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会去护士站。”柯丁温和地说:“我会比任何执勤医生还要娴熟的诊断病人情况,处理突发应急抢救事件,解答任何护士有关药剂和激素给药的问题,继续成为我所认同的优秀的人。”
“而您的人品,现在众人已经知晓了。”
话毕,他轻快离开。
阿诺斯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从上午七点到中午十二点,青年滴水不漏地完成了所有工作,履行了先前承诺的每一句话。
系统全程在一旁保驾护航,没有让任何细微之处干扰他的能力发挥。
他不算最娴熟的医生,但无论是插气管还是接尿袋,所有事情都按从前演练数百次的那样完美复刻。
曾经有一个人,有一个远远比阿诺斯更优秀的人,预先引导过他走这一段路。
那人沉定温柔,拥有不可思议的专业能力,在脑科、心外科和神经内科都拥有独到的见解和经验。
他并不在他的面前,却始终在他的身边。
切开脓疮引流时,临时急救给药时,柯丁始终能在耳畔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每一行笔记,每一句叮嘱,都和男人的瞳眸一同映在他的脑海里。
“不可思议,”护士长在一旁感慨道:“年轻人,难道你是在医院长大的?”
“很少有实习生像你这样什么都会,上周那个愣头青连地塞米松要加注多少都不知道。”
旁边的护士长长松了口气:“刚才病人突发癫痫的时候,我差点冲出去喊人帮忙了,没想到你完全可以搞定。”
“我去吃个午饭,”柯丁猛灌一口能量饮料:“下午继续!”
他离开的时候,有个漂亮的男护士抛了个媚眼。
系统:“笑死,现在换你开始疯狂散发魅力了。”
张茂茂跟着何教授出外勤去了,食堂里人声嘈杂,但放眼望去都是陌生人。
柯丁端着托盘在看各色菜式,偶尔能碰到早上巡房时的医学生,有人会悄悄跟他打招呼。
他样貌清秀,说话亲和,但似乎在被许多人贴上剽悍的标签。
……来点炸鸡?披萨?那团糊糊是什么?印度菜?
正思索着,系统啧了一声。
“那个老东西又来了。”
阿诺斯教授不紧不慢地端着咖啡三明治走了过来。
“一起吃饭?”
柯丁看了他一眼,继续研究那锅糊糊是什么。
看着真像呕吐物啊。真怪,再看一眼。
阿诺斯正欲开口,柯丁比他更快。
“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
“噢,你有善心,但又不够多。所以你会放出风声,让我为了我妈妈被你摆布。”
阿诺斯淡淡地说:“你最好清楚你在惹怒谁。”
“大善人,求求你了,”柯丁要了一份墨西哥馅饼,拿酸奶的时候才抽空看他一眼:“大善人,你为什么不能免费帮我呢,你这么好心这么圣光四射,为什么不救救一个穷苦的学生和他可怜的母亲呢。”
阿诺斯:“……”
“噢,明白了,你想炫耀一下,其实你根本不想拿出手。”
柯丁又拿了一份牛排,转头微笑时露出小虎牙。
“还是说,你根本做不到?”
教授本人此刻勉强算平静。
“你想用激将法。”
“你到底算善良吗?”柯丁又眨了眨眼:“真正的善人会贴心准备好廉价又疗效惊艳的治疗方案。”
“真正的善人会从自己的亿万资产里拿出指甲盖那么大的慈善款帮助一个可怜的学生。”
“真正的善人会对任何国籍任何种族的学生都平易近人慷慨温柔。”
“噢,还会请他吃一顿足够美味的午饭,而不是看他自己付饭费。”
“很可惜,你不是大善人,”柯丁遗憾摇头:“拜拜。”
系统:“就是这样!!狠狠ABC他!!把他CPU到毫无还手之力!!”
系统:“狗东西!!再装!!让你死装!!”
