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沈遵立刻碾灭手中的香烟,抓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下关键信息。
“根据司机的说法,他们开的那辆事故车,是专门用来接送被绑架的小少爷的。刘凌霄的学校距离他们一家现在住的城郊别墅有点儿远,每天七点刚过就要出门……”
沈遵飞快地翻着笔记本,翻到司机证言的一页。
“前两天是周末和周日,小公子不需要上学。而司机说他周五下午接刘凌霄回家以后,曾经将车子送到别墅附近的4S店做过清洗和打蜡……”
沈遵挂断警员的电话,给负责向司机问话的警官老邓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他张口就问道:“问问司机,他在锦绣路一段,是不是把车子开得特别快?”
一分钟后,老邓传来了司机的回答:“他说锦绣路一段很僻静,早上七点左右的时间点儿,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车,他一般开到七八十公里吧。”
同时,背景音里模模糊糊地传来一个男人慌慌张张的自我辩护:“我可没有超速啊,真的没有超速啊!”
“这就对了!”
沈遵挂断电话,冲着屋里仅剩的人大吼道:“马上找人到那家4S店去,将店里的人一个不落控制起来,仔细排查一遍,找出那个在车里动手脚的人!”
…… ……
……
下午四点三十七分。
“头儿!刘阳的私人邮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技术组初步鉴定过,发件地址用了至少两重国际代理,很可能是绑匪发给他的!”
沈遵腾一下从坐了一下午的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奔到负责联络的女警的身边:“邮件里写了什么?!”
女警点开转发到她电脑里的邮件截图,大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到山顶公园的望乡台瞧瞧,我们给你们送了件礼物。”
看到邮件上的“礼物”二字,沈遵的双眼瞳孔,在急剧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下骤然扩大——一种源于老资历的刑警特有的直觉告诉他,这所谓的“礼物”,绝对不是什么令人喜闻乐见的东西!
鑫海市地处南方沿海,属于丘陵地势,除了附属的几个海岛,与大陆架相连的主城区里,只有几座低矮的小山。
其中最高的一座名叫望月山,政府在山顶修了个公园,全名就叫“望月山山顶公园”,而望乡台就坐落在山顶公园的一角,游人站在上面,能眺望到鑫海市有名的地标——临港灯塔,故名为“望乡”。
沈遵不敢迟疑,立刻让望月山属区的片儿警封锁山顶公园,然后命令安平东带着戚山雨和其他几个年轻刑警,飙车赶往据闻绑匪放了“礼物”的望乡台。
戚山雨和搭档一路小跑着上了望月山,赶到山顶公园的时候,那儿已经让片警们拉了封锁线。
这非年非节的日子,公园里的游人本来就很少,只零星几个散步健身的中老年大叔大妈,也被请去问话,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了。
“你们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安平东疾步穿过封锁线,逮着片警里面一个肩章上杠儿最多的领头人,省略去一切开场白,张口就直接问道。
那片儿警摇了摇头。
“行,那咱们动手吧!”
安平东回头朝戚山雨和几个伙计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开始干活。
所谓的“望乡台”,是山崖上一块鹰嘴型朝海岸线方向凸出的平台,上面修筑了一个精致的凉亭和四折回廊,可供游人休憩、拍照和观景之用。
因为不知道他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又有多大,未免遗漏任何细节,安平东、戚山雨几个刑警,连同法研所的法医官们,一寸一寸地在望乡台上仔仔细细地搜索了起来。
戚山雨掀开回廊尽头的一个垃圾桶,将里面的内胆拖了出来。
大约是最近来山顶公园游玩的客人很少,所以保洁人员也懒怠每日清理的缘故,垃圾桶里的垃圾囤积得有些多,而且很显然放在里面有段时间了,桶里散发着一股食物腐败后的酸腐味儿,闻着就有点儿恶心。
戚山雨将法医用的无纺塑料垫铺在垃圾桶前,将桶里面的垃圾全都倒了出来,然后用戴着手套的双手,一样样翻检过去。
这是他翻找的第二个垃圾桶了。
有了前不久那桩碎尸案的经验,他自嘲地想:自己这翻检垃圾都翻出经验来了。
吃剩个皮儿的金拱门汉堡、喝完的可乐杯子、搓成团的传单和撕碎的票据……
忽然,他看到一叠胡乱团城团的纸巾。
那团纸巾团得极厚实,表面沾了一小块垃圾桶内壁的油污,除此之外,倒是挺干净的,层层叠叠地裹成了一个球形,最外面的一张被他倒出来的颠动弄得微微松开,露出里面同样团成球状的另一个包裹来。
戚山雨心头蓦然一跳,只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袭上心头。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捏着纸团的一小个角落,慢慢地剥开。
那个纸团一共包了四层,每一层都裹得很是精细。
终于,等他剥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戚山雨看到,雪白的纸巾表面,已经不再是干干净净的,而是浸透出了好几处星星点点的暗红血迹来。
“我好像找到了!”
