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虽然缄默低调,但金律师始终保持高度专注且专业的状态,把条款修订到极其细致准确的地步。
不仅如此, 校方、警方、家长、老师以及当事人全都需要签字画押, 代表对这份和解表的有效性共同见证监督,相关文件一式五份, 还送去了公证处。
哪怕校方想要和稀泥,哪怕家长们会道德绑架人情绑架, 但唐家的人一直都躲在金律师后面, 不声不响。
正因如此, 错误的操作,不妙的引导, 没有一件坏事落在唐知身上。
家长们全程在和金律师以及他的助理团队斗智斗勇,最后遗憾落败。
他们清楚明白, 这不是儿戏。
以金律师的狠劲,如果他们的孩子不能履约完成任务,也许根本等不到明年春节,下个月的月考一结束,他们就要刑事法庭再见。
在这背后,还有唐知本人的悄悄授意。
——该和解书,由于涉案人员广阔,且牵扯人员过多,基本无保密可能。
故无人承任保密责任。
这话由金律师转达,大家都没有多想。
可柯丁和系统已经看到未来了。
学校是传闲话最快的地方之一,青春期的小孩儿好奇心都旺盛到爆棚,要是知道学校那些恶棍们都签了这合同,上课氛围不知道会有多好。
而且……按这帮不良青少年的做事风格,以前可没少得罪老师。
家长不管,一帮半大小子像野草般疯狂乱长,见谁都刺。
他们以前敢无所顾忌地上课打牌玩手机,甚至公开出言侮辱老师,少数人甚至还对老师动过手。
现在有和解书如五指山般压住这帮杂碎,可以说……再回学校时,各位老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三天半的时间里,老师连每周小测几次都仔细交代了,家长们唯恐监督不到位,填提分表时恨不得拧掉这帮逆子的耳朵。
他们当中没有几个真指望儿子能考上清华北大,可更没想过儿子会跑去别人家里施暴抢劫,连打火机都要顺进口袋里。
丢脸,丢脸到他们都没脸见亲戚了!
有金律师主持进度,唐家父母也不愿意去派出所触霉头。
他们小市民心态惯了,觉得派出所和医院都是晦气,哪怕需要去也远远躲着。
谁想到周六出事,周日还没等他们出门,蓝小姐连人带保镖出现在他们家门口。
菜贩一般起床很早,凌晨四五点就要出发运货,但门口两个壮汉像门神似得堵在那,两口子吓得不敢迈出门槛。
“请问您是……”
“我们是蓝姐派来的保镖。”
“不用不用,”唐母拼命摆手:“我儿子已经安全了,他没怎么受伤,你们走吧。”
保镖戴着墨镜,连眼神都没法观察。
而且声音都特别冷特别酷。
“不行。”他们掷地有声道:“我们只听蓝小姐的。”
唐父嗫喏着说:“那麻烦你们让让,我们还要出门做生意……”
保镖纹丝不动。
“蓝小姐说了,她恩人出事,她没法坐视不管,今天早上八点会亲自过来和你们一起吃早餐,以及问候恩人的身体情况。”
另一个保镖给他们发了个红包,像是打发叫花子。
“这里有五百块,按你们那个菜摊的情况,已经够好几天的营生了。”
“麻烦就在家里等着,哪里都别去。”
唐家父母:“……”
柯丁当初想好了计策,找了个空子跟蓝英华打电话。
后者虽然对小孩儿的家事毫无兴趣,但是很乐意维护高端客户的小小需求,以及即兴扮演高贵公主这类的角色。
唐家父母恨不得把刚睡下没两个小时的孩子摇醒,让他赶紧给那个什么蓝姐打电话。
他们根本没去过酒吧街,也不知道连警察都知道的什么蓝姐是什么人。
还有那邪门的八万块钱,儿子从来没提过的救命之恩,对两口子来说都是根本不该碰的大麻烦。
他们虽然得了一大笔钱,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只能心惊胆战地在卧室里絮絮商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八点,蓝小姐款款上门。
有人敲门三下,唐母赶紧催还没睡醒的唐知把衣服换好,唐父则小跑着过去开门。
保镖的大墨镜泛了道冷光。
“蓝小姐特意过来共进早餐,还请指出厨房的位置。”
唐父一头雾水,侧身指了下:“就在那。”
然后两个白袍白帽的厨师快速进来。
铺桌布,放银质餐具,布置英国唱片机,以及烹制中西混合风的定制私人早餐。
单是放点心的小托盘就有三层,唱片机里放的还是意大利歌剧。
八点十分,唐知打着哈欠去刷牙,火腿芝士蛋卷刚刚做好。
唐父全程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该帮忙打下手还是该坐在餐桌那等着。
唐母更是慌得不行,甚至问要不要去报警。
他们贫穷惯了,连这块红丝绒桌布都买不起,哪里见过这样的早餐。
殊不知,现在单是劳斯莱斯的租车业务,每天的流水都是十几万。
哪怕在本地想买栋楼,时间也快得很。
夫妇两正纠结着,家门口外两个保镖同时扎猛子般深深鞠躬,声音掷地有声:“蓝!姐!好!”
