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清觉得自己应该想了很多,但其实他的大脑这会儿已经因为在太短时间里面,接触到了太过庞大的信息量,而直接宕机了。
所以他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默默地、默默地看了很久。
连日来睡眠不足的疲劳,连带情绪大起大落的虚脱感,好像一层薄纱一样将他笼罩起来,层层包裹。
他的眼皮渐渐地越垂越低,最后竟然背靠水箱,脑袋抵在毛巾架上,直接睡死了过去。
同一时间,外头的柳弈和戚山雨,等了足有十五分钟,依然没见林郁清出来,实在忍不住,双双站起,过去查看。
他们发现洗手间的门只是虚掩着,没有关紧。
从一指宽的门缝里,两人看到小林警官正坐在马桶盖上,也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闭着眼睛人事不省。
柳弈生怕林郁清有个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食物过敏之类的毛病,吃一顿小云吞都能吃出岔子来,立刻跑过去,伸手将他的脸抬起,仔细查看,发现对方脸色红润、呼吸平稳、脉搏有力,皮肤上也没有冒出什么风团或者疹子来,看样子单纯只是累得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
林郁清被人掐着下巴摆弄,也没醒过来,只是眉心皱起,哼哼两声,又砸吧砸吧嘴,再次睡死了过去。
柳弈无奈地摇了摇头,建议道:“先把人搬到沙发上去吧。”
戚山雨说了声好。
两人一左一右将林郁清架了起来,弄到了客厅沙发的贵妃榻上,还生怕人给冻病了,帮他盖了条毛毯。
做完这一切之后,柳弈和戚山雨两人回到餐桌上,拿出今天下午他们在X大附院找到的资料,开始仔细研究了起来。
第195章 11.the skeleton key-08
“这样,就有四个人了。”
柳弈拿起笔,在摊开的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张寓”。
他是一个67岁的老人,在城南开了一家大型超商。
张寓在去年十月上旬,在自家经营的超商的冷库里自杀,并在遗书上留下“寒冰地狱”这一个关键词。
然而老人的二子却为了拿到老父的保险金,把冻死在冷库里的父亲抱回经理办公室,待到尸体解冻之后,把现场伪装成因病猝死的样子。
但死者的大儿子坚决认为自家老父的死因有可疑,于是委托法研所进行尸检,这才让柳弈第一次注意到了那一系列与“地狱”有关的奇异的自杀案。
死者张寓沉迷赌博多年,但他本人对自己也算还有些自知之明,一直有想要戒赌的愿望,但他的意志很不坚定,每次都是戒了没两个月,就又忍不住飞到马交市去,继续在牌桌上一掷千金。
于是,在大约四年前,张寓有一回在赌场里输了足有六位数,回家以后,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戒赌,为此还到X大附院看医生,想要从心理医生处寻求帮助。
而张寓当时遇到的医生,正是嬴川。
大约是老人家觉得这么一把年纪还沉迷赌博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所以四年前张寓到X大附院心理科求医的时候,用的是一个叫做“黄大兴”的假名。
今天下午,在一开始时,柳弈他们并没有在门诊系统里查到“张寓”这个人。
不过张寓虽然没用真实姓名求医,但他填的手机号码确实是他自己的。
林郁清林警官用手机号作为关键词搜了搜,还是顺利地找到了与之匹配的患者,再打开门诊病历仔细看了看内容,然后他们断定,这个名叫“黄大兴”的人,就是张寓本人。
根据四年前的门诊病历记录,当时嬴川并没有给张寓诊断任何一种精神类疾病,更没有给他开药,而张寓也只到X大附院看了两次诊,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按理说,嬴川和张寓的交集也就仅仅止于此,好像就此再无半分瓜葛一般。
然而,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甚至连第四次也能称为“巧合”的话,那真是骗鬼都不行了。
“现在,我们已经能确定,这三桩自杀案的死者,都曾经跟嬴川有过接触。”
柳弈一边说,一边在“张寓”的名字后面补上备注——“四年前曾于嬴处求诊”这一行字。
他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字形虽然装得很漂亮,但若是让不习惯了他字迹的人来看,简直就跟天书似的,很难分辨出他写的究竟是什么。
“‘寒冰地狱’的张寓,还有‘血池地狱’的冉安宁,都曾经在嬴川那儿看过病。”
柳弈一边说,一边在两人的名字下打了个下标。
“而‘刀山地狱’的肖斌,则很可能是在网上的医疗论坛求诊时,跟假冒‘今令秋’身份的嬴川相识。”
他说着,抬头看向自家小戚警官。
“其实,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往前翻一翻全国各地这几年来的自杀案,看还有没有类似的猎奇自杀……”
戚山雨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很可能还不止这三桩?”
