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地哽咽了一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到,我当年的错误……耽误了小戚啊!”
柳弈闻言,愣了一下,思考了几秒,才理解了邛乐池刚才那句话的逻辑关系。
“你是觉得,小戚之所以喜欢男人,是因为你当年对他的家庭造成伤害的缘故?”
他试探着问道。
确实,在从前还把“同性恋”作为一种精神疾病的年代,国外做过不少对同性恋成因的研究,这些研究指出,有一定比例的后天同性恋,其形成原因是因为他们无法和异性好好相处。
这种厌恶的最常见原因,多由于童年、青少年时期来自社会或者家庭的伤害,比如父母婚姻破裂、家庭暴力、来自成年异性的强迫和侵害等等。
而这些因素有可能会使得孩子们留下对异性的强烈不信任感甚至厌恶感,以至于长大以后,无法和异性正常交往,只能转而选择同性作为伴侣。
根据米帝二十年前的权威心理学文献,这个类型的后天同性恋,在蕾丝边中尤为常见,有资料统计,这个比例甚至超过了百分之二十。
不过,柳弈可不觉得,戚山雨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去喜欢同性的。
他家小戚警官,虽然青少年时期家庭并不圆满,但他的性格很好,心性平和阔达,主意很正,从来没有那么多的怨天尤人,待女性很尊重,对家庭也有很重的责任感。
或许戚山雨会因为对母亲出轨的芥蒂,比绝大部分的同志都更期盼一份纯粹的感情,但他不会因为别人的原因去改变自己的性取向,哪怕是他父母的婚姻不幸。
“小戚他可不是那样的人。”
柳弈轻轻地摇了摇。
他拿起已经变得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他会选择走什么样的路,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只要是他认定是的事情,绝对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有所动摇。”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邛乐池板起脸,唇角紧绷成一根直线,多年养出的气场全开,立刻显得分外严厉,“你是指小戚认定了一定要跟男人搞对象,还是他只认定了你?”
柳弈微微一笑,“我听说,您以前跟小戚关系很好,您还送过他一副拳套,对吧?”
邛乐池愣住,他没想到,戚山雨不仅跟柳弈说过他和他们一家的纠葛,还连这些琐碎的细枝末节,都曾经提起过。
“既然如此,所谓三岁看老,我猜,小戚小时候的性子,和现在应该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柳弈的手指在白瓷咖啡杯上摩挲了一下,唇角依旧含笑,“所以,您应该知道,我刚才那句,可没有半个字的假话,对吧?”
“……”
邛乐池沉默了。
他其实也明白,在华国目前的大环境里,一个同志绝对不会过得很轻松,尤其是他还是一个吃公粮的警察的时候。
但即使如此,戚山雨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而他这么一个心里有愧的外人,确实没有资格去过问,更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劝说得动的。
而且戚山雨以前曾经跟他很亲近,经常跟个小尾巴似的追着他的邛叔叔到处跑,所以邛乐池自然也很熟悉那孩子的性格。
当年个子才只到他胸口的小戚,脾气很好,特别懂礼貌,甚至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很好欺负。但实际上,那孩子的性子很倔,连成年人都很难坚持下来的长跑和拳击,他一练就是好几年,从来没有喊过苦、叫过累。
后来他的搭档在执行任务中出了事,而邛乐池也因为无法面对良心的煎熬,选择远远地逃开。戚警官留下的一家子孤儿寡母,日子定然会过得很是辛苦。
有人会在困难中变得软弱或者偏激,但有人却会被逆境磨砺得更加坚韧和刚强,而戚山雨很明显就是后者。
他以一个尚且只能被称为“孩子”的年纪,挑起一个家的责任,后来还选择了和他父亲当年同样的职业,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邛乐池觉得,戚山雨没有变,他确确实实还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认真、执着而又坚强的小小少年。
“……”
邛乐池烦闷地揉着额发,他想不到如何反驳柳弈的话,但又觉得特别不甘心。
柳弈趁热打铁,把话说了下去:“您既然跟踪过小戚,我想您应该也发现了,我和他的感情非常好,对吧?”
邛乐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还有,您既然都能找到我单位来了,肯定也调查过我的身家背景了。”
他见邛乐池没有否认,就继续说道:
“我长得不错,人也成熟稳重,家庭情况、学历工作什么的就不赘述了,反正家世清白,经济条件也很好。”
柳弈含笑指了指自己。
“还有,不客气地说一句,我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面,也算是华国里排得上号的人物了,总够得上‘工作稳定、前程可期’八个字的。而且,就算有朝一日不想继续在体制内干下去,也多的是机构愿意高薪聘我当顾问,生活富足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
邛乐池默默地听完柳弈自卖自夸一通,压低声音,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既然小戚只喜欢男人……”
柳弈笑着弯起一对桃花眼,“您觉得,还有比我更好的选择吗?”
邛乐池:“……”
这忒么实在太有道理,简直让人无法反驳!
他眼瞧着坐在对面的柳大法医那狐狸似的狡黠笑容,只觉得似有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七窍都快要憋得冒烟儿。
柳弈微笑回视邛乐池,等了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没什么想说的了,低头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盘,“快到上班时间了,如果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站起身,穿上外套,又拿起桌上的账单,风度翩翩地一笑,“告辞。”
“慢着!”