一个身披狐裘的漂亮女人款步而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
她的头发是新烫的法式大卷,口红是冬末时节很提气色的深红色。
高跟鞋一叩一叩踩在满是脏污痕迹的瓷砖上,很是刺耳。
唐知一扭头看见她,咕噜几下把漱口水吐了。
“蓝姐。”
“小恩人。”蓝英华笑吟吟地同他演戏:“听说昨天出了点事,金律师还算好用吗?”
“他要是个糊涂玩意儿,尽管跟我说,我把北京的律师调来。”
“还行。”唐知转身介绍道:“这是我爸妈。”
蓝英华一转头,对两口子却全然没有对小孩的客气。
她眼含冰霜,冷冷道:“金律师说,你们在场上都没怎么管这孩子,还是人家女警帮忙擦的眼泪?”
唐父怒道:“关你什么事!”
他在这红绒布旁坐都坐不下来,也不知道那些刀叉怎么用,蛋卷肠粉之类的又该切着吃还是夹着吃,只觉得有无尽的恼怒。
蓝英华出现在这个地方,单是她身上那些闪闪发亮的耳环戒指,还有她那副不知检点的做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人!
唐母小心翼翼道:“您是怎么认识我家唐知的?”
“我那次一个人喝醉了,差点酒精中毒,他帮我叫了救护车。”蓝英华面不改色地胡扯道:“这么小的年纪,肯出面帮忙救人,真是很不错。”
唐父狠狠剜了唐知一眼。
让你多事!
唐知仿佛并没有收到父亲的目光指责,还在动作轻松地吃着早餐,愉快地补充营养。
唐母也没法硬着头皮坐在这些丰盛的食物面前,又道:“蓝小姐……您在哪个单位上班呢?”
“不是什么单位。”蓝英华轻快道:“我在酒吧街开了两家夜总会,很快还要开一家海鲜酒楼。”
托你儿子的福,现在现金流好得不得了。
唐父脸色一变,不假思索道:“干这种营生,你还敢耀武扬威地进我们家的门?”
唐知被呛了一下。
蓝英华虽然早已和唐知商量好了要说什么,此刻听到这样刺耳的话,只笑盈盈地看他。
唐父怒道:“不知廉耻!夜总会的女人,喝酒喝死了都是活该!”
唐知:“爸……”
“你就不该管这种人!”唐父骤然找到了道德高地,怒声道:“咱们家虽然穷,但是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都能理直气壮的花钱!”
“你倒好,不好好读书学习,跟这种婊子搅和在一起!”
唐母发觉唐父说话太过尖锐,不安道:“他爸!”
蓝英华温柔道:“我?婊子?”
她拎起香奈儿包,温和道:“原本我顾着唐知,怕这孩子生活不好,还指望给你们安排几条供货链渠道。”
“毕竟,我相熟的酒店饭馆都实在不少,自己也打算做这方面的生意。”
“不过,你们嫌脏。”她垂眸轻笑:“没让金律师在这录音,让你们两进局子多住几年,是我失策了。”
保镖一个箭步上来,抓着唐父的领子就是两嘴巴。
“说话!注意点!晦气玩意!”
另一个双手交握,帮腔道:“我们蓝小姐是数一数二的商人,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说罢,一行人连同厨师撤了个干净,就给唐知留了一碟子蛋卷。
门轰然关上时,唐母才怔怔反应过来。
“他们是,来带咱们做生意的?!”
“大饭店的生意!黄了!黄了!”她尖声道:“你疯了吧,你怎么就管不好你那张臭嘴!!”
唐父愣在原地,还在被抽嘴巴的余震里,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