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这顿饭他也一筷子都没动,怎么端来的,就怎么原模原样被端走。
宗政逍出去后,绿娥也去劝了几句戎音,戎音倒是回应她了,只不过还是那个理由:不饿,只想睡觉。
连平时最喜欢的吃食都不想搭理了,足以可见戎音此时的心情有多差,绿娥自然也从四喜那里听说了今天陛下对戎音做的事,戎音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绿娥叹气,最后也无可奈何了。
趁着时间还早,绿娥吩咐厨房得时刻备着热饭菜,以免戎音忽然想吃饭,他们不能及时送上。
之后,她便去看起了店铺账本。
谁知刚翻了两页,她的好友就跑了进来,急切道:“绿娥,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什么?”绿娥一脸懵地被好友拉了出去,然后她就看见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宗政逍褪去身上所有饰品,墨发披散,仅着里衣里裤站在庭院内,甚至连双鞋都没穿。
此时大雪纷飞,没过一会儿他头上就淋满了雪。
四喜一边给他撑伞,一边央求他回去,但宗政逍不仅让他把伞收回去,还命令他和所有宫人都不需去找戎音,告诉他自己在做什么,违者杀无赦。
宫人们被他冷漠的语气吓得缩成了鹌鹑,又清楚他言出必行的性格,谁都不敢起前去通知戎音的念头。
四喜见劝不动宗政逍,就想陪他一起淋雪,谁知宗政逍却道:“你现在该卖力去做的是另一件事,它才是导致这一切后果的原因。”
四喜明白了宗政逍的意思,咬咬牙,这才狠下心离开,抓紧时间去把那个内鬼抓出来。
绿娥和宫人们看着宗政逍,都有些不知所措,宗政逍则语气冷漠:“全在这儿站着,是很闲吗?”
宫人们被吓得一激灵,绿娥赶忙让宫人们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自己和好友站在宗政逍看不见但他离他不算远的地方侯着,免得宗政逍要是忽然想吩咐什么,找不到人。
好友悄悄朝宗政逍那边瞅了一眼,小声问绿娥:“绿娥,我们真不去告诉小主子吗?”
绿娥想了想,摇头:“别去,陛下不是在说反话。”
绿娥大概明白宗政逍这么做的原因,他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今天欺负了戎音。
从傍晚到深夜,宗政逍始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分毫,就像他原本就是一尊不会移动的雕塑一样。
连守在旁边的绿娥和好友都被冻得受不了了,难以想象立在冰天雪地里的宗政逍是什么感受。
屋内,灯火昏暗,床上的戎音忽然惊醒。
其实他下午到傍晚宗政逍来找他之前都没睡着,只是呆坐在床上,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后来大概是白天的疲惫感反涌,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感吓到,这才苏醒过来。
屋里安静得出奇,戎音都能听见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看窗外的夜色,想来已经不早了。
戎音早就习惯了睡觉时身边有宗政逍陪着,现在他独自一个人,外面也没有宫人行动的声音,寂静得仿佛他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宗政逍呢,他这会儿在哪在做什么?会不会因为自己今天的逃避而悲伤难过?
戎音内心泛起一阵冲动,他现在很想见宗政逍,哪怕只是一眼。
他下床穿鞋,拉开房门,守在外面的宫人立即上前,“主子,可要用餐食?小厨房一直留着火呢。”
戎音摇了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宫人道:“子时过半了。”
凌晨十二点过了。
“我睡了那么久吗?”戎音呢喃了一句,抬头环视屋内,宗政逍不在,他又问宫人,“陛下呢?”
他一说出口,宫人原本含笑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不过宫人很快就缓和了神色,目光有些躲闪地道:“陛下在忙呢。”
“他在小书房吗?”戎音又问。
这回宫人不敢答了,皇上不许他们告诉小主子他在做什么,她也不能对小主子撒谎,两个都得罪不起,只能保持沉默。
戎音心里忽然不安起来,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宫人不吭声,他就自己去找,刚踏出大门没几步,绿娥就迎了上来。
“主子,你怎么出来了?需要什么叫奴婢们去取就行,你身上只穿着单衣,小心冻着。”
即便清楚戎音其实并不怕冷,但看着戎音完全以人类形态出现时,绿娥还是忍不住将他当成真正的人族对待。
戎音看向她:“绿娥,陛下在哪儿?”
