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茂言:“……”
你们路上还真没闲着。
本想让长途奔波的几人再多休息一会儿,等天光大亮再去见宁殷,结果叙南星和杨遇一起摇头:“一路上睡太多了,根本不困。”
“我也是。”杨遇裹紧了衣服,“不过京城竟然比边关还要冷。”
“没办法,年年都这样。”庄茂言叹了口气,忽然将话题拉回了叙南星方才的问题上,“宫中最近事儿其实不多,主要是有两件事,不仅皇上头疼,就连我听了都头疼——这第一件是自然就是月余以后会送到京城的西树质子,听说新任盟主并没有子嗣?”
杨遇听到这件事心里一紧,叙南星余光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这个时候的杨遇完全没有一丝防备,他都不用窃入杨遇的内心,都能知道他有多么担心庄茂言口中的名字会不是他想的那人。
小青龙本不想插手这件事,可他是一直将杨遇当做弟弟看待的,无奈只好隔着衣服拍拍他的手臂权当安慰,对庄茂言点点头:“嗯,新任盟主呼延骨膝下并没有子女。”
“那么他送来的就只能是之前被他亲自抓回去关起来的呼延觉。”庄茂言蹙眉道,“虽说呼延觉与皇上有约定,可他到底是个心思深沉的家伙,在京城,一个质子的身份并不一定能束缚住他……”
“无事,有人会看着他。”沈明修意有所指看向杨遇,后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淡淡的模样,闻言并没有什么表示。
庄茂言长出一口气,苦笑道:“没想到这么久不见面,一见面没有叙旧,反而还有这么多事等着你们回来解决,真是对不住。”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的这些和我在边关干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叙南星失笑,他朝沈明修抛去一个狡黠的微笑,庄茂言警觉道:“除了大闹西树,你们还干什么了?”
小青龙耸耸肩膀:“没干什么啊,无非就是去吓唬了一下呼延骨而已,这个是我的私心,和大辰西树没有关系——我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庄茂言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丞相还有话没说完吧。”杨遇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庄茂言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在叙南星疑惑的注视下道:“大辰需要一位继承人。”
“……这么说来宁殷是决心不碰后宫了?还是说这只是你的想法?”叙南星还没听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甩出这么一句话,沈明修却仿佛早就有所预料,庄茂言低下头用两指按揉着额角,却是抬眸看了叙南星一眼。
小青龙简直不明所以:“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要当皇帝!”
做皇帝累死了!
庄茂言忍俊不禁,头也没有那么疼了,只是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沈明修挑了挑眉,在小夫郎耳边低语几句。
庄茂言看着表弟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变成茫然,最后归于一脸震惊,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他斟酌道:“这并不是皇上的意思,只是我出于私心的请求……我再另想方法便是。”
“倒不是这个原因,”叙南星艰涩开口道,“这个事儿,总得问问孩子意见吧?”
据他所知,小龙崽们对宁殷很是亲近,就算让崽子们认他当干..爹都没有问题,可要从宁殷的肩膀上接过治理大辰的担子,他没有权利为儿子们做出决定。
庄茂言闻言愣住了,他与宁殷的关系除了叙南星等人,并没有另外的人知晓——一国之相和皇上搞在了一起,就算再两情相悦,也不可能给大辰弄出个皇子来。
他也是在这几个月里想尽了方法,才想到也许龙神之子会比旁系血亲更有说服力,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叙南星和沈明修知情的情况下。
可庄茂言的确忘记了,这件事也需要问过当事人……不,当事龙的意见才行。
“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愿意,我和南星自然不会干预他们作出的决定。”沈明修看向还在怔愣的挚友,一字一句道,“这件事宁殷知道吗?”
