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物证科之所以有个“车展”的别称,就是因为那儿的仪器真的贼精贵,大部分七位数起步,八位数的也不罕见,拿出去分分钟比一台超跑还值钱。
物证科开放的很多特殊的检查,不仅鑫海市本身,连省内以及周边省份都独此一家,其他地方的法医官们但凡有了需求,都只能将检材寄送过来,求着袁岚他们帮着做结果。
也正是因为这些仪器大部分很贵,而且舍得花大笔经费购买它们的地方,全华国可能也就这么有数的几个机构,所以,从仪器硬件本身,到配套的系统操作界面,全都是——没有汉化版本的,连带着它们打印出来的检查结果,上面也只有英文而已。
恰好柳弈拿出来的这张DNA检测报告书,就是由操作系统自动生成的、没有经过翻译的原始报告。
而抢先一步拿过报告书的这位警官,本来英语就只有个四级考试水平,大学毕业这些年,也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根本连报告单的标题都看不懂,就更别说结果了。
“咳。”
他十分尴尬地咳嗽了一下,谨慎地将这张印满鸟语的A4纸张推回给了柳弈,“柳法医,还是您来解释一下吧?”
柳弈想了想,决定直接用一个最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这张报告上的结论:
“简单来说,就是在基因库里有一个人的DNA与死者的DNA有多个等位基因相吻合,两人应该具有很近的亲缘关系。”
警官们立刻来了精神,“亲缘关系?到底多近的亲缘?”
要知道,能被警方的基因库系统录入的,多半是前科犯。
如果死者是在这个数据库里存过档的某人的亲属,那要调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发现两者的DNA可能有亲缘关系之后,我们又对两份DNA分别做了父系和母系遗传特性鉴定,结果两者皆显示同源率很高。”
柳弈这一回稍微解释了一下他们的检测思路,“所以,我觉得,死者和在数据库里匹配到的这一位……”
他说着,将附在尸检报告后面的几页资料抽了出来,郑重地放在了会议室的桌子上。
“这两个人,是亲兄弟的可能性高达70%以上。”
“哇塞!”
柳弈这话一出口,在座的警官们有一个算一个,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要知道,在偌大的城市里大海捞针一般寻找一个死了半年以上的无名白骨尸的真实身份,跟从基因库匹配到的某人那边找他的亲哥亲弟,两者的难度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量级上——光是柳弈提供的这一项线索,就一下子让他们减少了起码九成的工作量了。
“行啊柳主任!”
立刻就有人兴奋地叫了起来,“等会儿你别忙着回去,我负责请客,让你尝尝我们食堂的红烧肉啊!”
“红烧肉以后再说。”
柳弈却摇了摇手,兜头给警官们泼了一瓢冷水:“各位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他曲起指尖,在桌上放着的几页资料上叩击了两下,“因为,从基因库里匹配出来的这人,所涉的案子,本身就是一桩悬案。”
原来,这个在基因库里留存了数据的疑似是死者亲兄弟的人,是一桩至今悬而未破的凶案的嫌疑犯。
八年以前,在距离鑫海市足有一千多公里的L省某县城中,发生了一桩强暴杀人案。
受害人是一个加班至深夜才回家的年轻女白领。
她在经过某无人的路段时,被挟持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遭受强暴以后还被施暴者掐脖而死。
后来办案人员在死者的身体里面,还有衣物上都采集到了嫌疑犯的体液,并且做了DNA检查。
但在八年之前,连大城市都没普及监控摄像头,L省小县城那样的地方就更别说了。
在没有监控可查,也找不到目击证人的前提下,当年负责此案的刑警们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做了大量的走访调查,也确实锁定过几名可疑人士,但后来经过进一步调查,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
随着时间的流逝,可供追查的线索越来越少,凶案拖成了悬案。
时至今日,连被害者的父母都已经放弃替女儿讨回公道的希望了,一条鲜活的人命,最后只在数据库里留下了一份疑似凶手的DNA档案。
…… ……
……
警官们逐一传阅过旧案卷宗之后,会议室一时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好半天,才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觉得吧,这案件我们必须查,而且还要认真地查!”
众人循声转头,看到说话的是那个络腮胡的警官。
“我说句有点儿封建迷信的话啊,大家随便听听就罢了。”
见所有人都在看他,络腮胡警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总觉得吧,是八年前那桩旧案的女受害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替她昭雪冤情呢……”
会议室里的众人闻言,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还有好些人忍不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别看这些刑警们平常都是一副罡气护体、百邪不侵的架势,然而有些时候,他们却又都对某些六合之外不可言说之事,表现出了格外的敬意。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两者之间虽有联系,但似乎对侦破二乔山白骨案没有多大的帮助。
但在警官们的第六感中,这个巧合或许正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冥冥之中提示他们从此处下手,连同八年前那桩石沉大海的旧案一起,同时还两名死者一个公道。
“对了,柳主任。”
另有一名刑警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有办法判断,基因库里这个嫌疑犯跟二乔山上发现的那具白骨尸,两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吗?”