“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性而已。”
柳弈耸了耸肩,“就凭嬴川那病态的控制欲和犯罪欲,不管他还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戚山雨轻轻地点了点头。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没有证据。”
他将桌上的资料整理好,重新装回到文件袋里,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已经发现了嬴川这么多的疑点,但偏偏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
现在柳弈和戚山雨已经找到了嬴川起码和三桩自杀案的当事人认识的线索,也在最近两件跟“导师”有关的杀人案里,发现了嬴川的影子。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却没有任何一点能够证明,嬴川就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导师”,并且确确实实参与到了案件之中。
不过现在纠结也无用,柳弈干脆换了个问题,“之前谭夫人跟我们说的,他妹妹那事……你怎么看?”
他指的是谭夫人告诉他们,嬴川的妹妹精神失常,住到了精神病院里,而且女孩儿曾经跟其他人提起,自己曾经看到她的哥哥杀人了的事情。
“精神病学方面的问题,你比我懂得多。”
戚山雨侧头看向柳弈,“你觉得,他妹妹说的是事实的可能性有多大?”
柳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看到病人以前,不太好判断。”
“既然如此。”
戚山雨想了想,“这么看来,我们很有必要去查一查嬴川的家庭情况了。”
“对。”
柳弈表示同意,“而且他的妹妹,我们也还是要见一见的……”
…… ……
……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沙发那边忽然传来了几声断断续续的闷哼。
柳弈和戚山雨回头,发现原来是刚才直接在洗手间里睡着了的小林警官,似乎终于醒过来了。
“唔、唔唔……”
林郁清看样子还没有彻底清醒,晕晕沉沉地翻了一个身,径直从贵妃榻上扑了下来,但又奇迹般地手脚并用稳住了自己,有些狼狈地扶着沙发趴跪在了地毯上。
“哎,你醒啦。”
柳弈过去将林郁清扶了起来,然后回头对戚山雨说道:“给他泡杯牛奶吧。”
戚山雨转身进厨房里去了。
林郁清的牙连续疼了几天,这几天他只靠喝几口稀粥度日,胃早就饿得反酸了。
而且刚才他心情不好,吃东西又快又急,都是囫囵往下咽的,加上止痛药吃多了有点儿胃肠道反应,这会儿只觉得两眼发黑,胸闷闷胀,胃部还有一股酸胀气儿直往嗓子眼冒。
“唔、唔……”
他攀住柳弈的胳膊,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洗、洗手间……我要吐了……”
柳弈一听,连忙将人扶起来,连搀带拖弄进了厕所里,然后看着这位被区区蛀牙折磨得脱了形的小可怜儿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唉!早知道你胃不舒服,我刚才就应该让你少吃点的。”
等林郁清都吐干净了,蔫哒哒地扶着马桶水箱爬起来的时候,柳弈连忙递给他一杯水,“簌簌口,小戚给你泡牛奶去了,喝了暖暖胃。”
小林警官耷拉着脑袋,走到洗手池前,接过柳弈递给他的口杯漱了口,然后接水洗了把脸,又沾湿了爪子,用手指抓了抓自己鸟窝般的头发。
“来,擦擦脸。”
柳弈适时地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
直到此时,林郁清因过度疲劳而混沌成一团浆糊的大脑,才终于算是基本能正常思考了。
他接过主人递给他的毛巾,蒙在脸上,忽然眼眶一热,鼻子一酸,一个没忍住,又开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下子轮到柳弈感到迷茫了:“哎,怎么了?你哭什么?”
“呜呜呜呜……”
他不问还好,一问,林郁清就哭得更伤心了。
“你……你和山雨在……在同居,对不对?”
林郁清用毛巾挡住自己狼狈的哭相,哽咽地说道:“我……我、我看到你们……的……牙刷放在……一起……”
柳弈了然地回头,瞧见镜子旁的置物架上放着他和戚山雨共用的大口杯,里面插着一蓝一黄两把自动牙刷,“是啊,你说得没错。”
“呜哇啊啊啊啊啊!!”
林郁清闻言,从饮泣变成了嚎啕,“我、我就知道!呜呜呜!我就知道!!”
“行了行了,别哭别哭。”
柳弈一手圈过林郁清的脖子,将这娃搂进怀里,“告诉柳哥,知道我和小戚在交往,你怎么就这么伤心呢?”
“我、我喜欢山雨啊!呜呜呜……我……嗝!我、我喜欢他喜欢了好多年呢!”
林郁清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平常他面对暗恋多年的竹马时,是万万没有勇气进行表白的。
但大概是柳弈平日里给他的印象足够亲切而又足够温和的缘故,在面对情敌的时候,小林警官反而满心都是一股不知哪来的冲动,一边大哭,一边将自己在心底里压了多年的话全给倒了出来。
“虽然柳法医你、你……你很好……而且、平常对我也、也好……但……但我还是……还是喜欢山雨啊!”
柳弈:“……”
他抱着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林郁清,心中只觉一群神兽狂奔而过,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个小情敌,但也总不能放任他就这么一直嚎下去吧?
柳弈想了想,决定剑走偏锋,来个釜底抽薪,绝了这位的念想。
“哎,小林啊。”
柳弈温柔地拍了拍林郁清的肩膀,“我跟小戚在一起挺长时间了,感情很好,连房子都是一起买的……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