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们留下的出口的铁栅栏形状不太对,此时卡在了外框的内侧,任由他如何用力拉拽,就是没法打开。
“Bastard!Damn it!”
面具一边疯狂地摇晃着卡住的防盗网,一边从口中飚出了成串成串的诅咒。
他是在米帝长大的二代混血华裔,比起回国后说的那一口带着明显南部沿海口音的中文,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自然本能地就换回了他更熟悉的花旗国的俚语。
就在这时,戚山雨等人已经硬是顶开了横在门边的置物架,从门板中挤出一条可供一人进出的缝隙。
“Freeze!”
面具脸色由红转白,已经急得慌了神。
他从腰间抽出了枪,打开安全栓,扣动扳机,一发子弹朝着房门前的警察打去,但手抖得厉害,没有命中,子弹打在了墙上,噗嗤一下嵌进了墙皮里。
“Freeze!”
面具又大喊了一声,“我说,站住!”
同时,他第二次开了枪。这一回子弹离门缝近了一些,令守在门外的警官们都被逼退了一步。
“各单位注意,嫌疑人有枪!”
面具听到门外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之后,才恍然从惊惶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过早地暴露了底牌,如此一来,无论是外头还是屋中的警察,显然都会更加谨慎,他就更加难找到逃命的机会了。
他从门板的缝隙里,看到了戚山雨的脸。
那个他和手套都曾经幻想过的,将会成为他们狩猎对象的青年,此时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瞳中烧着两团火焰,即便隔着数米的距离,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年刑警的视线中沸腾的恨意与杀气。
“别过来!”
面具后退一步,发出绝望的嘶声大喊,握枪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疯狂颤动,枪口左右摇晃,竭力想要瞄准戚山雨的脑袋。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感到了脚下忽然一晃。
就是刚才那无意识的一退,让爬到了防盗网上的面具,一脚踩在了他刚才死活都无法拽开的出口栅栏上。
那卡死的栅栏发出“吱”一声尖锐的摩擦,竟然朝外一掀,整个滑脱了下去,而站在上方的面具,脚下猛然一空,随着地心引力,骤然往下落去。
在失足的瞬间,面具松开了手里握着的枪,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拉拽什么东西。
然而他没有抓住任何支撑物,却因为身高太高的缘故,前胸压住了屋主横吊在阳台上的一根晾衣绳。
那根晾衣绳是用数股细铁丝扭成的金属绳,只有三毫米粗,材质却相当坚韧——它滑过面具的胸口,然后卡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又被对方接近两百斤的体重往下硬拖了一段,末端猛地收紧,缠挂在了防盗网上。
门外的戚山雨眼见面具突然从防盗网上坠落,脖子被晾衣绳缠住,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好似一块要被风干的腊肉一般,摇摇晃晃地悬在了阳台外。
他长腿一伸,跨过斜斜挡在门缝前的置物架,冲进了房间。
其实,在犯人失足掉落的刹那,戚山雨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这等人渣,干脆就这样看着他死掉就好了!
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身为刑警的责任感,却让他选择了一个截然相反的举动。
戚山雨爬上防盗网,俯下身,上半身从凶犯坠落的位置探出去,伸长两条胳膊,艰难地揪住了挂在阳台上的高壮男人的衣领,拼命地想要往上扯。
然而那人实在非常非常的重,而且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两百斤的重量软绵绵地坠在戚山雨的手臂上,简直好像拖了一麻袋的生铁块,生生撕扯着他手臂的筋肉,抻得他疼出一额头的冷汗。
“小戚,顶住了!不要松手!”
门外陆续挤进七八个警察,见此情形,纷纷手脚并用,连拉带拽,死死抱住半个身体已经悬空的戚山雨,带着他一寸一寸地、艰难地将嫌疑人给重新拖了上来。
第140章 8.wrong turn-33
警察们七手八脚解开了缠在嫌疑犯脖子上的晾衣绳,然后将人平放在房间的地板上。
“卧槽,没气儿了!”
