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布朗也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更纠结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花蕊在哪里，”最终，马克布朗在权衡了所有利弊之后，还是艰难开口了：“我只是在昨天接到了她的电话。”

　　叶明昭和楚衡逸同时注意到，马克布朗对花蕊的称呼悄悄改变了。

　　——之前叫人家夫人，现在就指名道姓了。

　　既然说出了第一句话，马克布朗心底的防线就悄然之间彻底松动了。

　　马克布朗犹豫了一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U盘，缓缓推到叶明昭的面前：“这是这段时间，花蕊夫人给我打电话的录音。”

　　楚衡逸不动声色地看了马克布朗一眼。

　　叶明昭笑的人畜无害，温温柔柔地说道：“多谢你提供的消息。你帮了我们大忙了。”

　　不等马克布朗说话，叶明昭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在新海还会呆多久？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马克布朗微微一怔。

　　叶明昭继续说道：“星悦影视希望能跟派蒙影业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出于各种考量，我希望跟星悦影视沟通接洽的一直都是你。毕竟我们之前合作的还是很愉快的。”

　　叶明昭冲着马克布朗微微一笑：“你说对吗？”

　　马克布朗心中恍然。很清楚的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叶明昭给他的甜枣了。

　　不愧是叶家人，出手就是大方。

　　马克布朗在心底哂笑，看来花蕊夫人还是很值钱的。至少能够保证他未来的职业前途稳步上升了。

　　叶明昭按铃，身穿黑色制服的服务生很快走了过来。

　　“拿一个电脑给我。”叶明昭淡淡开口。

　　服务生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失魂落魄的马克布朗，温声询问道：“只需要一个笔记本电脑就可以了吗？”

　　“是的。”叶明昭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再给这位先生点一份红丝绒蛋糕。”

　　叶明昭说到这里，冲着马克布朗微微一笑：“我想你需要它。适当吃一点甜品可以放松心情。”

　　马克布朗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等到服务生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以后，叶明昭就将马克布朗递给他的U盘插了上去。

　　里面不仅保存着花蕊夫人跟马克布朗的电话录音，还有几个文档资料。

　　叶明昭看了一眼马克布朗，得到对方的允许以后，叶明昭将那几个文档打开，发现里面都是花蕊夫人命令马克布朗跟周家接触的所有记录。

　　叶明昭眉峰一挑。

　　马克布朗主动说道：“我跟周岳泽通电话的时候也有录音，不过那些录音都保存在另外一个U盘里。如果你需要的话……”

　　楚衡逸笑道：“我们很需要。”

　　马克布朗微微松了一口气。

　　叶明昭突然问道：“你知道周岳泽有个男朋友叫楚青逸吗？”

　　马克布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很难以形容的表情：“我有所耳闻。”

　　楚青逸的死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马克布朗当然也听说了。他还知道楚青逸临死之前把他搜集到的有关周岳泽利用电影洗钱的证据全部快递给了他的父母，这个举动也将周岳泽彻底推进深渊。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马克布朗分外庆幸。还好派蒙影业跟周氏影视是第一次合作——甚至还没开始合作就流产了，否则周氏影视被卷入破产倒闭的危机，还爆出这么多丑闻，他真的难跟公司股东交代。

　　叶明昭仔细观察着马克布朗的表情，发现他好像确实对楚青逸的死因不太了解，便不打算节外生枝。

　　他仔细听了一下马克布朗跟花蕊夫人的通话，冲着楚衡逸笑道：“这下子，我们可有花蕊夫人买凶杀人的确凿证据了。”

　　说话间，只听咖啡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楚衡逸扭头，就看到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推门而入——应该是接到报案过来出警的。

