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南星看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干脆自己拿了一杯递给他:“喝吧,这一路过来也辛苦你了——喝完再说说难办在哪里。”
小捕头本来听了他前半句忙道谢接过来猛喝了一大口,这一口还没咽进肚子里,就听见了他后半句,憋得脸通红,好半天才缓过来,支支吾吾道:“老爷说,沈二老爷也不是随便就能动的,可沈府……”
“可沈府报官,他不得不理。”流月接过了叙南星手中的衣服送了下去,叙南星这才上前一步轻声道,“你家老爷不愿意理没关系,那就让他别管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有……有话好好说。”小捕头结巴道,“和和气气地解决才最重要。”
“哦?那你说该怎么办?”叙南星生硬道,“他烧了我的铺子,这一次没烧死人还好,下一次死了人怎么办?若非是他的扇子在放火的时候被烧了,恰好留下了扇骨,这口气你就要沈府咬碎牙自己咽下去?”
叙南星冷笑一声:“我还有事儿没报上去呢,沈良给我家王爷换药下毒意图谋财害命,人证物证皆在……难不成你们也要劝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捕头连连摆手,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按公来说,他自然也希望沈良那般为非作歹之人能得到惩罚,可他并不是官老爷,他只是拿钱办事帮忙传话的人,虽然也替沈府咽不下这口气,他又能如何?
这一切都被院子角落里的陆二虎看在眼里,他是个直脑筋的莽夫,不是个傻子,站在这儿大半天也不是光站着的,自然能看得出来这沈府大概是个什么样。
他们做土匪的消息也比一般人要更灵通一些,毕竟要提前搞清楚有什么达官贵人,富家货商从自己山头底下路过——这沈府过去家大业大,背靠皇家,可自从那场仗打下来,竟也成了半个破落户。
陆二虎与身边小弟对视一眼,后者了然点点头,带着两个人悄无声息出了门,陆二虎则是拿起大刀朝着叙南星走了过去,小捕头看他这架势也连忙拔刀,却不想陆二虎只是扛着刀站在了他和叙南星之间,阳光之下那颗光头闪得小捕头睁不开眼:“你想做什么!”
叙南星早就等着他过来了,当即带上了笑脸:“包吃包住包月钱!”
“谁稀罕你那点儿钱!”陆二虎的心思被看破,瞪着眼睛举起大刀对小捕头道:“听见没有,要是你们管不了,就乖乖站一边当什么也没看见!”
小捕头转身就跑——回去传话!
老爷还以为沈府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仗着家中只有一个病秧子王爷和一个独身的女人,就和二老爷联手起来打算分一杯羹……现在看这个架势,恐怕被分一杯羹的会是二老爷!
大夫人对于一群土匪要留在家中住的事非常担忧,终于在晌午过后找叙南星说道了一番,叙南星指指院子里正围坐一圈,虽然也有人骂骂咧咧,却还是乖乖地将他带回来的竹子分成一段一段,分开打磨光滑的陆二虎一伙人:“娘你就暂时相信我一回,我有招数让他们服服帖帖,不会乱惹麻烦的。”
大夫人叹了口气,总算是答应了下来,叙南星又道:“他们不住在府中,辛义大哥会帮我给他们找住处,这伙人将来有大用。”
“大用?”大夫人不解地看了一眼院中,正巧此时一个小土匪坐地上腿麻了,爬起来怪叫着绕着院子跑了两圈。
然后又坐了回去。
大夫人:“……”
这群人好像不太聪明,到底怎么做的土匪?
叙南星也非常迷惑,他到底没忍住拽了个小土匪过来:“你们做土匪多久了?”
小土匪回头看了一眼陆二虎,小声道:“实话实说,我们昨天才决定上山做土匪,老大倒是已经在山上好久了。”
叙南星嘴角一抽:“所以你们第一回抢劫就遇到我了?”
“是呀是呀!”被叫来问话的小土匪喜笑颜开,“要是早知道做土匪还能遇到这种好事,我十年前就该做了!”
叙南星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还是要做好人。”
看着叙南星拍人肩膀还要踮脚,大夫人捂着嘴掩饰了笑意,看向陆二虎等人的眼光也有了变化。
……
陆二虎一行人最终在茶庄的后院住了下来,暂且先帮着一起重修被烧毁的茶庄。这群人中除了陆二虎,其他人上山落草为寇之前都是做体力活的,干起活来倒也是得心应手。
至于陆二虎,他除了顶着个光头时不时会吓着上门来的客人,也不和其他人说话,只是时不时会问起“爹在哪里”。
辛义曾经也是陆二虎的“同道中人”,只是多年从良,和陆二虎也说不上什么话,听他左一句爹右一句爹就头疼:“你一个三十多的汉子管十七岁的王妃叫爹成何体统?”
“愿赌服输,自然要履行到底!”陆二虎脖子一伸,三两下把茶庄新的大门装好,又扛着几个门板朝着后院走去,辛义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正要再上去说他几句,就听身后响起了不速之客的声音。
“辛义,我要见沈王妃。”二老爷拄着拐杖踉踉跄跄走了进来,“这都两三天了,怎么还没有把沈良放出来!难不成你们真要关他一辈子?”
