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啥?”
“中国,气功,高手,”花臂大爷比了个很刻板印象的太极动作:“我听一个妞儿说了,那小男孩还在给她看舌头,说她以后得少喝冰水,酒最好也别喝。”
张茂茂还在消化他诡异口音里的每个单词:“啊……?”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都不会老?”花臂大爷蓦然贴近,细细打量他的脸:“难道说,其实你跟那个气功高手都三十多岁了?四十岁?”
张茂茂下意识往后退,有点手忙脚乱地劝他回去坐好。
“你瞧着像我家十岁外甥。”旁边的精神小伙嘲笑道:“看他像在看吉娃娃在摆弄医生玩具。”
张茂茂自动无视这些调笑,无奈道:“会看舌苔就是高手吗?”
“当然不行,”花臂大爷神神秘秘道:“我的妞儿说,那人还能算出来他的生肖。”
“我也可以。”张茂茂小声说:“你今年四十六岁,属羊。”
大伙儿直乐,其中一个小伙子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气功高手,他在逗你玩儿呢。”
老大爷哈哈大笑,见张茂茂干净利落地剪好缝合线,很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胳膊。
“你们医院里,有好几个人身上都有命案,小朋友,你是个外国人,在这更要小心一点。”
张茂茂正收拾着医疗器械,闻声仍以为他在逗自己玩。
您能不能消停点……后头还有人在排队啊……
“医院安检好像不让带枪,”他说:“说实话,我看到你们也有点害怕,谢谢你的配合,缝合很顺利。”
“你没有见过杀过人的人。”花臂大爷眯起了眼睛,手指点了点胸口的羽蛇图腾银饰:“沾过命案的人,瞳孔里有细细的红光。”
再开口的时候,其他几个小伙子都露出有些防备的状态,表情不算好看。
“而且做这种事……会有瘾。”
张茂茂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好孩子,有点接不上这么中二的话。
难道说,大爷您是怕遇到危险,半夜斗殴完还要带保镖才敢过来缝合?
真要珍爱生命您别在酒吧跟人抡拳头啊……
他看向大爷和他身后的精神小伙们,不确定道:“谢谢你的提醒。”
“提防着点,不仅是病人,还有医生。”大爷慢慢地说:“你得学会识别危险。”
“我有个手下,艾伦迪奥,二十八岁,右眉毛有刀疤,前胸有枪伤,至今没有下落。”
“如果你在医院停尸房看到他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张茂茂有点拘谨地接了名片,表示会尽量配合。
旁边另一个痞子翻了块巧克力送给他,吊着眉毛说:“这是我的亲弟弟,来了你们医院以后再也没出去过,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应该不会交不起医药费潜逃了吧。
张茂茂忍住问他这人有没有医保,又乖乖说了声好。
“你不吃巧克力?”
“学校不让我们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痞子很夸张地笑了几声,跟大爷一块走了。
待大爷团伙离开以后,张茂茂给夜班记录表补了几句,临了又想到那几句很中二的警告。
医生里有混匪帮的?白天救人晚上杀人?
他把巧克力放到一边,忍不住噗嗤一笑,晃了晃脑袋,把这些荒诞的念头都甩在脑后。
小护士直到这时候才凑过来,心有余悸道:“你居然还敢和这种人聊天这么久。”
“我刚才都想替你叫保安过来了,”她压低声音说:“就那几个胖成狗熊的保安,我觉得来了也打不过。”
张茂茂快速给桌子消毒,随口道:“这巧克力看着还行?”
小护士噗嗤一笑,指了指包装上类似枫叶的绿色标记:“吃了你今晚就完蛋了。”
-2-
肖勤的律师成功让他无罪释放,比预计时间还要早了好些天。
他的朋友们开着凯迪拉克过来接风,随意找个酒吧开了两瓶龙舌兰,还开玩笑要用香槟给他洗个澡。
“你要的蝮蛇卵还有蜘蛛卵,给你准备了一箱,”喝酒的朋友挤眉弄眼道:“是你亲自去放,还是我找个时间去碰碰那个姓何的哥们,他家在哪来着?”
“要我说,这种小折磨算不上什么,像高中生在搞恶作剧。”红发美人躺坐在另一人怀里,殷红长甲指向对坐的另一个白人:“托德和何教授是同事,随便弄点医疗小意外不是很简单?”
她倾身向前,任由旁侧的脏辫哥们给自己喂酒,半是调笑地看着托德:“什么病毒,细菌,艾滋病人的血,你那还不够吗?”