戚山雨高声喊了一嗓子。
四散的警察和法医闻言,立刻聚拢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来,让我看看。”
一个女法医快步上前,挤开戚山雨,她正是柳弈外出度假的这段日子里,顶替他管理病理鉴定科的冯铃。
冯铃用镊子,慢慢地揭开了这晕染着血迹的最后一层纸巾,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人类的右耳。
从它的尺寸看来,毫无疑问,它应该是属于一个小孩儿的。
第31章 3.panic room-05
“我×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刑警大队队长沈遵一脚踹在办公桌的一条腿儿上,力道之大,把他面前那张厚重宽大的木桌都踢得猛地颠动了一下,桌上的电脑朝上一跳,好险没有倾倒,但桌上的文件资料连带着笔筒却稀里哗啦滑下来,撒了满地。
然而办公室的警员们,谁都没有责怪他们头儿这过分暴躁的反应,一个临时调来打下手的年轻女警默默地蹭过来,一边听领导发着脾气,一边收拾那散落了满地的零碎。
“到底谁他妈把案情进展爆料给媒体的!”
沈遵一边问候着那不知身份的爆料者的全体女性家属,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在微博话题榜上抢占了头三位的热门标签。
那三个话题,分别是“刘凌霄被割耳”、“刘阳独子遭绑架”和“绑架撕票”,话题里的讨论也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甚至还有一些缺心肝丧良心的营销号,带舆论让粉丝点蜡烛替被绑架的小少爷祈福——然而那一排排的白蜡烛图标刷下来,看着不像祈福,反而更似是诅咒——沈遵只看了一眼,就只觉得牙根痒痒,恨不得顺着网线把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抓过来,一个个狠揍出翔来。
然而,虽然警方已经联系了各个主要媒体平台,让他们控制案情信息流出,但删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新发布的速度,而且越是删除,越是引人胡乱猜测,数以万计的网民涌上警方的各个知名公众号,要求给个官方说法。相关报道下面的留言转发一天之内刷了几十万条,管理公众号的警员们简直都要疯了。
“妈蛋,法研所那边来消息了没有!?”
沈遵急得上火,被大胡子掩盖的下巴冒了两颗痘,嘴里也长了个溃疡。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逮谁喷谁:“那什么主任是死在西伯利亚了吗!?这他娘的都几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负责联络和整合信息的几个年轻警员,第一次碰到这样全民关注的大案子,也第一次看到沈大队长抓狂的模样,在他的泼天大怒之下都不敢擅自接腔,只能缩着脖子假装鹌鹑。
好半响才有个胆大的回答道:“法研所的柳主任到英国度假去了,已经收到联系正在回国途中……”
他轻声补了一句,“不过起码也得十多个小时才能赶回来呢……”
“那他娘的法研所其他人是都死光了吗?没了那人就都不会干活了!?”
沈遵气得跳脚,“甭给我废话,赶紧问问那头,马上给我个准信儿,肉票到底还活着没有!?”