庄茂言缓缓摇头,轻声道:“我在两个月前劝他纳妃来着,他和我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主动召见过我。”
叙南星:“……”
表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青龙非常不能理解,哪怕庄茂言说要带着宁殷私奔他都能理解——他也可以理解宁殷为了大局选择接受建议,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绝对不能是庄茂言。
龙族都是偏执的,认定一个人就以这个人为中心,在他看来,庄茂言对宁殷说的话,就像是他和沈明修成亲之后劝他再纳个妾……
“唔?”叙南星忽然被捏住了鼻子,他蹙眉扭头看向始作俑者,沈明修蹙眉道:“想什么呢?不要胡思乱想,脸都皱成包子了,我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庄茂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嘴,毕竟这件事的确是他没有考虑好,这已经不光光是惹了宁殷生气这么简单了。
他的话已经伤到了宁殷的心。
“作为天子,皇上已经为丞相做了太多了。”杨遇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他身后门外已经是日光乍现,照得积雪渐融,然而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却格外地冰冷,“丞相来找我们之前,应该先去找皇上商量一下的。”
叙南星点点头:“表哥你真是太笨了。”
庄茂言:“……”
……
景王凯旋回京当天,应天子宣召携景王妃入宫面圣,于正殿之前犒赏三军。
叙南星穿着宫中送来的和沈明修同款的朝服,站在宁殷下位,面无表情地被下头的大军盯着——先前随军而的将士们看着站在皇帝身边,那个在边关营地时被他们误认为沈明修小情..人的叙先生,一个两个地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什么小情儿!
那是正统的景王妃!
小青龙非常淡定,因为不淡定也没用——他根本没有想到沈明修居然会和宁殷勾结,早就给他做好了朝服,临门一脚把他拎了上来!
幸好因为宁殷圣体不适,众人很快就散去了,宁殷看着僵硬的叙南星,笑道:“这么没胆子?”
叙南星简直无言以对,颇为大不敬地用手指点了点他:“你们太过分了!”
“这是明修的主意,和朕没关系。”宁殷忙撇清关系,又问道:“边关的消息早就在京城前后传开了,你打算何时承认自己的身份?”
“反正不是现在。”叙南星道,“我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到了瞒不住的时候再说吧。”
“元宵灯会是个很好的时机,”沈明修从大殿另一边走了过来,轻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叙南星迟疑道,“也,也不是不行,可那时候要怎么做?”
沈明修笑道:“在西树怎么做,在这里就怎么做——飞一圈就能解决的事儿,没必要这么紧张。”
叙南星心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紧张消失之后,他往四周看看,没有看见庄茂言的身影,在宁殷身后站着的明林公公似乎知道他在找谁,忙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触宁殷的霉头。
谁知道两人的动作都被宁殷看在眼里,他带着两人往后殿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两个背着朕做什么呢?”
小青龙清了清嗓子,明林公公没眼看地扭过头去,就听他道:“那个,我表哥人呢?”
宁殷哼了一声,正准备走,沈明修叹了口气:“一大早来等我们来得太早,丞相府那边来的消息,说是病倒下了。”
“什么?”宁殷顿了顿,一个眼刀子给到明林公公,后者一愣,忙道:“老臣这就派人……不,亲自去看看丞相大人!”
叙南星看着宁殷眼底的忧虑,在身后与沈明修比了个剪刀手,景王爷笑着也回了小夫郎同样的手势。
小青龙果然计划通,一句话解决持续两个月的难题,就是不知道表哥能不能配合好戏份。
几人从正殿转移到了之前坐过的一心堂前的亭子里,宁殷看着明显不在状态,叙南星叫了他两三遍才终于让他抬起头:“皇上,你最近没睡好吗?”
“也许吧。”宁殷长出一口气,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亭子下有大臣停下来向几人行礼,叙南星待这几人过去才轻声道:“听说皇上不打算充实后宫?”
“你也要来管这件事吗?”宁殷苦笑道,“那群阁老念叨得朕头昏脑胀,偏偏某个呆子也跟着一块说,说真心话——那个时候真想给他一脚。”
“那就踹。”沈明修道。
叙南星想了想,还是将庄茂言找他们说的那个建议和宁殷说了一遍,后者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言语,在叙南星的催促下他才沙哑道:“到底是委屈了你那几个龙崽子。”
沈明修喝了口茶:“不委屈,这可是天子之位,多少人觊觎不得呢。”
“你这话和谋反没有什么两样。”宁殷哭笑不得,“那两个孩子怎么说?”
“还没问过。”叙南星淡定道,“不过没事。”毕竟还有两个没破壳的,万一其中一个对谋权篡位有兴趣呢?