就在柳弈转身的同时,邛乐池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他见柳弈回头,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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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市局刑警大队的专案组办公室中。
安平东和戚山雨推门而入,将一叠资料放到了刑警大队队长沈遵的面前,“头儿,三名死者的身份都已经确定了。”
沈遵一把拿过资料,迅速翻阅了起来。
“客厅里那具身体被烧得只剩碎骨的女尸,还有死在卧室的那具被割喉的男尸,就是那栋房子的主人,那一对姓孙的夫妇。”
安平东说道:“女死者孙婉丽,她去年年底曾经到附近的口腔医院拔过阻生牙,火灾现场发现的下颌骨,与她留在医院的X光照片完全吻合。”
“嗯,很好。”
沈遵满意地点了点头。
通常被烧成焦骨的尸体最难确认身份,把难点解决了,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卧室里被割喉的男尸,法研所已经做过DNA对比,就是孙家的入赘女婿,孙婉丽的丈夫罗军。”
安平东继续说道。
“至于最后一个,孙家的邻居告诉我们,他们家最近来了客人,是孙婉丽的哥哥孙明志,一个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犯人。我们已经找监狱方要了孙明志服刑期间的医疗记录,送到法研所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出对比结果。”
“什么,竟然是刚出来的?”
沈遵看着手里的资料,摸了摸下巴。
“既然孙氏夫妇两人没和人结过死仇,那么现在看来,凶手的犯案动机,很可能就是出在这个孙明志身上了。”
第117章 8.wrong turn-10
“你知道十三年前鑫海市发生的那桩金铺抢劫杀人案吗?”
下定了决心以后,邛乐池也不含糊,叫服务员清理了桌上的杯盘,腾出空间,然后将一文件夹的资料往桌上一放,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柳弈说道。
此时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了,原本柳弈是该回法研所去的。
毕竟他手头上还有一桩大案,尸检进度可半点儿耽搁不得。但柳弈知道以邛乐池曾经的资深刑警身份,说话行事肯定不会不知分寸,既然邛警官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说,那么他就很有必要好好听一听。
于是柳弈给冯铃打了个电话,请她先帮忙盯一会儿科里的活儿,自己则留下来,听听邛乐池想说些什么。
“金铺抢劫杀人案?”
柳弈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不是鑫海市本地人,而且毕竟是一桩时隔十多年的旧案,他只依稀有个好像曾经听过的印象,但具体细节已经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这个案件,当年在本市还挺轰动的。”
邛乐池抽出一页剪报,递给柳弈,临了补充道:“小戚他爸,就是因为这个案件牺牲的。”
柳弈眼神一凛,接过剪报,仔细地看了起来。
十三年前,鑫海市发生过一桩抢劫杀人案。
当年某婚庆用品商店街有一家新开业不久的金饰珠宝店,规模颇大,生意也很好。那时移动支付还没有那么普及,现金交易的比例远比现在要大,所以店铺里的现货和现金都很多。
在三月底的某个周末傍晚,该金铺在营业结束后不久,遭三个蒙面匪徒闯入,歹徒们挟持了两名女店员,强迫她们逐一打开柜台、仓库、收银台和保险柜,将价值近千万的首饰、宝石、金条和现金一扫而光。
后来其中一名店员按响了保全系统的报警器,三名匪徒被激怒,他们在逃离现场以前,残忍地杀死了一名店员和一个保安。
但也许是司机听到警铃声感到了害怕,原本约好接他们逃离的车子并没有等在约定的地方,三个蒙面绑匪被赶到的警察堵在一条巷子里,挟持了一个无辜路人当人质,负隅顽抗近两个小时后,两人被当场击毙,一人被逮捕。
戚山雨的老爸当年就是赶去现场的刑警中的一个。
他在击毙了其中一名歹徒之后,为了保护人质,被另外一名歹徒一刀刺中侧肋,在送医的途中就因为肝脏破裂,出血过多而殉职了。
“嗯,光看新闻,好像看不出什么问题。”
柳弈飞快但认真地将十多年前的那一整页新闻剪报仔仔细细的看完,放回到桌子上,问坐在对面的邛乐池,“您为什么现在特地把这桩旧案给翻出来?”
“这是老戚他办的最后一个案子。”
邛乐池叹了一口气,掏出纸笔,给柳弈画了一个人物关系分析图。
这是他当年还是个刑警时养成的习惯,即使已经辞去工作多年,也依然还保持着这个逻辑思维方式。
“案中的三名歹徒,主谋叫宋文星,就是他全程策划和组织了那一场抢劫案的。而另外两个从犯,一个姓雍,一个姓王。”
老警官说道:“这名叫宋文星的主谋,在挟持人质时被老戚一枪崩了。另外那姓雍的从犯,也在试图强行突破包围的时候被击毙。姓王的歹徒在刺伤老戚以后,被抓了,后来判了死立决,已经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下三个歹徒的姓氏,并在后面标注了每个人的下场。
柳弈认真地听着。
“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他顿了顿:“这个案子除了抢劫金铺的三个匪徒之外,还有两个犯人。”
邛乐池在被枪毙的王姓匪徒的名字上打了个圈圈,然后在纸上写下“司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