辛义停下脚步,头疼地转身面对来者不善的二老爷:“沈二老爷,又不是我关的人,你来找我有什么用?”
“王府不见客!我见不着你家大夫人,也见不到王爷,不找你找谁?”二老爷拐杖往地上一敲,这边的动静很快将店里正在干活或是来看货的客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二老爷更有底气:“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烧的铺子!就凭一根木头?”
辛义无奈,正要劝他先回去,就听门口一阵嘈杂,心想今天到底还能不能安生了,然后他就看见沈明修出现在了茶庄门口。
辛义:“!”
叙南星花了两天终于把轮椅大差不差地做了出来,主要是轮子和轴承比较难琢磨,为了能让轮椅跑起来不卡轴,他专门去和修理马车的老师傅学习了一段时间。
柞木果然结实,只是性质过于柔韧,这也只是一件试作,叙南星还有很多没做到位的,但好歹他能让沈明修出门溜达溜达了。
一路上他将看见的一切都说给沈明修听,虽然王爷没说话,可他知道沈明修心情还不错,有好几次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听叙南星说话。
逛着逛着就到了茶庄附近,叙南星本想来看看陆二虎在这边怎么样,有没有给辛义添麻烦,结果一来就撞见二老爷来找事。
二老爷也没想到会看见沈明修出门——要知道,除了大夫,虞州城已经有几个月不见沈明修的身影了,许多人都以为他已经命不久矣,只能靠着名贵药材续命,就连二老爷都暗暗自喜上一次沈良给他换了药定然会让他精气大伤,可眼前的沈明修除了站不起来,双目无神,精神头竟然比他这个愁了好几天的老头子还要好!
“你……正好你小子来了!快些将你表哥放出来!”二老爷吹胡子瞪眼,转身走到沈明修面前,抬起拐杖就要去打沈明修的腿,只是他的棍子还没碰到沈明修,就被陆二虎从背后抓着领子拎了起来。
“怎么又是你!”二老爷的拐杖被陆二虎夺下来一脚踩成了两截,二老爷当即对着沈明修一顿乱骂,叙南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发癫,二老爷骂了一阵子终于也喘不上来气了,就听叙南星笑嘻嘻道:“二叔,我报官报的不是放火,是谋害性命。”
“什么!”二老爷刚被陆二虎甩到地上,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谁……何时害谁性命了!你们可不能信口开河啊!”
“二叔,我还活着。”沈明修在一边淡然开口道,“但这不代表我打算放过沈良。”
第008章 夫君捏捏小肚子!
“但这不代表我打算放过沈良。”
此话一出,二老爷脸色更加难看——那些针对沈府的事大多数都是他提出来的,只是行动不便再加上怕被人认出来,二老爷就把这些事儿都交给沈良去做,毕竟平时他嚣张跋扈惯了,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他今天又干了什么为难人的事。
可他没想到一向“很好捏”的软柿子沈明修今天竟然会出门,更没想到他会直言要追究,沈良现在还在官府里,原本和他关系不错的官老爷现在也一头是汗地忐忑着不敢放人。
放人?开什么玩笑!
放火烧铺子他还能说是证据不足,凭着一根扇骨上掉下来的,甚至是快烧焦的木头当然定不了罪,可沈良给沈明修换药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卖药的,过路的都亲眼看见了,沈良又总是在外面为非作歹,不干好事,自然而然被人记在了心里,叙南星一句话传下去,都不用派人去叫,这些证人自己就来到官府门口“帮忙”了。
一个是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一个是为国立功的将军,顶天立地的王爷,哪怕现在病倒了,当年他为虞州城做下的事儿众人可都还记在心里,所以这一次甚至有不少人来为沈良请愿——请求一定不要放过他。
官老爷直接闭门谢客,对于二老爷上门想要送礼说情这回事更是装病不见人,至于沈良则是被关在监牢里,虽说吃的喝的少不了,但也和其他犯人没什么两样。
这对于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沈良来说,也算是“天大”的灾难了,叫苦不迭又无人听他念叨。
若非他用身上藏着的银子买通了守监牢的守卫,二老爷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来闹事。
看着在病中气势依然和之前一样的沈明修,和站在他身后手撑着轮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叙南星,二老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扭头看看一脸凶相的陆二虎,再看看已经躲到了一边的辛义,二老爷假装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可惜他倒的位置没选好,正好磕到了桌脚,疼得他龇牙咧嘴又爬了起来,叙南星乐得不行,将脸埋在沈明修颈窝里忍着笑。
“你……你们都给我等着!”二老爷捂着脑袋,捡起断成两截的拐杖,趔趔趄趄出了茶庄的门,殊不知身后一人跟了上来。
他这边才刚坐上藏在巷子里的马车,陆二虎就跟着也钻了进来,吓得二老爷脸色一白:“你来做什么!”
