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戎音从水里出来,爬上露台,像往常一样想扑进他怀里,宗政逍看着他皮肤上的水珠,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了昨晚梦见的画面。
在戎音即将靠近时,宗政逍忽然站了起来,难得在戎音面前表现出几分慌乱。
“我想起还有奏折没批完,得去书房处理,让绿娥陪你玩吧。”
他说这话时甚至不敢看戎音。
“啊!”虽然突然,但戎音还是答应了。
等宗政逍急匆匆走后,戎音才反应过来,宗政逍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把奏折拿来这里批阅?
好奇归好奇,戎音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就找绿娥一起玩去了。
而宗政逍那边,回到书房后,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方才表现得太反常,可能会引起小鲛人的怀疑。
可他实在不能继续和鲛人待在一起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看着纯真的鲛人,再胡思乱想些什么肮脏的东西。
对于昨晚的梦,宗政逍将其归结于长久禁欲的臆想,毕竟他是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有这种需求是人之常情,而且十多岁身体刚发育时,他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
如果不是因为起义,他可能没几年也会像几位兄长一样,娶一位良家姑娘为妻,相爱相伴一生。
可他在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奔赴战场十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杀人权谋上,再无暇顾及儿女之情。
等登上皇位,折磨人的失眠症再加上与世家无休止的争斗,更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心力。
之所以空置后宫,一方面是因为要对抗世家,另一方面则是他觉得自己目前还没有做好娶妻生子的准备。
鲛人的出现是个意外,一开始宗政逍只把他当个漂亮活泼的宠物,后来鲛人身上的香味治好了他的失眠症,他也从鲛人那里预知了未来,并且得到了赚钱的方法。
所以后来他尽可能地对鲛人好,他觉得鲛人于自己而言是朋友、是恩人、更是知音,他认为自己对鲛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仅仅是因为鲛人被送进京城后就是他的人了,对自己的人有这种感情不是很正常吗?
宗政逍不认为自己好男风,对鲛人充满魅力的外表也只限于简单的欣赏,偶尔被吸引,也是受鲛人身上的香味所诱惑。
他之前从未主动把自己和鲛人的关系往爱欲方面想过,所以平时可以随心所欲地与他打闹,但经过昨晚那个梦以后,宗政逍觉得自己可能是出问题了。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的出现说明他身体有这个需要了,可是他身边的宫娥无数,从前见过的曼妙女子也不少,为什么就偏偏梦到了鲛人这个男人?
如果说只是喜欢鲛人的外貌,那梦里他大可以把鲛人幻想成一个女人,但昨晚他看得很清楚,梦里的他俩做时,鲛人的确是男人的外形。
宗政逍不想自欺欺人,他清楚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对鲛人产生了别的念想。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对不对,是以他暂时逃离了鲛人身边,给自己留出思考的空间。
好在像是老天也在帮助宗政逍,他去书房还没多久,宫外就传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宁王叫人传话,说是找到苏潜藏起来的账本了。
第36章 坏皇帝为什么躲着我?(三合一)
原来那天苏婉儿见过苏母的尸体,知道她死前一直握着木雕小人儿后,就猜到了母亲的用意。
因为前朝佛教盛行,挤压了道教的生存空间,导致一些小型道观很难生存下去。
苏家父母与众不同,他们信道教,按苏父的话来说,人信神明是因为有所求,信佛的人太多,佛家的神仙帮人实现愿望也得一个一个来,不知道得等多长时间。
现在信道家的人少,他诚心祈祷的话,道家神仙就会先看见并且实现他的愿望。
一家三口从前时常去郊外山上那个小道观祈福,且每次都会捐不少的银钱,算是道观的贵客,所以在道观后院有着一间独属于他们苏家的房间,钥匙就在苏父手里。
后来,苏婉儿也不记得从何时起,父母就再也不带他去道观了,她问过为什么,父亲总是敷衍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问了。
