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栖华冷笑一声,心情舒畅极了,正准备打开隔断墙,就在这个时候,墙忽然被那头的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面墙狠狠一震!
温栖华愣住了。
“砰!”
“砰!”
“砰砰!”
“砰砰砰!!”
巨响越来越密集,温栖华的正对面,那扇铁窗的位置上,已经凸下去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怎么……可能?!!
温栖华眼睛瞪地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越来越大的凸起,缓缓咽了口唾沫,大脑一片空白。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识。
他开始怀疑墙的那一边,是不是莫远死了以后怨气太大,尸体变成了什么怪物,僵尸,对!僵尸!会僵直着腿跳的那种!
温栖华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就这胡思乱想的一瞬间,他面前的铁墙轰然粉碎了,正好是一个人的大小。
墙的那一边,浑身浴血的莫远缓缓地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手里的两把剑已经断了一把,另一把在地上拖着,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他身上插着几根羽箭,也就在这个时候,全部一点点粉碎下来,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攥碎了一样,碎片掉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栖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的一瞬间,下一秒他忽然大喊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你你你学了六道剑诀!你什么时候学的?!”
六道剑决,又名御风决,属妙微谱第三卷,聚气成刃,无坚不摧,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莫远七窍里不断涌出鲜血,整张脸都被血糊满了,整个人一步一踉跄,看上去随时会倒下,但温栖华的神情看上去像见到了什么恶鬼,他的轮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丈,“你别过来!”
莫远张了张嘴,仿佛说了一句什么,声音特别轻,梦呓一般,再加上他嗓子也被血糊得一塌糊涂,温栖华听到第三遍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薛凉月呢?”
温栖华飞快道:“薛凉月在蛇窟!你现在赶紧过去,他说不定还活着!”
莫远轻声道:“是吗?”
下一秒,他好似根本没有受伤一样,跃至温栖华面前,手中长剑狠狠朝他刺去!
温栖华瞳孔一缩,他想也没想,举起手里的小孩,挡在了自己面前!
“噗嗤。”
长剑穿胸而过,长相精致的小男孩双眼睁大,浑身抽搐了一下,接着嘴角流下一行鲜血,头向右侧软绵绵地歪去,不动了。
瞳孔慢慢放大。
莫远落到地上,手一抖,放开了剑柄,他看着那死去的小孩,昏暗的烛光血红的视线中,那张脸慢慢扭曲,变成了另一张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脸。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嘴唇嗫嚅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不要,不要……”
莫远慢慢抱着头蹲了下来,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跳的越来越快,连带着奇经八脉都开始震动,越来越剧烈,眼前一阵阵发黑。
温栖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心中大喜!
莫远气息越来越紊乱,这是入魔的迹象。实际上,他可能一刻钟前就开始剑心朝着入魔的方向扭转了,现在受到了刺激,即将彻底入魔!
温栖华不介意在火上添一瓢油。
他笑呵呵举起那娈童的尸体,晃了晃,“莫六,你瞧瞧这像谁啊?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弟弟,是不是呀?”
莫远整个人颤动了一下。
温栖华亲切地问道:“那个小可怜儿呢?”
莫远忽然抬起头,脸庞扭曲着,几乎有些狰狞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不像人的嘶吼声,像穷途末路的孤兽,温栖华瞳孔一缩,下一秒,莫远消失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温栖华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他感觉有什么红色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眼睛上。
视线再次恢复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无头的身体。
接着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
温栖华的头颅仿佛被一道劲风吹飞一般,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划过一个陡峭的弧线落在地面上,骨碌碌滚动了几圈,停在墙角,两眼犹自不甘心地圆睁着。
莫远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剧烈的粗喘两口,按住自己的左胸,快步走到另一个甬道,打开机关走了进去。
一个机关兵人正守在甬道内,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掐住了脖子,一张血糊糊的脸凑近了,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
“……蛇窟在哪里?”
机关兵人骇得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指了一个方向,“朝……朝那边走,拐弯,一直朝下……”
莫远把他狠狠的砸到了墙上,扭头朝那个方向走去。
……
陈竹暗的声音鬼魅般的在耳边响起。
“心盲者不见人,不闻声,不觉情,有眼如瞎,有口难言,世间万物与你如浮云。”
“此之谓剑走偏锋、一意孤行。”
“人不是剑……”
自古华山一条道,道路尽头是悬崖。
莫远忽然有点后悔了。
——只有那么一点点,小拇指尖那么小的一点点,他只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多了又怎么样?就能改变什么吗?
他左胸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
忽然,莫远没留神,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下,他狠狠地扑倒在了地上,口鼻里再次涌出鲜血,呛进气管里,使他剧烈咳嗽起来。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继续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
莫远看见那个蛇窟了,那是一个向下的石坑,底部有嘶嘶的声音传来,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到无数的蛇类在洞窟底下游动。
蛇窟上方吊着一根绳子,绳子已经断了。
旁边看着几个机关兵人和机关人,都被他一剑刺死了。
莫远站在蛇窟边缘,探头向下看去。
黑,特别黑,深渊。
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心脏第三次剧烈的跳动起来,奇经八脉开始一根根断开,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身体里什么东西一点点断裂的声音。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像笑声一样。
很怪。
林奉雪死前也是这个感觉吗?他也听到自己的身体在笑吗?
莫远眼前越来越黑,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随后便栽了进去。
……
耳边有风声经过,莫远以为自己会摔倒蛇群里,紧接着便有无数张嘴来啃咬他的身体,带着剧毒和粘液,然而在即将触碰到地面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他。
熟悉的兰花香飘在空气中。
莫远愣住了,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然而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拨开了他的鬓发。
“莫远,我脾气是不是很好?”
听到这个声音,莫远瞳孔慢慢放大了,他下意识揪住了整个人的衣袖,眼中血泪不断涌出,那只手抚摸到他的眼角,停住了。
“莫远,你不是喜欢当个瞎子吗?这双眼睛不要了好不好?”
薛凉月声音很冷,手却很稳,他在莫远耳畔低声道,“你这种人,天生是没有心的,所以腿也不要了,武功也不要了,把你关起来,好不好?”
“说话啊。”
薛凉月的手停在他的下颚处,慢慢抬高,莫远看见一双银白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莫远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揪紧了那只衣袖,像溺水者揪住救命稻草,剧烈喘息着,“好,喜欢……”
薛凉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嗯?”
莫远低声道,“喜欢,都可以……都可以的。”
薛凉月还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莫远揪住他袖子的手忽地一松,垂了下去,身体也软了下来。
—第三卷·终—
第54章 黄粱
某日,风雨大作。
狂风伴着巨雷,大雨凶地砸向地面,茅草屋顶哗哗作响。
何草草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雨珠正从檐角流下,连成一道首尾不见的细线,而她手里提着剑,脊背紧绷,像随时会发起进攻的野兽。
这时候,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她扭过头,看见丈夫林冀端着烛台站在他身后。
林冀低声问:“为什么不睡觉?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草草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一道闪电撕裂苍穹,一瞬间四野亮如白昼,白光照下的那一瞬间,越过自家娘子的肩头,林冀看见院中竟跪着一个人。
电光转瞬即逝,而跪在雨中的人,在夜色中重新模糊成一个黑影。
林冀与何草草对视一眼,而后走近了些。
烛光照亮了庭院,林冀看见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黑衣,斗篷外边扣着肩甲,如果忽略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新鲜刀伤,可以称得上是丰神俊朗。
黑红色的血流到地上,又被被雨水冲淡,隔着雨帘似乎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