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那是一栋烂尾楼,每一层的墙壁都没有砌完,四周差不多可以算是无遮无挡,只要风雨够大,雨水就能替你将遗留在现场的血污冲洗干净……所以你才会拖到21号下午才出现,因为你要等那一场雨下完,并且亲眼确认大雨已经替你将犯罪痕迹全部洗掉了。”
“哈哈哈哈!”
嬴川忽然笑了起来,“聪明,专业,完美的推理。柳弈,你真是一个好对手,也许再也找不到像你对我这么了解的人了。。”
他将军刀换到右手,同时侧过身去,用空出来的左手揽住柳弈的肩膀,状似亲昵的捏了捏。
“刚刚听了你精彩的推理,现在轮到我落子了,用你聪明的头脑猜一猜……”
他凑近柳弈的耳朵,张口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接下来,我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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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6日,午夜零点三十分。
一队警车飞驰在省道上,硬是在路况远算不得多好的水泥公路上飙出了方程式赛车的气势。
驾驶着领头的那一辆车的人,正是戚山雨。
他将油门踩到底,追着他留在柳弈那儿的定位器而去。
就在刚才,沈遵沈大队长坐镇的专案组给戚山雨等人来了联络,他们从交警那边取得了交通监控录像,确定柳弈的BMW在大约五十分钟前离开鑫海市,经过收费处进入省道。
从录像上,他们可以确认,负责开车的应该就是柳弈本人,而在副驾驶席上坐着的男人,虽然经过了变装,但从身高体型来看,十之八九正是警方正在追捕的嬴川了。
虽然从监控中来看,柳弈似乎没有受什么明显的外伤,但只要人落到嬴川手里,那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安全根本没有半丝保障。
毕竟一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犯就坐在他的旁边,真想做些什么,分分钟就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更糟糕的是,警方觉得嬴川可不会一直让人质开他自己的车子。
若是哪会儿柳弈的定位忽然停下来,那基本就意味着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嬴川很可能已经换了车,甚至干脆换了其他的逃亡方式,若是此时他觉得人质已经成为了他的妨碍,那么柳弈的小命就可能直接交待在那儿了。
所以,戚山雨他们现在正全速追赶柳弈的定位,希望能够赶在车子停下来之前堵住他们。
同一时间,柳弈开着他的BMW,从一个印着“S”开头的省道标志牌下方穿过。
在驶过标志牌的时候,他飞快的看了看其旁的路标,大约判断出自己现在的位置,已经来到了距离鑫海市约有五、六十公里的邻市地界,再往前大约二十来公里左右,就是通往两个县级市的出口。
这时,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嬴川忽然开口说话了:“靠右行驶,在下一个路口往左拐,然后下省道。”
柳弈:“……”
嬴川的这句指路之语,语气状似平平淡淡,但听在他的耳中,无异于地狱阎罗的判决,这便是要他三更死,绝对不会留他到五更的意思了。
他抿紧嘴唇,暗暗咽了口唾沫,努力保持着冷静,尽量让自己的回答表现得镇定一些,“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奉贤镇吗?应该还有上百公里吧?”
“是啊,我确实打算去奉贤镇。”
嬴川朝他勾唇一笑,只是这笑容显然要比以往他挂在脸上的如同面具般的假笑来得可怕得多,甚至已然不屑于隐藏自己情绪中的恶意,“不过去那儿的路有很多,我们换一条。”
柳弈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打转方向盘,按照嬴川的指示,将车子靠进了右车道。
他知道,自家小戚警官他们现在肯定正在追来,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
但同样的,嬴川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他们现在的位置,在这一条省道的中段,即便沈遵他们联合临近城市的刑警一同围追堵截,但无论从哪个入口进入省道,也要开上相当一段路程才能赶上他们。
而此时,嬴川却指示他下省道。
众所周知,定位器在障碍物多的地方,信号就会受阻,准确度也会随之变差。
若是等会儿车子在黑灯瞎火中往哪片植被茂盛的山林里一钻,警方想要找到他们,可就难于登天了。
以嬴川心狠手辣的程度,还有对他这几近病态的执念,柳弈觉得,只要再耽搁上那么个把小时,他家小戚警官怕是就只能赶得上帮他收尸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柳弈在心中暗暗咬牙。
他从来都不觉得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就该当个被恶龙囚禁在古堡里的公主,只能眼巴巴地盼着骑士来救了。
——好吧,那就拼一把吧!
