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超抿掉拇指上的冰淇淋,应是没心思再吃,起身把冰淇淋扔到了垃圾桶里。再坐回白昙身边,他似乎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贺超已掉队太久,会有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白昙啃着冰淇淋的蛋卷,不紧不慢地说:“崔灼是我男朋友。”
本想着再给与世隔绝的人一点冲击,谁知贺超并不怎么意外,反应平平地问:“你把他追到手了?”
白昙噎了一瞬,问:“秦涵告诉你的?”
“没有。”贺超说,“看得出来你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成立的前提是存在两个对象,既然贺超看得出白昙喜欢上了崔灼,那他自然知道白昙原先暗恋的人是秦涵。一切的逻辑都闭合上了,敢情之前贺超这么注意白昙,还不仅仅是想让秦涵膈应。
话已经聊到了这份上,白昙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说:“但我们现在分手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他。”
月色越晚,夜风也越凉快。
白昙跟贺超聊了他和崔灼的事,包括他的身份,他和崔灼是怎么认识的,他来这里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贺超也毫无保留地跟白昙聊了他和秦涵,原来秦涵高中的时候就让人讨厌,优秀起来不顾他人死活,被一群同学排挤,还是贺超护着他不被人欺负。
“原来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白昙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失恋”,问,“那他之前怎么还跟女生相亲?”
“家里催得紧。”贺超说,“那次我跟他分手了,后面也一直没有复合。”
白昙莫名有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感觉,秦涵的那次相亲,不仅让他和崔灼稀里糊涂地滚了床单,还让秦涵和贺超的关系变成了如今这样。
“平安夜那晚你们是不是要复合来着?”白昙又想到了在秦涵房间茶几上摆放着的礼物,“但他们家又给他安排了相亲,你知道了这事,你们就不欢而散了。”
贺超“嗯”了一声。
“那现在呢?”白昙问,“他还是为了你放下了一切,你要回去找他吗?”
贺超不再接话,抬起下巴看着夜空呼出了一口气。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看向白昙说:“不了,在这里比较自在,还麻烦你不要告诉他。”
看样子贺超想要复合的意愿不强,白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你放心,我微信卸载了,联系不到他。”
贺超把话题拉回了白昙身上:“那你永远不面对你爸妈吗?”
大老远跑过来,追人计划进展得一点也不顺利,白昙蔫不拉几地说:“过几天再看吧,现在不是时候。”
“你说你是来找崔灼的,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贺超问。
“他懒得搭理我。”白昙撇了撇嘴角,觉得老缠着崔灼说不定会惹他烦,还不如把机票玩回来,便问,“我明天可以去公区的海滩找你吗?”
“可以。”贺超说,“明早六点我们会组织捡海洋垃圾,你要来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白昙当然要去。他掏出手机,和贺超交换了本地的号码,约好短信联系,接着跟着贺超来到路边,坐上了他的小电驴。
路边全是拉客的嘟嘟车,要不是有贺超在,白昙怕是会淹没在人群中。他不方便扶贺超的腰,抓着电瓶车的后座说:“麻烦你送我回酒店了。”
“不麻烦。”贺超说,“十分钟的事。”
回程的路上比来时还要安静,贺超骑车比崔灼慢,两人一颠一颠地朝海边的酒店驶去,莫名让白昙觉得很是魔幻——他怎么好像跟自己男朋友的哥哥的前男友混熟了?
没过多久,迎面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芒,是有人骑着电瓶车从对向驶来。两车相交时,白昙瞥了一眼,发现竟是崔灼,连忙一手拉住贺超的衣服,示意他停车,一边回头叫了一声:“崔灼!”
两车同时停下,隔了十来米的距离。崔灼回头看到贺超,愣了一瞬,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直在这边。”白昙从车上下来,好奇地走到崔灼身旁问,“你去哪儿?”
崔灼没回答,皱眉问:“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刚才偶然碰到了,他让我不要告诉秦涵他在这里,你也别说吧。”说到这里,不等崔灼接话,白昙又问,“你不是回酒店了吗?现在要去哪儿?”