有人试了试嫌疑犯的呼吸,立刻大叫起来。
戚山雨捂着酸疼不已的右臂,靠在墙边。
刚才他们将犯人拉上来的时候,接近两百斤的重量全都吊在了他的胳膊上,加上救人时拖拽的力量,显然拉伤到了他右臂的肌肉,现在右手疼得抬都抬不起来了。
他看着同僚们开始给躺在地上的犯人做心肺复苏,现场一片混乱。
两分钟后,从正门突破的一队警察也破门成功了,他们冲进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医生和护士。
专业人士立刻接替了刑警们继续抢救,然而努力了十分钟之后,他们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救了,人已经死了。”
戚山雨一直站在墙角,不肯先一步去医院检查自己的手臂。
这时,他透过乱纷纷的人群的缝隙,默然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高壮男人。
和其他勒颈而亡的死者相类,男人瞪着双眼,眼球外突,面部青紫,唇色发绀,舌头朝外膨出,面容显得狰狞且骇然,简直好似传说中的罗刹夜叉具现在人间一般。
就算是一个手上人命累累的凶手,在死去之后,也和那些被他夺去了性命的受害人一样,只是一具不会呼吸、没有心跳,再也不能活动的人形肉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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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们很快赶到,和警方一道勘察了现场,然后带走了犯人和女性受害人的尸体。
而出租屋里唯一还活着的人质——马云生那年仅七岁的小女儿,则被警察们严密地保护起来,第一时间送往附近的医院。
戚山雨也因为手臂肌肉拉伤的缘故,被沈遵半强迫地摁进救护车里,一并载去了医院。
虽然另一名人犯已经死亡,但宋珽和他的同伙做下的这几桩连环杀人案,还远未到结案的时候。
这个案子牵涉甚广,凶手现在又都成了无法开口的死人,从犯案动机到犯罪手法,以至于这第二名犯人的身份,还有太多的疑问等着专案组去刨根究底——更遑论戚蓁蓁现在还行踪不明,生死未卜了。
所以柳弈接到两名死者的尸体之后,立刻二话不说,直接将他们推进了解剖室,领着他组里的法医们进行尸检。
“这男人的死因,不是因为缢颈造成的窒息,而是颈椎骨折导致的脊髓损伤。”
柳弈检查过从龙吞镇的出租屋里带回来的凶犯尸体之后,下了结论。
一般来说,人在缢颈时,常常由于呼吸道、颈部血管和神经或者颈静脉窦同时受压,意识丧失得很快,因而缢吊者很难有自救的行为。
但缢颈时意识虽然丧失得很快,却通常不会立刻就死亡。
这些人的死亡,一般都发生在缢吊后的五到十分钟之内,有些甚至会长达二十分钟以上,所以,如果抢救得及时,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复苏的。
然而,像这名凶手的情况,却不一样。
缢颈造成的脊椎和脊髓损伤,在从前,常见于被判处绞刑的死者。
受刑人的颈部套上绳索,站在离地两米左右的高架踏脚板上,行刑时,突然抽去踏脚板,受刑者的身体迅速坠落而悬空,其颈项部因猛烈的牵拉而使得第二、第三颈椎或者第三、第四颈椎互相脱离,甚至颈椎骨折粉碎,延髓撕裂,意识立刻丧失,且可能会因生命中枢受损而迅速死亡。
根据柳弈从现场的警察那儿听到的事情经过,这名男子坠楼的经过,正巧和绞刑者的情况很相似。
他那时正好站在阳台的防盗网上,脚下的防盗网出口忽然滑脱,他双脚骤然悬空,又在下坠之时被晾衣绳勒住了脖子,而男人身材又非常高大壮硕,体重也比大部分人要重得多,所以他在突然坠落的时候,令自己的颈椎承受了极大的冲量,以至于颈椎粉碎性骨折,损伤了延髓,即便两分钟之内就被警察们拉了上来,也已经没救了。
“这就是报应吧?”
