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关于这个。”
林郁清想也不想地抄起了放在最右边的一叠病历复印件,递给柳弈和戚山雨。
“他妹妹的情况就好查很多了,这是她在脑科医院的住院病历,柳哥你比我在行,自己看吧。”
脑科医院的前身就是鑫海市精神病院,有四个科室,八百多个床位,专门接收那些被诊断为精神类疾病需要住院的患者。
他的原址就是岑晋岑大明星被杀害的“二扇门”废墟旅馆,后来因为各种闹鬼传闻,借故搬去了海边的新区。
在搬迁之后,鑫海市精神病院和X大精神心理研究所以及神经外科研究所合并,更名为“鑫海市脑科医院”。
它的规模扩展到了五个大科室,十八个病区,有将近两千个床位,还增设了包括神经外科在内的一些手术科室,又成立了药物依赖治疗康复研究所,还具有提供精神类疾病的司法鉴定的相关资格。
是以鑫海市脑科医院无论是规模也好、医疗力量也好,在华国的精神病学方面也算是颇具权威和影响力的。
就柳弈的了解,连他们法研所在遇到一些比较有争议的案件时,有时也会邀请脑科医院具有相关资质的精神病学专家,协助他们进行犯人的精神状况鉴定。
柳弈是病理科的头儿,虽然因为侧重点没有交集的缘故,还没有跟他们的专家打过交道,不过对脑科医院的名声还是有些了解的。
于是他翻开了林郁清带来的病例复印件,开始一目十行地飞快地浏览了起来。
嬴川的妹妹嬴兰,今年二十六岁,大约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就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在X大附院门诊治疗了一年多,疗效不佳,不仅病情有加重的趋势,还出现了自残行为,于是住进了鑫海市脑科医院。
从嬴兰第一次住院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八年了。
在这八年之中,她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脑科医院里度过的,期间也曾四次“病情好转”出院回家休养,但每次出院的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月,就又回去了。
而嬴兰最近的一次入院是在一年半以前,入院诊断里长长的一串,除了精神分裂以及其他一系列精神疾患类的并发症之外,还有轻度脑萎缩、特发性癫痫、粒细胞减少、Ⅰ度房室传导阻滞等器质性疾病。
柳弈又注意了一下姑娘的一般情况——身高165厘米,体重却只有可怜兮兮的43公斤,明显是消瘦得有些过分了。
很显然,这个女孩子多年来被疾病和药物折磨,已经被消耗得非常厉害,无论是身体情况,还是精神情况,都根本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连底子都快要被掏空了。
柳弈有些怜悯地抿了抿唇。
虽然想要在一个长期患有精神分裂的病人身上找到关于嬴川的罪证,这希望实在太过渺茫,但不知为什么,柳法医就是觉得,他很想去见见这个女孩儿。
“总之,我们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嬴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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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0日,又是一个周六。
这一天,柳弈和戚山雨原本和林郁清约好了今天一起去脑科医院见嬴兰。
只可惜好巧不巧,市局今天有个团建活动——其实就是和隔壁法院的姑娘们联谊。
戚山雨和林郁清作为刑警队里正正好适龄的单身王老五,根本躲不过这种变相的相亲活动。
哪怕两人性别男、性取向男,但只要你一天没对所有人公开出柜,一天也依然是会被半强迫性报名,而且完全强迫性必须到场。
尤其是戚山雨是局里出了名的英俊帅气又能干的年轻精英,在连续几桩大案之后,名气早就传到隔壁法院去了。
是以组织这次联谊活动的公会领导,早早就给沈遵沈大队长打了招呼,让他无论如何也得把人给带到了,她们这儿还指着小戚同志给男同胞们撑场子挣脸面呢!
哪怕沈队长委婉地跟公会主席解释过他们家小戚已经有名草有主了,但人家阿姨却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未婚就得去,而且又不是让他去干啥,就露个脸吃顿饭能咋滴?