崔灼不会说回去之后见死兔子一直没回来,担心他被人卖了,现在出来找人。回头瞥了眼老神在在的贺超,他隐隐有些火大地说:“饿了,去吃东西。”
“你饿得真快啊。”白昙稀松平常地感慨了一句,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那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熟练地坐回贺超的电瓶车后座,白昙大大方方地扶住贺超的腰,说:“我们走吧。”
贺超垂眸瞥了眼白昙的手,又回头看了下脸比天还黑的崔灼,最后对上了白昙的视线。
白昙朝他眨了眨眼。
贺超淡淡应了声“好”,抓住白昙的手腕往前拉了拉,说了句“扶稳”,接着载着白昙消失在了崔灼的视野中。
第66章
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崔灼至少拍死了十只蚊子。烟没抽几口,血倒是被吸了不少。道路尽头出现了一道刺眼的亮光,载着白昙远去的电瓶车终于折返,不慌不忙地朝着崔灼驶来。
亮光随着颠簸的道路左右乱晃,时不时直直照进崔灼眼里,惹得他皱起了眉头。抽着烟忍着看了一会儿,电瓶车最终慢悠悠地停在了崔灼面前。
贺超放下脚撑,往前舒展挤在踏板上的两条长腿,并不意外崔灼会等在这里:“东西吃完了?”
那语气就像街坊邻居打招呼,只是随口一问,但明眼人都知道崔灼不可能在这荒郊野外吃东西,故意提这一嘴,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崔灼弹掉手中的烟头,没什么表情地碾了两脚:“离他远点。”
“很远了。”贺超微微侧头,扫了眼酒店的方向,“得有个几百米了吧。”
明知崔灼说的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贺超还这副插科打诨的模样,崔灼心头那股烦躁越发压抑不住,说起话来也越发带刺:“信不信我告诉秦涵你在这里快活。”
贺超手腕上的花环是新鲜花朵制成的,在夜市买东西许多摊贩会送。刚才就有人要送崔灼,他没要,而贺超会拿来戴在手上,至少说明他很适应这里的生活,比在山里挑水扫地的秦涵自在得多。
一提到秦涵,贺超总算有了好好聊聊的意思,淡漠的语气沉了几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已经出柜了。”
贺超之所以会从青棠离职,无非是崔灼说他如果不走,就帮秦涵在爸妈面前出柜。事实上秦涵已经出柜,也就是说,贺超被崔灼摆了一道。
崔灼对此倒没什么愧疚的感觉,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得怪在秦涵头上。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贺超会得知这事,只能是从白昙嘴里听来的,白昙怎么会不计前嫌地助攻两人,帮他们解开误会?
——直到很后来崔灼才知道,原来死兔子被贺超一个冰淇淋就给收买了。
“你现在知道了。”崔灼说,“他正好在找你,你可以回国了。”
“为什么他找我我就得回去?”贺超又换上了那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这边待着很舒服,倒不如,”顿了顿,他继续说,“你带着你老婆回去,我就不会碍你的眼了。”
崔灼的气还没消,不想那么快原谅兔子,自然不会接受贺超的提议:“你少掺和我跟他的事。”
“你也是。”贺超回敬了一句。
崔灼本就没想掺和,但见贺超还专门提醒他,觉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秦涵最近又开始工作了,忙得废寝忘食那种。就算我告诉他你在这里,他也不会扔下工作过来找你。”
其实这事存疑,崔灼也不那么确定,但他不介意让贺超膈应。
贺超眼底的黯淡一闪即逝,语气平平地说:“那样最好。”
他握住电瓶车把手,收起脚蹬,问:“明早六点你要来公区海滩捡垃圾吗?”
崔灼一脸莫名其妙:“我很闲?”
