“我会管好我自己,你也是。”秦涵离开沙发椅背,朝着办公桌走去,漫不经心地问道,“小白,你的水浇完了吗?”
白昙最后抹了一把眼泪,还是没能抹干净,只能垂着头从墙角走了出来,说:“浇完了。”
声音闷到不行,用尽全力才抑制住哭腔。
崔灼的表情瞬间僵住,一刹那变得手足无措,眼里是藏不住的慌乱:“白昙,你……”
“你之前问我等我调走后崔经理会不会接任总经理,”秦涵的语气就像平日里工作时那样,仿佛只是在回答下属的问题,丝毫不在意办公室里一个伤心欲绝,一个面如死灰,“现在你知道了,他不会。”
“秦涵!”崔灼的怒火瞬间爆发,但这时白昙走到了他面前,他又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暴言暴语咽了回去。
“崔灼。”白昙吸了吸鼻子,强行止住眼泪,抬起脑袋看着崔灼说,“就这样吧,我要收回我的表白。”
尽管秦涵还在办公室里,白昙也没想着回避,因为他还有话对秦涵说。
“秦总,我一直拿你当榜样的,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人了。”
秦涵很轻地挑了挑眉,应是没想到白昙在打崔灼九十九大板的同时,还给了他一板子。
说完仅有的想说的话后,白昙再也不想待在这里,径直朝办公室外走去。用力压下去的痛感再次袭来,更大颗的泪珠奔涌而出,染湿了两边的衣袖。
崔灼就不说了,连秦涵也不是好东西,一塌塌两个,白昙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严重的打击。
“白昙!”崔灼急忙跟了出来,拉住了白昙的手腕,“你听我解释。”
独自一人的时候眼泪止不住,但在崔灼面前,白昙还是不想哭。他别开脸,用手肘处的大片衣袖擦干净脸上的狼狈,接着看向崔灼说:“我就问你一句,那天在床尾你亲了我之后,并没有想要跟我在一起是吗?”
本想解释刚才那些都是说给秦涵听的,不料白昙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崔灼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白昙。
果然如此。
“崔灼,你知道吗?本来我已经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了。”白昙说着说着,心脏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无声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但我现在讨厌死你了。”
白昙的初次恋爱始于12月31日中午,结束于1月1日上午,不足24小时,比上次失恋还要难受千万倍。
第42章
因感情上的事抛下工作是不成熟的行为,但白昙一刻也没法在工位上多待。
假期的繁忙使得酒店各处都有可能碰上同事,想要逃班不被人注意就只能从逃生通道前往地下车库。然而无尽回旋的楼梯加重了白昙的头晕,在一次差点踩空之后,他挑了鲜有人前来的设备层,坐在楼梯上平复始终异常的呼吸和心跳。
原来之前的那一次失恋根本就不叫失恋。
细想起来,当得知秦涵要去相亲时,比起受伤,白昙更多的是其实一种“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滋味,我也尝过了”的心态。这就像未成年小孩儿偷偷喝酒,把自己灌醉后,觉得“原来这就是醉的感觉,我也是大人了”一样,有种“虽然难受但很酷”的自我怜爱和无病呻吟之感。
去酒吧买醉也是基于这个心态,要把这种酷酷的感觉延续下去,当然是把失恋的滋味彻底品尝一番。
像白昙这种乖孩子,会破天荒地独自一人跑去酒吧喝酒,一来是他本身对那个世界就感到好奇,二来是在品尝过“失恋”的滋味后,他觉得自己强得可怕,单单在心里吃过爱情的苦还不够,在行为上也要匹配才行。
要说现在狼狈地坐在楼梯间,白昙想去酒吧发泄吗?
不,一点也不,他难受得只想回家睡觉。所以之前的那次失恋只是一种丰富自己阅历的伤心体验,而这次失恋才是真正的深入骨髓。
还记得当时随便选了一家附近评分最高的酒吧,白昙壮着胆子跟在一群打扮很酷的人之中混了进去,也不知那些卡座有什么区别,总之坐到吧台边,点了一杯酒水单上最贵的鸡尾酒。
调酒师刚把酒杯推到白昙面前,身旁就响起了耳熟的声音:“小白?”