没办法,沈遵只能跟派任务似的,将他们家盘靓条顺、帅气英武的小戚警官“派”了出去,顺便买一送一,把同样青春年少的单身狗林郁清也打包塞进了活动名单里。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戚山雨十分沮丧,而且还有些小委屈。
他向自家恋人解释了前因后果,又很认真地保证,就算去到活动现场,他也绝对不会理会任何人的搭讪,甚至连手机号码都不会外流。
柳弈听完,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不要紧,不就是去参加个团建组织的自助餐会而已,我才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吃醋呢,而且还叮嘱他记得穿得帅气一点,不要坠了他们刑警队队草的名头。
为了让自家恋人看起来帅爆全场,柳弈特地起了个大早,亲自给戚山雨配了全套衣服鞋袜,还用发胶帮他抓了抓刘海的造型。
将人捯饬得满意了以后,柳弈将戚山雨送出了门,然后自己换了一身轻松休闲,而且颜色比较浅淡的便装,开车前往鑫海市脑科医院。
鑫海市脑科医院位于填海开发区的一处海湾旁边。
当年医院刚刚搬到新址的时候,方圆十多公里都还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和小树林子,荒僻得完全能用来当恐怖电影的取景现场。
当时的医生护士们都苦着脸说,他们是从一处闹鬼的凶宅搬到了另一处闹鬼的凶宅,简直根本不给人留活路啊。
然而仅仅只是过了二十来年,医院附近的区域已经全都开发成了住宅、办公和商业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当初孤零零矗立在海湾旁的脑科医院的十九层的双子楼,已然淹没在了众多比它高得多的大型楼盘之中,根本毫不起眼了。
柳弈将车驶进脑科医院的地下车库,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空车位,停好车以后,就跟着路标的指示,很顺利地寻到住院部的精神分裂症病区。
他在办公室里找到了嬴川的妹妹嬴兰的主管医生,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来意。
“啊,原来就是你啊,你好你好。”
嬴兰的管床医生是个三十来岁的留着一字胡的壮男。
大约是有人早就跟他打过招呼,说今天有人会来探视嬴兰的缘故,胡子男医生对柳弈的到访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意外,反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访客坐下,然后转身从病历车里抽出一本病历,在面前摊开,开始给柳弈做起了嬴兰的病情说明。
“嬴兰最近的精神状况已经稳定一些了。”
胡子男医生说道,“不过转氨酶一直有点偏高,所以从这个月开始,我把她氯氮平的用量减了点,还加了些护肝药……”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将嬴兰的大致情况跟柳弈解释了一番,待到说完以后,他才扭头说道:“对了,我听说你是想找她问点事情,对吧?”
“对。”
柳弈点了点头,“我们那边有个案子,跟嬴小姐有点儿关系,想找她问问。”
“啊,那我觉得,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胡子男医生摇了摇头。
“嬴兰她有轻度的脑萎缩,现在的记忆力很差,而且妄想和运动性抑制的表现很明显,还有点儿易激惹……”
他抬眼看了看柳弈,“对了,等会儿你问话的时候,也要注意一点,不要刺激到她,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
柳弈朝胡子男医生笑了笑,“这不是正式的问话,我只是找她随便聊聊,一定会注意分寸的。”
“行吧。”
胡子男医生见来人坚持要见嬴兰,也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对柳弈说道:“我叫个护士陪你一起过去。”
柳弈朝医生道了谢,然后跟着他出了办公室,往护士站走去。
“对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嬴兰的家人,这段时间有来看望过她吗?”