后者不置可否,在摇晃杯子里的冰块。
见托德并不搭话,脏辫男翻出手机页面,把报名网页递给肖勤。
“想不想玩个大的?”
“据我所知,阿诺斯先生已经入选了,而且预排名很靠前。”
肖勤享受着烈酒炸开头腔的眩晕感,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
“不是吧,你们真觉得这种比赛能进行下去?”
“网址公布的当天,就有几十个地区的人想走后门开盒。”女人慢悠悠道:“防御无懈可击,比亚马逊的售货后台还要安全。”
肖勤又看了一眼那个老白人,没有问比赛的事。
“姓何的怎么样了?”
“像一只勤勤恳恳的火鸡,每天在临床实验室啄他的苞米。”托德看向他:“高中生,你就喜欢玩这种猎物?”
“总得让新手打磨下自己的本事,”脏辫男大笑起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
“说真的,肖,你得至少再干掉四五个人,才能参加下次的高尔夫聚会。”
“如果需要蓖//麻毒素或者氰//化钾,直接打我电话!”
柯丁调低了监控声音,嗦了长长一口泡面。
“又吃泡面呢!”张茂茂半推开门喊他:“走啊,下楼一起吃披萨!”
“改天吧,”柯丁随便找了个理由:“我等会要把课本再看两遍。”
“我给你带点回来,记得等会一起去洗衣房。”
“好。”
张茂茂走都走了好远,想起来什么又折返过来。
“我记起来了!”他猛一推开门,让柯丁差点被泡面汤呛到:“你下周一开始是不是跟着那个谁,托德,呃,托德·阿诺斯实习?!那个疯狂发刊的博士生导师?”
柯丁匆匆擦了下脸,下意识看了一眼虚拟屏幕上托德的脸,道:“严谨一点,是给人家打杂。”
“搞不好这个星期你还能进手术室帮忙端盘子,”张茂茂羡慕道:“他是心外科的神啊,能看到本人都是福气了,不知道我以后还轮不轮得到。”
柯丁指了指墙上挂钟:“你吃完披萨还要去夜班。”
“……!我走了拜拜!”
张茂茂离开以后,柯丁把监控画面放大了一些,继续看光线昏暗的画面。
系统凑近了看托德的脸。
“长得还挺像个人。”
柯丁把网站内部里的报名页面翻出来,对着监控看着同一张脸,突然有点走神。
“我们委婉提醒一下何教授,再过半个月,他的地板底下会孵出好些不得了的东西?”
“应该不用,”系统说:“肖勤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何知晟还算有经验。”
托德,五十二岁,水瓶座,estj。
擅长控制手术事故比例,以及把事故外的无关尸体转移到医院停尸间。
手下人命数量成谜,无不良兴趣爱好,广受师生尊敬,现兼任医院高层。
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资产,早已不用带教任何实习生。
但阿诺斯先生一向平易近人,施教有方,不吝于为任何年轻医生答疑解惑。
医院也同样赞赏这种堪比扶贫的教育低姿态,每年颁奖时都免不了大肆夸赞。
后者会露出谦逊笑容,然后再往慈善基金会里投入新的一大笔钱。
“最简单的法子是直接报警,让人把他带走,”系统说:“但他确实滴水不漏,所有犯罪的痕迹都干干净净。”
“……而且他把手术死亡率控制的比寻常医生还要低,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指摘。”
柯丁沉默片刻,揉了揉眉头。
他第一次有点不习惯两个身份的碰撞。
怎么刚好就是他下周的带教老师。
医学生身份里,他只是个普通又青涩的实习生,什么都在起步阶段,对这样的大人物有天然的敬畏。
太割裂了,他不习惯。
“情况不对就提前结束学习回国,”系统察觉到他的不安:“这里是现实,没有什么任务是非做不可的,我们安全第一。”
“肖勤这样的人,在托德面前都只不过是酒局的点缀而已,你不用给自己太高的要求。”
“我明白。”柯丁深呼吸道:“先试试看。”
柯丁的周一自早晨五点三十集合开启。
十余个医学生跟在脚步稳健的教授身后,开启第一轮住院部巡房。
阿诺斯教授走路快到带着一阵风,提问时节奏明快,看片子时目光锐利到比机器还要精准。
任何细小的结节病变,病人的任何细微症状,在他的面前全都一览无余。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掷地有声,无人敢质疑哪怕一句。
本校的学生都有些畏惧这样的气势,在提问环节声音很小,还会故意躲在较偏僻的位置,怕被点名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