　　店长带着两名服务生去了后厨，把投毒的兼职生交给警察，还录了口供。

　　作为被投毒的当事人，以及指使投毒人的中间人，马克布朗还有叶明昭和楚衡逸也接受了民警的问话。

　　在录笔录时，马克布朗的神情明显变得紧张起来。他没想到咖啡店竟然真的选择报警了——他们难道就不怕这件事情会牵扯到咖啡店的口碑，以后客人不敢再来？

　　还有叶明昭，半个小时前还用星悦影视和派蒙影业的长久合作吊着他，明里暗里的暗示他只要出卖花蕊，就能拥有更光明的前途，拿到证据就翻脸不认人了。

　　看到马克布朗铁青的脸，叶明昭含笑安抚道：“你好好配合警察的调查，不会有事的。”

　　投毒这种事情虽然是犯罪，可是马克布朗坦白在先，叶明昭也没真的中招，这种情况是可以酌情处理的。

　　叶明昭想要拉拢马克布朗，当然不会选择起诉。但他也要敲打一下马克布朗，不要以为给个U盘就万事大吉了，要是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幻想着能在他跟花蕊之间反复横跳，他也有的是办法收拾马克布朗。

　　比如以故意杀人未遂的名义送马克布朗去坐牢。

　　想到这里，叶明昭还有闲心询问警察：“我能知道对方究竟给我投了什么毒吗？是不是吃了一口立刻就能毙命的毒药？”

　　听到叶明昭的询问，马克布朗呼吸一顿，险些没背过气去。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叶明昭，后背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不等警察开口，就迫不及待地抢先说道：“当然不是那种会毒死人的毒药，而是迷药。只会让人短暂的丧失意识。”

　　叶明昭敏锐地反问：“也就是说，花蕊还安排了人在附近接应？”

　　马克布朗：“……”

　　坐在旁边吃瓜看戏顺便录笔录的楚衡逸轻笑一声，体贴地提醒道：“或许你应该主动跟警察交代，花蕊还雇了多少人藏在附近？”

　　马克布朗：“…………”

　　马克布朗满脸铁青地看着叶明昭和楚衡逸，最后还是在两位民警审视怀疑的目光中，不甘不愿地交代了他知道的所有线索。

　　因为事情从投毒再次上升到了买凶绑架，警察不得不把马克布朗这个知情人兼犯罪同伙带回派出所。

　　叶明昭让服务生把红丝绒蛋糕打包好，送到马克布朗的手上：“你好好配合警方的调查，只要你积极转做污点证人，帮助警方早日抓到花蕊，你就不会有事。”

　　马克布朗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他也没有想到叶明昭做事这么狠辣决绝，拿到证据不仅不感谢他，还反踩一脚把他彻底踹进深渊。

　　楚衡逸嗤之以鼻。这叫什么深渊？最多也就是恶有恶报。

　　马克布朗说不过楚衡逸，只能自认倒霉。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答应跟叶明昭见面。

　　“要不是我主动说出来，你们两个现在可能都被迷晕带走了。你们这是恩将仇报。”马克布朗愤愤不平。

　　楚衡逸笑眯眯道：“我们是在挽救你的下半生。投毒、杀人、绑架，不管是哪一条，都够你蹲半辈子了。”

　　马克布朗恶狠狠地看着不知道感恩的楚衡逸，别提有多后悔了。他本以为花蕊夫人是一条躲藏在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没想到叶明昭和楚衡逸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他想跟叶明昭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

　　他怎么会这么蠢呢！

　　马克布朗正暗自懊恼反省，就见楚衡逸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糟了，要是让派蒙影业的股东们知道他们公司的CEO竟然卷入投毒绑架案，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听到这句话，马克布朗微微一怔，原本铁青的脸色瞬间变成一片惨白。

　　叶明昭拍了拍马克布朗的肩膀：“放心。只要你诚心诚意的帮我，就算派蒙影业追究你的责任，你也可以来星悦影视工作。”

　　马克布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死死地看了叶明昭一眼。

　　叶明昭仍旧保持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马克布朗以前看到这个笑容时，只觉得如沐春风。可是现在，他却仿佛被凛冽的冬风吹了个透心凉。