“唉!我们的病人跟其他医院不同,几乎都是家里的负累,好多家属都是把人扔我们这儿,就恨不得从此当他们不存在,一年半载都不来看一看的多了去了。”
胡子男医生回头,叹了一口气。
“嬴兰她爸我从来没见过,至于她哥嘛……”
柳弈听到胡子男医生提起嬴川,立刻竖起了耳朵。
“她这回入院的时候,就是她哥来帮她办手续的。”
因为嬴川好歹也算是心理学和精神病学这一块的专家了,所以胡子男医生显然也是知道他的,回忆起来时要比其他的病人家属利索许多,“不过,嬴教授好像也就在她入院那天来过一次吧。”
医生想了想,又补充道:“倒是嬴兰她嫂子,隔三差五还会来看看她呢!”
第199章 11.the skeleton key-12
柳弈是知道嬴川已婚的。
毕竟嬴川是个会把婚戒戴在手上的人,还曾经在他面前来过一出脱掉戒指以示自己追求诚意的傻缺行径。
柳弈回想起嬴川脱下婚戒之后,还深情款款地去牵自己的手的一幕,只觉得一阵恶心,而且还渗得慌。
他记得嬴川说过,他和自己的妻子只是形式婚姻。
女方是嬴某人的学姐,比他大三岁,原本是个不婚主义者,但因为工作的关系,需要塑造一个稳重可靠的已婚形象,刚好嬴川也有类似的需求,所以双方就达成了协议,彼此给对方打掩护,但事实上,俩人从来不曾在一起生活过。
柳弈他们在调查嬴川的时候,当然也是顺便查过嬴川的妻子的。
嬴川的那位名义上的太太,名叫白洮。
而且,的确如同嬴川说的那般,白洮与丈夫常年分居,自己一个人住在城南的一栋单身公寓里,这所谓的婚姻关系确实几近名存实亡了。
不过,现在柳弈听到小胡子男医生说,嬴川从不来看他妹妹,倒是他的妻子隔三差五会过来一趟的时候,他还真感到有些意外。
柳弈心里忍不住就开始琢磨,这是不是证明,也许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淡薄?
那么,嬴川的妻子白洮,又知不知道她丈夫在诸多案件里搞的那些“小动作”呢?
……
胡子男医生在护士站里喊了个看样子刚毕业不久的年轻护士,又指了指旁边的柳弈,示意姑娘领着他到嬴兰的病房去。
那护士年纪虽小,但个子很高,体态也很壮实,即便穿着一双平底护士鞋,站在柳弈旁边,竟然也就只比他矮上三、四公分而已。
她性格相当开朗健谈,一路带着人往病区方向走,一路还絮絮叨叨地跟柳弈介绍嬴兰的情况。
“小兰的那病房归我管,平常打针吃药都是我负责的。”
护士姐姐说道:“她其实很乖很听话的……在我们这边的病人里,算很省心的那种了,就是吃药的时候不太配合,而且经常觉得我们是要害她,死活不肯张嘴,经常要哄上老半天才能喂下去。”
柳弈一边听一边点头。
因为考虑到患者精神状况的特殊性,脑科医院在设计“精神分裂”一类病情比较严重的病种的住院病区时,使用了一种和其他医院的住院部完全不同的结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病区,比起医院,更像是监狱的样子。
领路的小护士用自己的工牌刷开了一扇铁闸门,两人来到一个圆弧形的大厅里。
这个大厅,就是住院患者们平常的活动区,布置了一些可以让他们锻炼和消遣的运动器械、玩具和棋牌。
只是为了安全问题,那些有可能伤人伤己的大件物品,大都是用链条固定在桌上、墙上或者地板上的。
大厅一角还有一面大尺寸的液晶电视屏,再放上几条柔软的沙发,把环境弄得跟简易影院一样。
此时活动区里有不少穿着蓝白条纹格的患者正在做着自己的事儿,每个人身边都有护工、护士或者家属陪护。
而患者们的病房,则分散在活动间的左右两侧,曲曲折折交错排列。
若是初来乍到不熟悉住院部结构的人进来了,怕是要被这儿的构造给绕晕过去。
“对了,小兰她平常还很怕窗户。”
年轻的护士姐姐看身旁这位帅哥医生听得那么认真,顿时觉得很有成就感,说得更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