那刚刚回了话的小警员打了个哆嗦,立刻不敢再多说一句,抓起电话就给法研所特地给这个绑架案辟出的专线拨了号,传达了自家暴走的领导的问题。
其实这会儿,距离发现被绑架的小少爷的右耳才过去了两小时,望月山位置又偏,安平东、戚山雨等人一路护送法医官们回到法研所起码也得个把小时,再加上检查的时间,就算柳弈本人在场主持,还没出结果也是正常的。
但情绪暴躁的大队长压根不会跟谁讲什么道理,只一味觉得这都是柳弈在这要紧关头休假的错,而且法研所的法医们都笨得跟猪一样,要指望他们的时候,偏偏半天帮不上忙。
他焦急地又等了大约半小时,法研所终于传来了消息。
法医们在耳朵的截断面发现了肌纤维与毛细血管回缩的现象,这是活体的肌肉离断的特征表现,证明起码在割下那只耳朵的时候,小孩儿还是活着的。
听到这个消息,沈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有人质还活着,事情才还有转圜的余地。
“法研所留一个小伙儿盯着,催着他们检查检查还有没有指纹之类的物证。”
沈遵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重新点了根香烟,狠狠地抽了两口:“把老安小戚叫回来,让他们也去跑4S店那假店员的线去!”
安平东和戚山雨赶回警局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了。
不仅刑侦大队所在的楼层,连其他不少的科室也依然灯火通明,走廊里许多人来来去去,每个人走路时都是脚步匆匆,甚至还有一路小跑着的。
虽然富商刘阳的独子刘凌霄从失踪到现在还不足十五个小时,但谁都知道,像这样的绑架案,每多拖一会儿,肉票的生存几率就越是渺茫,只有尽快将人找到,才有可能保住孩子的性命。
“老安、小戚,你俩来得正好!”
安平东和戚山雨快步走进办公室,没见着忙着去拟案情通报的自家头儿,但听到了同事招呼他们的声音,“来来来,资料在这儿,你们赶快看看!”
安、戚两人连忙凑过去,见留守的警员们已经将4S店的调查资料都整理好了,连忙一手夺过,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刘家司机常去的那家4S店,是一家国内也算有点儿名气的加盟连锁品牌店,开店至今已有三年多,店主是隔壁H市人,五十出头,老实本分,没有任何案底,也没有任何债务纠纷。
根据店里的考勤记录,司机将车子送维护的上周五当日,负责车辆维护保养的员工一共有八个人,已经被警察们紧急传讯过——只除了一人。
这个失踪的店员,从他留在店里的资料看,名叫余平,年龄42岁,家在S省某地级市,在一个月前刚刚入职那家4S店,平常负责做汽车养护和清洗一类的活儿。
他原本也排了今天的班,但这人却在没有请假的情况下旷工了,同事给他打了电话,却发现他的手机已经欠费停机,联系不上了。
这名叫余平的男人在这骨节眼上失踪,怎么想都太过可疑,警方立刻拿了那人留在店里的资料展开调查。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这人用来登记的身份证,是一张失窃的证件,真正的“余平”现在人在老家,规规矩矩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呢!
为了以防万一,警察们拿着身份证上的照片让失踪男人的同事们辨认了一番,他们纷纷表示,虽然照片里的人和他们的同事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眉眼有所不同的。
于是,这个假余平就立刻成了案件里最重要的头号嫌疑人。
可惜他入职的时间还很短,平日里沉默寡言,跟只锯嘴葫芦似的不怎么爱说话,和同事们也没有多少交际,又从来不往装了闭路监控的销售大厅去,这么一个月下来,竟然没有在他工作的地方留下任何图片资料。
没办法,警局只能派出系统里的肖像摹写专家,让他结合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几个4S店同事的口述,修修改改画出一张肖像图来。
“这个嫌疑犯身上有烧伤的痕迹?”
戚山雨仔细读过那份印有嫌疑犯正面与侧面肖像素描图的资料,以及下方由证人供词整合而成的罪犯特征描述,向负责整理资料的警员们询问到。
“他的同事说,那个假余平右手手背上有一片烧伤的疤痕,一直延伸到手腕部分。”
其中一人回答:“不过因为现在天气冷了,穿的都是长袖制服,他们也说不清那伤疤范围究竟有多大。”
“嗯,有特征就好找多了。”
安平东闻言,点了点头,“行吧,从4S店附近的出租屋开始排查,就算要把鑫海市的土地一寸寸全都翻过来,也一定要把这货找出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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