　　*

　　从咖啡店离开以后，楚衡逸把玩着备份复盘的另外一个U盘，嗤笑道：“这个马克布朗，出卖起自己的恩人还真是毫不手软。”

　　能够想到把电话录音，再把搜集到的所有线索和证据全部保存到U盘里，可以想象马克布朗一手策划的背叛行动有多缜密。可他做都做了，还要摆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不过马克布朗大概也没有想到，他背叛了花蕊之后，非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飞黄腾达，甚至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想到这里，楚衡逸下意识地看了叶明昭一眼。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狠辣。

　　叶明昭留意到了楚衡逸的眼神，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这是人之常情。华夏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马克布朗至少是个识时务的人，当然不会在花蕊这条沉船上走到黑。他的所作所为也减轻了我们的工作量。”

　　楚衡逸不以为然：“这种人做什么事情都不干脆。既然早就打算背叛花蕊夫人，又何必答应她的教唆，雇人在你的咖啡里投毒？”

　　要不是马克布朗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就算叶明昭想算计他，也没那个机会。

　　“你差点就把那杯咖啡喝掉了！”一想到自己跟叶明昭竟然跟死神擦肩而过，楚衡逸就觉得心有余悸。

　　还好马克布朗在关键时刻良心发现，要不然他们两个恐怕真要中招了。

　　叶明昭的眼神清冷犀利，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道路：“知道我为什么每次约人见面，都要在那家咖啡店吗？”

　　楚衡逸看向叶明昭。

　　“因为那家店的幕后老板是我。”叶明昭淡淡说道。

　　可即便如此，叶明昭在听到了马克布朗的话以后，仍然没有动那一杯咖啡。就是因为他没有办法确定马克布朗是不是只雇了一个人投毒。或者马克布朗就只雇了一个人投毒，但是花蕊夫人背着马克布朗又雇了别人呢？

　　反正花蕊夫人已经知道了他约马克布朗见面的地点，她完全可以绕过马克布朗，另外雇人投毒。届时就算马克布朗在关键时刻反水，她也有一拼之力。

　　这叫双重保险。如果叶明昭是花蕊，他一定会这么做。

　　“不至于吧？”楚衡逸听了叶明昭的分析，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睛。

　　叶明昭没有说话。他从小就知道人心险恶，不能以常理度之。花蕊这个人狼子野心，就算没落魄之前都未必全心全意的信任马克布朗，更何况她现在就是一只四处逃窜的丧家犬，她怎么敢保证马克布朗就一定忠心？

　　事实证明马克布朗这个人果然靠不住！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就连亲生父母都未必靠得住。谁都有可能背叛。只要利益足够大，背叛就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马克布朗的背叛就在叶明昭的意料之中。

　　楚衡逸若有所思：“所以就算咖啡店的员工已经抓到了投毒的兼职生，你也不敢喝那一杯咖啡？”

　　“我为什么要用我自己的命去赌别人是不是对我忠诚？”叶明昭轻笑着反问：“一个月几万块的工资，怎么能幻想别人会为我拼命呢！我又不是资本家。”

　　当然了，这并不是咖啡店员工的错。他们只拿了工作的钱，自然没有必要操心工作以外的事情。

　　叶明昭也没想过用养家糊口的薪水赚取那些人的忠心耿耿，尽管叶明昭已经开出了远远高出行业标准的薪水。但他仍然清楚的知道，不要对其他人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楚衡逸默然片刻：“别担心，投毒的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我相信花蕊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

　　停顿了一下，楚衡逸开口问道：“你不会真的开出几亿美金悬赏花蕊的命吧？”

　　叶明昭轻笑：“当然了。我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公民，不会私设通缉令。”

　　这显然是句玩笑话。

　　可见叶明昭的心理素质还不错，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楚衡逸开玩笑。

　　楚衡逸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情。他静静地看着叶明昭：“你刚刚说你不会对任何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这些人也包括叶家人吗？”也包括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