回头看去,是一起吃过宵夜的钟廷。
“你跟朋友来玩?”钟廷问。
白昙摇了摇头,说:“就我自己。”
钟廷面露奇怪,又问:“崔灼叫你来的?”
直到这时,白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崔灼跟钟廷合伙开的酒吧,因为之前出去吃宵夜他都不喝酒,崔灼从来没带他来过这里。
“他不知道。”白昙挺不想让崔灼知道他来了,因为好不容易酷一回,他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对上真正的cool guy,多少会让他有些心虚。
结果钟廷刚走,崔灼就出现了,坐到白昙身旁的高脚凳上,一边把烟摁灭,一边问他:“不是不会喝酒吗?”
“今天心情不好,不行吗?”白昙拿起杯子咕噜喝了一大口,昂贵的鸡尾酒没有刺鼻的酒精味,更像是甜甜的果汁饮料。
“悠着点。”崔灼懒得陪白昙聊天,又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慢慢喝,有事叫我。”
但白昙发现喝酒这事很简单后突然改变了想法,觉得自己又不是不能喝,为什么要在崔灼面前心虚?
见崔灼已准备离开,酒吧里人声嘈杂,白昙怕崔灼听不见,直接拽住了他的衣服,说:“你陪我坐一会儿。”
崔灼应是不忙,坐回高脚凳上,拿出烟盒又放了回去,问:“怎么心情不好?”
“我失恋了。”白昙可怜巴巴地说。
崔灼无语了一瞬,扔下一句“没空”,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失恋的事白昙连方思源都没告诉,他本想让崔灼成为知晓他秘密的最特殊的朋友,结果崔灼却不稀罕。白昙也不稀罕,喝掉杯子里剩余的“甜味饮料”,又重新点了一杯。
没几分钟后,调酒师推过来另一杯酒,只是跟白昙点的不太一样。
“那边那位先生请你的。”
电视里看过的情节出现在现实当中,白昙觉得新奇,顺着调酒师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男人。
普通都是看在对方请喝酒的份上,加了十分后的评价。
白昙很迅速地把头转了回来,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也没接调酒师推过来的酒,总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不一会儿后,有人坐到了他身旁,正是请他喝酒的那个男人。
“我看你好半天了,一个人来玩吗?”
白昙说了一句“不是”,正想给崔灼发消息让他过来,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崔灼已经出现在两人身后,说:“他跟我一起的。”
“是吗?”男人讪笑两声,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明明刚刚还说没空,但在白昙被搭讪后,崔灼就没再离开过,一直守着白昙,到他喝醉,到把他扛回家,到两人滚在一起……
一想到这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有冒出来的倾向。
白昙赶紧仰起脑袋眨了眨眼睛,接着掏出手机给方思源发了条消息过去:【告诉你一件事】
他必须得找个人倾诉才行,不然难受得快不行了。
方思源回得很快,但却不是两人日常聊天时的语气:【我也告诉你个事,待会儿午休说】
回想起昨晚方思源说的“在忙”,白昙隐隐感到不太对劲。他本想直接发消息追问,这时手机的来电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秦涵。
白昙压根不想看到这个名字,直接按下了红色的拒听键。
微信消息紧跟着弹出:
【秦总:来我办公室,急事】
白昙手上并没有要紧的工作需要汇报,如果是安排新工作,也没必要这么紧急地叫去办公室。
好奇,准确来说应该是奇怪,最终战胜了想要逃班的念头,白昙去最近的卫生间整理了下面容——虽然眼眶还很红,但看上去更像没有睡好,而非哭过,接着乘坐电梯回到办公楼层,来到了秦涵的办公室,这个刚刚才让他无比难过的伤心地。
此时待客用沙发上坐着一个眼熟的身影,是一如既往优雅的裴艾维的老婆舒婧。白昙知道她计划在青棠入住一周,元旦假期结束后才会离开,因此看到她觉得奇怪也不奇怪。
崔灼也在办公室内,见白昙进来,一副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但碍于有舒婧在场,也只能烦躁地憋了回去。
“方思源呢?”秦涵坐在舒婧斜对面,和白昙说话时脸上的温和全然不见,甚至隐约压抑着怒火。
还未等白昙搞清当下的情况,又有人推门进入办公室,正是白昙好几天都没见了的方思源。和一头雾水的白昙不同,方思源的表情相当平静,显然已经知道秦涵找他是什么事。
“这是什么?”秦涵摁亮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只见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白昙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因为那是裴艾维的床照,是在他熟睡中偷拍的。
再看那只手机,镶钻手机壳,珍珠链条,一看便是舒婧的手机。
所以方思源给舒婧发了裴艾维的床照?!