“你老婆要来。”贺超拧了拧电门,骑着小电驴向前驶去,“你老婆很可爱,你不要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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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动树叶的白噪音取代了城市里源源不绝的车流声,这一夜白昙睡得很踏实,当闹铃响起时,他竟舍不得从床上爬起来。
还是贺超给他发了条短信,说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他赶忙回了句“等我十分钟”,飞速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后连防晒也来不及做,趿拉上人字拖便从小木屋里飞奔而出。
谁知他刚一出门,就见崔灼从隔壁小木屋出来,穿着速干背心和跑鞋,一身的运动装备。
“你去跑步?”白昙猛地刹住脚步问。
崔灼没回答,问:“你去哪儿。”
“去做公益!”白昙看了看时间,十分钟快到了,也不等崔灼多说什么,一手抓着斜挎包的背带,一手按住头顶的渔夫帽,扔下崔灼火急火燎地跑到了酒店门口。
今天贺超穿着一件浅绿色的polo衫,上面印着政府组织的logo,颇像本地的工作人员。白昙轻车熟路地跨上了贺超的电瓶车后座,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贺超把挂在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了白昙,“给你带了早餐。”
袋子里装着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算不上什么精致的早餐,但足够填饱肚子。白昙道了声谢,把渔夫帽的绳子系紧,吹着清晨的海风啃起了面包。
“昨晚崔灼有找你吗?”离公区海滩不过两公里的距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没有。”白昙说,“他跟我生气呢,不会主动找我的。”
“他脾气好像很臭的样子。”贺超说。
“又臭又硬。”白昙没劲地耷拉着肩膀,突然有些好奇,问,“你跟秦涵吵架,一般都是谁先道歉?”
“不用道歉,睡一觉就好了。”
“你们感情真好。”白昙感慨道,“他要是能在梦里自己哄好自己就好了。”
贺超应是没想到白昙会这么理解,略微诧异地回头瞥了他一眼:“我说的睡觉是做X。”
“……哦。”大香蕉又在白昙的脑子里出现了,“那你们分手之后……”
“照样做。”贺超说,“他想要的时候就叫我去他房里,完事后我还得把套子带走,不能被客房部的人发现。”
好惨。白昙在心里说了一句。
看来这两人中虽然秦涵是被分手的一方,但他始终处于上位。而直到贺超彻底离开,他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你千万别轻易原谅他。”白昙忿忿不平地说,“他太不珍惜你了。”
贺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你还是先关心下你自己吧。”
白昙又蔫了下来:“我很珍惜他,但他不理我。”
从小树林里穿出来时,日出的景象骤然呈现在了眼前。近处的海水仍是透亮的碧蓝色,唯有朝阳附近被渲染成了灿烂的金色。几艘帆船在海平面上闲荡,海鸟在天空盘旋,清晨的海风扑面而来。
公区的海滩上已聚集了不少和贺超穿相同polo衫的人,贺超去发放物资的帐篷下领了志愿者专用小马甲和捡垃圾的工具,接着把白昙带到了被海水反复冲刷的礁石后面。
“好多垃圾。”白昙皱眉看着数不尽的塑料瓶,一时间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洋流的方向决定了对岸的垃圾会冲到这里来。”贺超一手拎着麻袋,一手熟练地用钳子夹起垃圾,“别看这座岛很漂亮,要是没人维护,这里的海洋垃圾已经堆成山了。”
白昙跟在贺超身旁,沿着海岸线一点点前进。偶尔有人跟贺超打招呼,说着当地的语言,贺超也能回上两句。白昙好奇地问他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他也没正面回答,只说这里的生活确实很舒适。
来来回回捡了好几麻袋,海滩肉眼可见地干净了起来。说没有成就感是假的,白昙去帐篷处领了志愿者小徽章——据说是废旧易拉罐做的,正想喝口水歇一歇,就见林间的小路上跑过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正在慢跑的崔灼。
帐篷就搭在路边,崔灼要往前跑,势必会遇上白昙。他索性放慢了脚步,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走到白昙面前,不冷不热地问:“公益做完了?”
“看我的徽章。”白昙得意地晃了晃。他知道崔灼不会在意,但还是忍不住显摆。
谁知一旁的贺超突然抽走他手里的徽章,打开后面的别针说:“可以别在衣服上。”
说完,贺超站到白昙面前,熟稔地捏起他的衣服,把徽章别在了他的胸口。
“好看。”贺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