若是都没兴趣,那也是破壳之后要考虑的问题了。宁殷总算是舒展了笑颜,只是他还没说话,那边离开没多久的明林公公又回来了。
他带回来两个消息:“桃李苑那边来了人,说是京城商会的客人想要拜访景王和景王妃。”
叙南星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往回跑之前不忘问道:“那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明林公公皱着苦瓜脸对宁殷道:“皇上,丞相大人似乎是淋了雪水,这会儿正高热不退,要找您呢。”
叙南星:“……!”
好家伙,演戏演得这么真?!
第095章 到处都是我亲戚!
叙南星在见到庄茂言之前, 真的以为他在配合自己演戏,然而看见床上虚弱的表哥之后,他才发觉明林公公说的话是真的。
庄茂言真的病倒了。
像庄茂言这样从来不生病的人, 一旦真的病了, 那就不只是病来如山倒那样简单了。
宁殷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并非是因为吵架, 而是临出门之前被御书房等着的大臣拖住了脚步, 只得让他们先过来看看,也许是不放心,让明林公公也跟了过来。
丞相府坐落在内城比较靠内的位置, 距离皇宫很近, 不知道宁殷是为了让庄茂言每天上朝方便,或者只是为了做戏——毕竟庄茂言在宫中是有专门休息用的偏殿的, 丞相府不过是个摆设。
叙南星一踏进府里就知道庄茂言不经常回来这里,除了看门的两个人, 这里一点儿人气都没有,等进了屋看见完全没怎么使用过的桌椅板凳,小青龙就更确定这一点了。
表哥这是说错话被赶出来才住在这的。
沈明修一手叉腰站在庄茂言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也许是察觉到某人的视线, 床上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因为发热变得沙哑的嗓子开口就像刀割:“……怎么是你?”
“以为明林公公来过了,下一个来的就会是宁殷吗?”沈明修道, “他忙着应付那群大臣呢,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吧?”
庄茂言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现在这个状态, 就算看不惯沈明修,也打不过他, 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床铺一边微微陷了下去,表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表哥,要我帮你吗?这样烧着太难受了。”
庄茂言深深叹了口气,偏过脸看向叙南星,后者正好伸手过来试了试他的额头,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去试,这样的寒冬天里,庄茂言的脸都烧红了。
手下的温度比想象中还要烫一些,叙南星只能强硬替他做了决定:“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应该就是这两天受凉了……咳咳……等烧退下去就好了。”额上传来温柔的触感,一缕轻飘飘的感觉从头顶散开,庄茂言只觉得通体舒畅,就连嗓子都没有那么疼了,“别再像之前那样,我好了,你倒下了。”
“不会,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小青龙总算有机会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嘴角闪过一抹笑容,很快又被眼前难得病弱的表哥覆盖上了忧虑。
沈明修自顾自拉过凳子在夫郎身边坐下,对于变成这个样子的挚友他并没有多少同情,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同情心,他只是觉得在文武之道堪称天才,到了感情这一块就成了白痴,居然连那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别说宁殷生气,就连他听了都生气。
只是庄茂言这个状态,再加上叙南星在旁边,他也不好说什么,放在以前,两人干脆打一架,然后他按着庄茂言去给宁殷认错。
沈明修长出一口气,此时庄茂言已经退了烧,沉沉睡去,叙南星本想再多陪表哥一会儿,奈何外头的人已经来催了好几遍,说是商会的客人都已经喝茶喝了三趟了,他只好交待了明林公公一声,这才拉着沈明修回了桃李苑。
他这一走,正好错过了路尽头停下的马车,换上了常服的宁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紧蹙眉头匆匆走进了丞相府。
明林公公正准备回宫去和皇上说一声,谁知道一出门正好撞上了正主:“皇上?您怎么亲自来了?”
“……死了没?”宁殷硬生生在门口止住脚步,明林公公忙摆摆手:“皇上可不能说这晦气话,叙小公子和景王爷刚刚才走,这会儿丞相已经歇下了。”
宁殷有些纠结要不要进去瞥两眼,已经和小青龙通过气的明林公公斟酌道:“皇上要么还是进去瞅瞅吧,还是第一次看见丞相这个样子……哎,可怜着呢。”
天子眉角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到底是迈过了这道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