意识到这一点,白昙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思源,用眼神询问:你在搞什么?!
被白昙这么看着,方思源的神情仍然平静且坦荡:“是我发的。”
“你们早就知道这事?”秦涵又看向了白昙和崔灼,压抑的怒火隐隐有爆发的迹象。
他口中的“这事”,显然是指方思源爬了裴艾维的床。
崔灼没接话,一副不想搭理秦涵的模样,尽管白昙还未从失恋中恢复,但他也知道当前的情况有多严重,看了看方思源,又看了看舒婧,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其实不介意他在外面玩。”舒婧收起了手机,语调平缓,并无生气的意思,看着白昙说,“那天你跟他打电话,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在39楼是舒婧在配合他跟崔灼演戏?白昙不由觉得细思极恐,豪门太太的心思果真不是他能摸得透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不介意,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但我不喜欢人没有自知之明。”舒婧笑着说,看向方思源时,温婉的笑容中也带上了几分嘲讽,“你以为发这些给我,我就会跟他离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思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可见他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坚不可摧,“我只是想提醒你,他是个渣男。”
“方思源!”秦涵呵斥道。
当着舒婧的面说她先生是渣男,更别提这两口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秦涵会这么火大也理所应当。
“然后我跟他离婚,你就好上位是吗?”舒婧好笑地说,“你也太天真了。”
“我是很天真。”方思源看着舒婧,不咸不淡地说,“我以为你也是被骗的,结果你们两口子把人当猴耍。”
这时候白昙也明白过来,方思源跟他和崔灼一样,都以为是裴艾维瞒着舒婧。事实上舒婧根本不介意这事,但她看不惯方思源这个“不自量力的小三”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在收到方思源的提醒——她以为是示威后,直接找来了秦涵的办公室。
“裴太太的信息是你从酒店系统里找到的?”秦涵问。
舒婧的手机号码自然不可能是裴艾维告知方思源的,连白昙也能想到,方思源肯定利用了青棠集团的入住系统。就算舒婧没在万维青棠登记过信息,总入住过青棠旗下的其他品牌,想要找到她的手机号并不难。
方思源没有回答,不好的预感已经牢牢占据白昙的心头。爬客人的床就不说了,还利用酒店系统获取客人隐私,这两条无论哪条都是死罪,方思源的下场可想而知。
更何况舒婧直接找到了秦涵面前,说明这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秦涵再怎么都会给舒婧一个交代——
“我为青棠有你这种员工感到可耻。”秦涵说着冠冕堂皇的套话,给足了舒婧面子,“我听说你还在申请酒店的宿舍,不用申请了,你已经被开除了,立马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以后青棠的酒店不会用你,其他酒店也不会用你。”
白昙心里一惊,这是要在酒店行业对方思源赶尽杀绝吗?
“还有你,白昙。”秦涵看了过来,一字一句地说,“你竟然帮他隐瞒,你也被开除了。”
第43章
开除,好可怕的两个字,对循规蹈矩的“乖孩子”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白昙的人生轨迹彻底走向脱轨,若是放到还崇拜秦涵的时候,怕是天都塌了。
但自从对秦涵祛魅后,白昙已经可以客观地看待他和这位上司的关系,所以他现在很平静,平静到想要对秦涵说一句: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开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