柯丁还没走两步,阿诺斯面色不善地叫住他。
“你下午三点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我们好好谈谈。”
“您忘了吗,我已经被您发配到护士站了。”柯丁笑眯眯道:“我要去前线救死扶伤,没空。”
直升飞机上,轰鸣声震得人脑袋发麻。
张茂茂抱紧怀里的医疗箱,努力适应着摇晃感。
“抱着一整个脑子的感觉怎么样。”钱教授打趣道:“能碰到这样的捐献案例也算很大的收获了。”
“我生怕它掉在地上,”张茂茂深呼吸一口气:“搞不好今天晚上做梦都在拼命抱着这箱子。”
“别逗小孩,”何知晟转移话题道:“等会交接完,咱们出去吃个下午茶。”
“对哦,要不叫上小柯那孩子。”钱教授想到什么,忽然道:“我早上看排班表的时候,发现他被延长了在心外科的轮转时间。”
“好像是心外科室最近很缺人手,要多留他在那一段时间?”
何知晟皱眉道:“我现在把柯丁的轮转表改回来。”
钱教授看着何知晟在手机上登陆内网,并不阻拦,半开玩笑道:“他跟着阿诺斯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何知晟头都不抬道:“你没看到托德身边的人都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什么样子?”
“养料,肥料,随便你怎么形容。”何知晟冷笑一声:“以前网上有人说日本的樱花树埋的尸体越多,花就开的越鲜艳饱满,拿这例子形容他算抬举了。”
张茂茂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钱教授思考片刻:“国内好些地方不也这样?”
何教授完成了修改流程,肩头放松了一些,此刻才答话:“我不喜欢。”
钱教授:“我也不喜欢。”
“要不周末喊两孩子出去划船吧?”
很遗憾,他们没把柯丁喊出来吃下午茶。
小朋友在护士站忙得脚不沾地,然后在下午三点被护士长准时送到了托德·阿诺斯的办公室里。
教授在人前彬彬有礼。
“谢谢,下次请你喝咖啡。”
护士长笑着送了个眼波,贴心地帮他们关好了门。
柯丁:“……”
“不用这么提防我。”阿诺斯淡淡道:“聪明人该学会抓住被赏识的机会。”
八十平的超豪华办公室里,咖啡机散发出烘焙的迷人香味,现烤的松饼上枫糖浆像在闪着光。
柯丁:“姐,这吃的有毒吗。”
系统:“放心吃,特供的好东西。”
他并不管阿诺斯装逼的流程,很自觉地拿过刀叉开始吃。
累到低血糖,真饿了。
阿诺斯本来还有一段电影级别的即兴走位和演讲,此刻临时被打断了,看人的目光有点无语。
老者摘下眼镜,坐在年轻人的对面,抿了一口咖啡。
他说话时声音颇具磁性,循循善诱时带着极强的蛊惑力。
年轻人快速吃完三层夹心松饼,拿过纸巾擦嘴。
“我的英语听力不好。”
“你刚才好像在讲什么什么荣耀,什么什么成就,自我突破,蜕变,凤凰,之类的吧。”
阿诺斯眉毛微挑。
“我想你已经听明白了。”
“所以,你的终极追求是什么?”
只要你开口。
只要你敢暴露你的野心和欲望。
柯丁放下纸巾,没有思考过程。
“整点薯条吧。”
“你觉得这种过时的玩笑很有趣吗。”阿诺斯说:“有资格和我对话的年轻人并不多。”
“错过这一次机会,你也许就要寂寂无名地度过一生。”
青年抬起头,倏然拉近与他的距离,双瞳泛着寒意。
“你觉得你很清醒吗。”
“这个世界少了任何野心家都不会停止运作。”
“托德·阿诺斯,你创造出突破业界认知的阿诺斯疗法,得到过两次诺贝尔奖提名,所以呢?”
“在历史必然规律里,你什么都不是。”他的目光一改从前的温和,此刻甚至显得凌厉锋利:“看着我的眼睛。托德·阿诺斯,你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