“王爷怕二老爷等会儿走路摔一跤也怪到王府头上来。”陆二虎大刀阔斧坐在他对面,眼睛死死盯着他,“让我来护送二老爷回府。”
二老爷哆嗦着嘴,到底没再说话。
而此时的茶庄里,叙南星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笑了起来,只是他还没乐多大会儿,就捂着肚子站不起来了。
辛义见状忙过来扶,结果他还没伸手,叙南星就一把抓住了沈明修的衣角:“夫君夫君怎么办,我笑得肚子疼。”
辛义没打算放弃扶他起来,他猜王者不会理会叙南星,谁知道他正要动,沈明修已经顺着被拽动的衣角摸过去握住了叙南星的小手。
辛义:“……”
他是看花眼了吗?
“站不起来?”沈明修问道,叙南星嗯了一声,借着他的力道被拉了起来,他撑着轮椅扶手站稳,悠哉悠哉将沈明修推去了茶庄后院。
此时正逢快中午,陆二虎的小弟们都出去吃饭去了,毕竟茶庄不管饭,幸好这附近吃饭也花不了多少月钱,一个人出一点大家都能吃得饱饱的。
叙南星推着轮椅来到后院一处阴凉地,终于忍不住蹲下去将脑袋放在了沈明修腿上:“夫君怎么办,肚子还是疼。”
软乎乎小脸就算隔着衣物也还是软,沈明修叹了口气:“站起来。”
叙南星刷的一下站起来,正好扯到了疼的地方,疼得又要蹲下去,却在这时被沈明修摸了小肚子。
沈明修的手很大,一只手估计就能圈住叙南星两只手腕,只是身体虚弱不带什么温度,摸上来时还是微凉的,幸好天气热才没有把叙南星冷得一哆嗦。
大手轻轻地在他肚子上按捏,恰到好处的力道缓解了叙南星的疼痛,他被揉得哼哼唧唧,过了一会儿沈明修问道:“好些了吗?”
实际上是已经好了,但叙南星意犹未尽,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向来行动比脑子快的他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作出了动作——就像现在,他掀起衣服拉着沈明修的手直接放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叙南星根本不敢动,而手下感受到一片柔..软的沈明修也不敢动。
小肚子,软。
也许是长身体的时候条件没跟上,一般十七八的男子到了这个年纪,身上都是皮包骨,抽条..子,能吃得好点儿的身上才有肌肉,可叙南星还是软乎乎的。
“还有点疼,这……这样揉说不定会好得快一些。”叙南星欲盖弥彰道,明明人是他主动撩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得到了回应又开始往回缩。
听了他的话,沈明修以为他真的还在肚子疼,便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给他揉肚子,可没过一会儿叙南星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结结巴巴又带着些许紧张道:“好了好了,已经不疼了。”
“当真?”沈明修不疑有他,收回手的时候还带着些恋恋不舍,只是没有被叙南星发现,“我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今日还要多谢你。”
叙南星本想说谢什么我俩都拜堂成亲了,结果又想起了沈明修那句“和离”,话到嘴边改了口:“你现在想回去吗?还想多待会儿的话,那就陪我干会活吧。”
“要做什么?我帮不上..你的。”沈明修低声道,叙南星将他推到一堆已经处理好的竹筒堆前,确保他在阴凉处才自己找了小凳子坐下来,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开始打磨这些竹筒。
沈明修这才明白过来,叙南星并不是要自己帮他,陪他就真的只是“陪”。
“累吗?”沈明修听着耳边刨子摩..擦木头的声音,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听见陆二虎嚷嚷着走了进来:“娘的那老头让人拿扫帚赶我……爹你还没回去啊?”
陆二虎看见避光处的两人,声音也低了下来,话是对着叙南星说的,眼睛却忍不住朝着沈明修瞥去——倒不是他对沈明修有多好奇,恐怕就连叙南星都以为他们这伙土匪是辛义安排下来的。
其实不然。
茶庄后面的房子虽然空着,却一直是留做仓库使用的,辛义那天来说得明明白白:“王爷说了,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
这个沈明修重病缠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然还对外面的事情这样一清二楚。
衣食住行,甚至是这个月提前发下来的银子,都让这群曾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上山做土匪的汉子们感激不尽,做起事来自然是尽心尽力。
陆二虎在叙南星对面坐下来,从他手里接下来活,看着叙南星起身去给沈明修端喝的,又看了一眼沈明修,正准备专心干活,就听沈明修道:“蛮人将军什么时候改名字叫陆二虎了?”
陆二虎:“……”
他就知道沈明修这家伙不好惹!
没有得到回应,沈明修也不在意,他自顾自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陆二虎只看了一眼那扳指就继续低头干活——二老爷他们还真以为沈明修失了权力,要他看来,怕不是韬光养晦。
“夫君你尝尝这个!”叙南星一手同时端了两杯茶,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个小陶土罐子,三两步跨过地上的竹筒跑了过来,沈明修伸手去接茶水,他却不给,陆二虎及时接了过去,就见叙南星从罐子里夹起一颗糖渍青梅放在了沈明修嘴边,笑道:“我喂你,啊——”
陆二虎无声嗤笑,心想沈明修堂堂一个王爷,又曾经是个将军,怎么可能会陪着个小少年玩这个,就算叙南星是他名义上的娘子,那也是个男人。
谁知道沈明修根本没有犹豫,竟然真的张嘴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