柳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减慢车速,按照嬴川的指示,朝右侧一拐,下了省道,向一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公路驶去。
嬴川指点他走的这条路,只有两车道宽,看上去平日里就疏于养护,连路灯都不多,而且好些还是坏的,照明效果实在相当糟糕,柳弈再度降低车速,靠右侧缓缓地开着。
他一边开,一边注意着路两边的景色。
这条由碎石和水泥掺杂铺筑的小路,怕是连县道的级别都够不上,他们一路开来,既看不见来往车辆,路面情况也甚是不佳,每回轮胎碾压过坑洼之处时,都会产生明显的颠簸感。
一开始,在接近省道出口的位置,柳弈还能看到零星散落的几座农民自建的两三层小楼,而等他开出一段之后,路两边就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隐没在黑暗中的丘陵与林木了。
“这里太暗了。”
柳弈缓缓地将车速减了下来,“这个速度我怕出事。”
嬴川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抬手朝右边指了指,继续给开车的人指路:“再往前开两公里,下一个岔道往右转。”
柳弈答应得很乖很干脆:“知道了。”
他要让自己显得像是完全失去了忤逆之心一般,对嬴川的吩咐惟命是从。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尽量给自己争取到最后一搏的机会。
果然,嬴川对他识时务的态度非常满意,只是笑了笑,就挪开了目光,只不过依然抵在柳弈身侧的锋利的刀尖却表明,他其实半点儿没有放松警惕。
一滴汗珠,沿着柳弈轮廓姣好的侧颊滑下,在下巴尖滴落,渗进了他早就被冷汗湿透了的棉质衬衣的衣领里。
嬴川告诉他的岔道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再度将车速降低,同时拨动方向盘,让车子缓缓地划出一个右拐的弧度。
就在下一秒,柳弈狠狠地一脚向下,将油门直踩到了底。
同时,他猛地打转方向盘,让车子朝着右侧道路的护栏直直撞去。
香槟色BMW的四轮在粗粝的碎石子路面上擦出了刺耳的摩擦声,车里的两人都被这骤然而来的巨大惯性甩得往左一倾,根本难以保持平衡。
几乎就在柳弈踩下油门的瞬间,嬴川就意识到,安分了一路的猎物,竟然在毫无预兆之下,突然开始反抗他了。
他又惊又怒,右手条件反射地抓紧门把上的扶手,左手持刀就想要重新控制对方的行动。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找回平衡,车子就直直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在这样的冲击之下,嬴川本能地将握在手里的军刀往前一送。
刀尖没有刺入柳弈的血肉之中,却扎到了另外一样东西——只听“碰”一声巨响,车中传来了仿若气球破裂的声音,嬴川的刀子,竟然刺破了副驾驶座前方忽然弹出来的安全气囊。
那之后,车子的去势依然未停。
它以极快的速度撞破了护栏,冲下了路基,“哗啦”一声,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237章 11.the skeleton key-50
就在大约三秒钟以前,柳弈看到了竖在拐角附近的一个标志。
标志上印着一个黄色的三角,上面画着一辆即将侧翻落水的小车,这是“波堤路”的警示标志,示意人们道路临近水源,务必注意行车安全。
就在看到这个标志的瞬间,柳弈就下定决心,要把车子冲进水里,搏上一搏了。
因为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段路已然明显开始偏离主要的交通干道,周遭人烟稀少,景色荒僻,正是顶顶合适做那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买卖的地方。
柳弈毫不怀疑,只要他按照嬴川的指示,开着车子往哪个小树林子里一钻,那他就再也别想活着从里面出来了。
思来想去,除了亲手制造出一场车祸,争取一个脱险的机会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是,这“车祸”要弄成何种境地,也是很有讲究的。
若是车速太慢,撞得太轻,即便车子不能开了,他也无法逃跑,而且会将嬴川彻底激怒,直接给他来上两刀,那结果就只是他的死亡地点从密林换成自己的私家车内罢了。
大约唯一的好处,就是若是死在自己的车里的话,等戚山雨他们赶来时,能比较容易的找到他的尸体,省去了巡林搜山的麻烦而已。
如若车速太快,撞得太狠,那后果就是车毁人亡,他和嬴川谁也别想讨得了好。
柳弈可一点儿都没有跟嬴川这么个人渣死在一起仿若殉情的打算,所以自然不能选择直接往路基上撞。
如此想来,似乎只有冲进水里这唯一的选择了。
以柳弈身为法医的经验,在诸多交通意外中,同等的车速条件下,那些车辆落入浅水中的事故,车中乘客的生还率还是相对比较高的。
所以在他看到波提路的警示标识的瞬间,就升起了冒险给自己挣条生路的念头。
其实在他决定踩下油门的刹那,柳弈还是感到了心脏骤然缩紧的恐惧感。
他不知道路旁的水源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浅水区那倒还罢了,如果运气不好,是超过十米的深水水域,而他又不能在车子沉底以前及时挣脱的话,那么结果大概也只能令他的死亡方式从车祸变成溺亡而已。
不过他已经别无选择。
横竖是死到临头了,他也只能放手一搏,咬紧牙关,毅然往警示标志所示的栏杆撞过去。
而在车子撞破围栏的瞬间,驾驶座正前方与左侧方的安全气囊已然弹出。
柳弈在惯性的作用下,先是整个人被甩到了左边,脑袋磕在左侧的气囊上,又被胸前的安全带狠狠一勒,勒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闭过气去。
紧接着,他又往前一扑,从脸部到前胸都埋进了正前方的安全气囊里。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柳弈就保持着面部被橡胶完全包裹的状态,迎来了车子落水时的强烈冲击。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BMW头部朝下,整个翻进了水里。
坐在驾驶座上的柳弈,只觉得车子好像砸在了一块硬铁皮上,整个人被强烈的震荡感包裹,视野承受冲击的刹那骤然间似有白光炸裂,然后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咳……咳咳咳!”
柳弈是被水给呛醒的。
他还是低估了车子与水面接触时的冲击力。
在落水的瞬间,柳弈就直接被拍昏了过去,直到水从各处缝隙渗入,逐渐将车内空间灌满,已经快淹到他的鼻子时,他才狠狠地呛了一口水,自己把自己给咳醒了过来。
——幸亏醒过来了!
——要是再晚那么两分钟,他就该溺死在车里了!
柳弈用力地晃了晃头,尽量让自己还有些迷糊的脑袋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