“这……”绿娥犹豫了。
看见连绿娥也是这表情,戎音就明白自己的第六感果然没错。
他大步流星朝小书房走去,想着宗政逍应该在那里,绿娥她们跟在他身后,一点动静都不敢有。
冬季的夜晚因为有雪反光的缘故,能见度其实挺高的,但因为宗政逍全身都已经被雪覆盖,跟个雪人一样,所以戎音绕过走廊拐角往小书房而去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庭院里的他。
但庭院里突然多出那么一个显眼的“东西”,戎音想要忽视也难,当余光被吸引过去时,戎音脚步逐渐缓了下来,而后站定。
他看着那个人形雪人,眨了眨眼睛,耳朵里一阵嗡鸣,开口时嘴唇都在发颤。
“那是……陛下。”
绿娥等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戎音立即红了眼睛,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
说完,他跳下走廊,一步一步快速涉过雪地,奔向了那个雪人。
绿娥她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戎音来到“雪人”面前,抬手扒开“雪人”脸上的雪,当看见那张被冻得发紫的熟悉脸庞时,戎音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陛下……”戎音哭泣着喊。
听见戎音的声音,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宗政逍想回应他,但却连张嘴都做不到。
意识陷入黑暗前,宗政逍只记得自己倒下了,而戎音稳稳地接住了他。
大半夜的,老太医睡得正香呢,就被人从床上抓起来打包进了银鲛园,听说是陛下出问题了时,他那点仅剩的瞌睡瞬间就被吓没了。
当看见泡在温水里,脸色铁青,头发上还有几片冰屑未化,像是马上就要咽气的宗政逍,老太医默默叹气,在心里直呼造孽,怎么啥坏事都让他遇上了。
戎音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带着哭腔对老太医道:“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小主子不必说请,这本就是下官的职责。”
老太医心里虽然慌,但动作却不慢,他去将宗政逍全身都检查了一番,确定暂时还死不了后,先让人喂给他一颗药丸,然后才写方子叫宫人去抓药熬药。
戎音不懂医术,只能尽量站到旁边,不给老太医添麻烦。
可看着看着老太医救治宗政逍,戎音的眼泪就又憋不住了。
方才绿娥都跟他说了,酉时刚过宗政逍就站在那里,直到他找过去,这期间宗政逍硬是没有放弃也没有移动半分,还不许宫人们告知他这件事。
宗政逍做这一切,都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他,在惩罚自己。
不为求得他原谅,就只是单纯的自我惩罚。
绿娥还把她下午回来后去找宗政逍请罪,宗政逍问她的问题,以及她的回答,全都跟戎音说了。
戎音想,宗政逍应该已经知道他闹别扭的原因了。
绿娥给戎音递上手帕,轻声道:“主子,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到时候你想照顾陛下都做不到。”
园里这么多宫人,还有太医在场,其实完全不用劳累戎音去照顾宗政逍,但绿娥知道他在意宗政逍,所以才这样劝他。
这招也果然有用:“好,我不哭了,我还要守着陛下呢。”
戎音边说边用帕子擦眼泪,同时克制住了快要崩溃的情绪。
忙到凌晨三四点,宗政逍才被放上床,太医嘱咐,说宗政逍可能会发烧,得时刻有人盯着,给他降温。
戎音看老太医这把年纪,忙了这么久,现在站着身体都有些晃悠了。
他让宫人带太医去歇息,等真出现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再去喊他。
老太医也是真累了,所以没有推拒,跟着宫人走了。
戎音坐在床边,握着宗政逍的手,看着他紧闭的眼眸,悲伤又无助地抿紧了唇。
他没有哭,只是情绪起伏不定,让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下午那场*爱虽然不是他自愿的,但他其实并没有生宗政逍的气,因为他能理解宗政逍的想法,自己的爱人不理自己,有心事也不跟自己说,自己担心,却只能猜他的想法,这换谁都会不舒服。
而且宗政逍对他占有欲太强,所以一时激动,才会做出那种事。
而回到银鲛园以后,戎音只是觉得思维混乱,不适合跟宗政逍待在一起,才回避跟他共处一室。
晚膳时没有回应宗政逍,也是这个原因。
他哪里想得到,宗政逍会为了他做到这个份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任性的……”戎音将额头贴进宗政逍掌心,哽咽着忏悔。
睡梦中的宗政逍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眉头微微蹙起,眼珠子也一直在动,像是睡得极不安稳。
不出太医预料,后面宗政逍果然发起了烧。
戎音用泡了冰水的布巾给宗政逍擦身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天色将明时,宗政逍渐渐退了烧。
天亮后太医来看过一遍,说退了烧就没问题了,只等陛下醒来,再喝几服药应该就能好了。
他会留在园里,直到陛下醒来。
临走前,太医劝戎音:“小主子也去歇会儿吧,下官看你脸色很憔悴,别不小心染上风寒了。”
戎音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礼貌的微笑:“谢谢太医,我感觉还好,实在撑不住的话,我会自己去休息的。”
太医见他态度坚决,也没有多劝。
临近中午,四喜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抓到银鲛园的内鬼了,坏消息是试图离间宗政逍和戎音的那个宫女死了,她在牙齿里藏了毒,再挨了一晚上的刑后,或许是受不住痛,就服毒自尽了。
戎音揉了揉额角,问:“她一点信息都没透露吗?”
四喜摇头:“她嘴硬,什么都不肯承认,只说自己是爱慕陛下,为整个大晟考虑,才设计想要成为陛下的妃子……老奴和侍卫那边正在查她背后之人是谁。”
戎音又问:“银鲛园内鬼,是谁?”
四喜说了个名字,是个小内侍,戎音对他印象不深,估计不是在前面伺候的。
四喜查到,那小内侍被人带着参与了宫里的地下赌局,叫人联手骗光了所有积蓄,又哄着他借银子去赌,导致最终赌债高到他这辈子都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