柳弈果断的摇头:“光凭DNA的话,不能。”
他回答道,“不过,我能确定二乔山发现的这具尸体的大致年龄。”
说着,柳弈打开尸检鉴定书,翻到骨骼年龄鉴定的那一页,点了点上面的数字——“24±2”,“死者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四岁左右。”
“现在大概二十四岁的话,那么八年前,他只有十六岁……”
警官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如果说当年犯下强暴杀人案的凶手是这人的亲弟弟的话,那年龄未免也太小了。”
“对,虽说不是没有未成年就犯下此类恶性案件的先例,不过毕竟数量很少。”
“没错,所以还是嫌疑犯是死者哥哥的可能性比较大。”
……
找到了线索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快调查清楚二乔山发现的那名死者的身份。
对于这群老练的刑警而言,调查一具无名尸体的流程自然早就驾轻就熟。
他们也不磨叽,很快分配好任务,然后分头行动,各忙各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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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晚上九点半。
林郁清和张晴在市中心游玩了一整下午。
两人先去逛了一座较为冷门的园林,林郁清又在经过一家大型土特产店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冲进去血拼了一番,给七大姑八大姨都买了手信,当然柳弈和戚山雨的份也没被他落下。
随后,林郁清和张晴又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网红店,吃了H市的特色菜。
等到晚饭结束以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其中一大多半都是林郁清买的手信,匆匆赶回建筑工地。
一路上,林郁清都在琢磨着,如何邀请张晴到自己在旅店的房间坐坐……如果可以的话,对方愿意留宿,当然更好不过了。
一同旅行果然是感情的催化剂。
小林警官觉得,经过这一整日的相处,他已经可以肯定,张晴对自己应该也是很有好感的——不是作为朋友的好感,而是那种随时可能再进一步的朦胧暧昧情愫。
——现在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好时机……
林郁清一握拳头,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既然他家晴哥不愿意主动开口,那就由他来捅破这扇窗户纸好了!
眼见着下一站就该下地铁了,林郁清一咬牙,抬头向张晴发出了邀请,“等会儿,要到我房间里坐、坐一坐吗?”
虽然因为太过紧张打了个磕巴,但小林警官好歹还是鼓足了勇气,将他的邀约囫囵给说了出来。
张晴回视着林郁清,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
难得勇敢了一回的小林同学,在他家晴哥的目光中,羞得面红耳赤,仿佛一只被针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气势立刻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张晴似乎觉得同伴的反应太过有趣了,忽然笑了起来:“好,那我就打搅了。”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林郁清的额发。
“不过,等会儿我还要先回工地一趟,去宿舍拿点儿东西。”
第256章 番外2.sorority row-10
和白天比起来,入夜后的工地明显要安静许多。
大部分的工人傍晚就已经收工了,这时都吃过晚饭,回到住处歇下了。
不过因为H市有白天重型货运车不得入城的规定,所以入夜了以后才是各种大货车出入工地的关键时段。
工地中心的吊塔车区域打着大型探照灯,叉车和铲车正忙着装卸材料、清理废料,远远地还能听到有工人大着嗓门吆喝指挥的动静。
这一回,张晴没直接进工地,而是带着林郁清绕去了后门。
作为工程总监理,大小算个官儿,所以张晴的宿舍并不和普通工人的安排在一起。
严格来说,他的宿舍并不在施工区域内。
工地后门附近有当地村民自建的十几座小平房,错落而缺乏章法地散乱拥成一簇。
而这些房子其实也包含在建筑征用地的范围内,全都卖给了开发商,里面的住户也早迁走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屋子,交给建筑方随意处理。
不过因为这一片地暂时还没动工,几间小破房自然也不急着推平,于是收拾收拾,辟出来给工地的管理层充作临时宿舍和办公区域来使用。
根据张晴的说法,不止是他,像秃顶胖子工头他们那种级别的官儿,也是在平房区这片儿住的。
林郁清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哎,这么说,你和那工头,不就连在宿舍里都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他不由得开始担心,两人碰面的机会如此频繁,万一那秃顶胖子又打算诉诸暴力的话,他家晴哥应该怎么办才好?
“啊,这倒不是。”
张晴摆了摆手,让小林警官不要担心。
“我跟他的住处隔得还挺远的,一般来说,只要我不自己往他那边凑,下班以后是不会碰到的。”
林郁清这才略觉得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