站在柳弈旁边,负责拍照的江晓原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他杀了那么多人呢……”
柳弈没有回答自家学生的这句疑问,而是转头看向在场唯一的女法医冯铃,然后吩咐道:“准备检查另一具尸体。”
比起追究凶手的死亡是不是所谓的报应,他们这些法医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仔细检查两名死者的遗体,还有分析在现场找到的所有物证,不放过任何一点儿蛛丝马迹,好找到戚蓁蓁下落的线索。
虽然嬴川已经在他给犯人做的犯罪人格心理侧写之中,给戚蓁蓁下了死亡通知书,但在真正看到小姑娘的遗体之前,柳弈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心的。
与嫌疑人状似缢死的尸体相比,马云生的夫人傅芸芸的死因,就显得非常明确了。
她的致命伤在咽喉处。
凶手在她的颈部一共割了两刀,第一刀割开了她的喉管,第二刀则在第一刀的基础上又加深了伤口,割破了她的左颈动脉。
致命伤很深很重,当时她身体里的血液,迅速地从伤口里飚射而出,她会在数分钟之内,就因为大量失血而死。
鲜血将傅芸芸身上的棉麻长裙完全染红,血污又渐渐干结。冯铃给尸体脱掉衣裙的时候,不管如何的小心,依然一碰就有大量的红黑色的血沫从布料上簌簌掉落,在解剖床上扬得到处都是。
“放到旁边的工作台上,我们先检查她的衣服。”
柳弈指了指冯铃手中盛着裙子的托盘,对她说道。
冯铃点了点头,端着托盘,搁到了解剖床旁边的工作台上。
尸体的衣着检查也是凶杀案尸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检查死者的衣着情况,如女性死者衣物是否整齐,有没有反穿、层次错穿、撕破、纽扣脱落、破损等情况,衣着的血迹污染和异物的附着情况等等,可以分析判断犯罪者的杀人动机、死者在死前的活动等重要线索。
如果是无名尸体,很多时候,还可以根据死者衣着的数量、式样、质量、商标、大小、鞋帽的特征,或是衣兜内的物品等细节,分析出死者的身份、职业、民族、工作以及生前出没过的地方,凭借这些线索,找到死者的身份。
虽然傅芸芸身上的血衣,乍看上去好像除了沾满鲜血之外,再看不出其他的特别之处,但柳弈他们依然不能轻忽。
柳弈手持镊子,小心而缓慢地展开那件被血污黏着成一团的棉麻质地的连体长裙。
这身裙子的腰线设计得很高,腰部和裙摆都极为宽松,显然是给孕妇穿的。
柳弈知道这名女死者曾经在协助犯人绑架戚蓁蓁时,假扮过一名孕妇,裙子九成九就是在那时换上的,到她被杀身亡,也未曾脱下来过。
他对身边的江晓原说道:“手电筒打开,帮我照着点儿。”
江晓原立刻照做了,他兢兢业业地握着手电,将光圈扭到最亮,配合着自家老板,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连衣裙上的血迹。
很多人都很难想象,沾到衣物上的血迹,对法医们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情报。
米帝曾有一个很经典的案例。
一名男性凶手,为了保险金想要谋杀自己的妻子,他在用刀子砍死了妻子之后,打算将罪名嫁祸到一个披萨外送员身上,于是开枪打死了那名无辜的外卖小哥。
紧接着,凶手报警,谎称有人闯进他们的家中,杀害了妻子,而他出于自卫,用枪打死了闯入者。
然而,法医在检查凶手身上穿着的T恤时,发现上面虽然被女死者的鲜血浸透,但血迹却有明显的二次晕染的痕迹。
后来经过反复验证,法医们最终确定了,凶手用刀子砍杀妻子的时候,女受害人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凶手为了掩盖这些血迹,假装悲痛欲绝,将妻子的尸体抱在怀里,让她的血将整件衣服完全染红。
虽然凶手这个毁灭证据的手法乍看起来似乎很是高明,但实际上,法医们有办法检查出类似这样的二次晕染的血迹。
同样的,除了血迹之外,沾到血衣上的其他液体的痕迹——比如米青液、唾液、胃液等等,只要找得够细致,他们也能够区分出来。
“啊,这、这个!”
当检查到傅芸芸的裙摆后方时,负责举着手电筒的江晓原,忽然大叫出声。
“这、这个……”
因为过于激动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发抖了,“这是不是……有字!?”
只见在电筒光线的穿透下,被柳弈展开的裙摆的一角,一片隐隐发黑的暗红底色之中,似乎有几个地方的透光性要更强一些。这几条线条的走向十分不自然,拼凑起来,竟然有点儿像是一个字的样子。
在场的每一个法医,脸上都现出了震惊和诧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