可苏婉儿知道父亲自己会偷偷去道观,因为好几次苏婉儿都在他身上闻到了那个道观的香火味。
不过那时她已经懂得道理了,明白不是所有事都适合深究到底,就再没关注过。
直到她听说几方人翻遍了她家都没找到账本,再结合母亲异常的举动,苏婉儿便有了猜测。
如果是之前,苏婉儿还会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猜想,可看如今的局势,她不说也得说了。
父亲的这个案子,早就不再是他个人的事情了,皇室和世家借此互相攻伐,两方势力纠缠,母亲因此而死,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就是父亲或者她。
她需要皇室或者世家其中一方坚定地保护他们,而账本就是她能给的报酬。
至于为什么会把账本给皇室,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宗政连祺的妻子,并且苏家对不起宁王一家,她心存歉疚。
另一方面则是,宁王以性命发誓,毒杀她母亲的绝对不是皇室,而是世家。
苏婉儿了解宁王的人品,选择相信他。
她说出了账本可能放在哪里,宁王派人去找,果真在道观后院的房间里,发现了藏在暗格里的账本。
把账本交给宗政逍,也算是将功赎罪了,至少保全了宁王府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除了找到账本,宗政逍收到的另一个消息是——苏潜快不行了。
狱卒去给苏潜送饭,发现他怎么叫都不起来,等狱卒进去看,才瞧见苏潜昏迷着,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宗政逍这边用刑的人都是有分寸的,能叫苏潜受苦,却不会要他性命。
果然,叫了大夫去看,说是犯人本就因为受刑而变得虚弱,后脑勺又肿了一块,旧伤加新伤,就成现在这样了。
脑袋本就是人体最重要的部位,一旦受伤就容易致命,更何况苏潜的脑袋大概是很用力撞到了墙上,不仅肿了还出血了。
现下几位大夫轮流诊治,都说这人快活不成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拿药吊着命,他们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吧。
向宗政逍报告这件事的人道:“苏潜后脑的伤是一夜之间出现的,而当晚只有贺大人前去牢房审问过苏潜,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周大人立即以怀疑贺大人意图杀人灭口为由,禁止贺大人及属下再靠近苏潜。”
周大人敢这么做也是有理有据的,墙上有苏潜的血迹,看位置就知道,不可能是他自己撞的。
这位周大人是宗政逍的人,护国将军的嫡子,而贺大人就是世家那边贺家年轻一辈的长子。
之前因世家的计谋,宗政逍不得已装作冷落护国将军一段时间,这次把审问苏潜的活儿交给周家儿郎,就是为了安周家的心。
“做得好。”宗政逍一扫方才的郁闷,唇角上扬。
世家这是觉得自己过得太好,自找麻烦来了,不过对宗政逍他们来说是好事。
之后宗政逍又吩咐了属下一些事,不到一天,贺大人伙同苏潜试图通过伪造账本结案不成,与苏潜起了矛盾,半夜独自前去面见苏潜,不知为何对其施以重刑,导致其濒死的消息就在国子监学子间传开了。
因为宗政逍这边的推动,学子们都在积极地讨论这件事。
“贺家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苏潜?肯定是有内情。之前还说姓苏的敢肆意受贿泄题,是因为有宁王府庇佑,这下再看,宁王府是真无辜,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替人背黑锅。”
“就是,宁王贵为皇亲国戚,怎么会贪图这点贿赂,那些坏事肯定都是姓苏的瞒着宁王府干的,宁王一家真倒霉,摊上这种亲家。”
“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过大家都在骂宁王府,我不敢吭声……”
说着,这位书生放低了声音,“要我说啊,姓苏的在国子监收受学生贿赂这么久,祭酒他们当真半点都没察觉到吗?我看啊,说不定他们都是一伙的,不过姓苏的不小心被人发现,刚好他女儿嫁给了宁王世子,所以上面的人干脆将计就计,把锅甩给了皇室。”
虽然都是年轻的学子,但朝堂上世家和皇室的纷争,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你说的有道理,这谁不知道贺家和崔家的关系,我看啊,肯定是苏潜被抓后,要挟他们,说如果不救他,就把他们是同伙的事给供出来,世家那边没法子,只好答应,谁知周大人是个严谨的,不同意,苏潜没有得救,跟贺大人起了争执,这才……”
有人替他补充没说完的,“世家向来蛮横惯了,居然敢晚上单独去见苏潜,还把人害成重伤,不一定是传闻中的要杀人灭口,可能就是单纯想教训姓苏的一顿,让他别乱说话,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反正苏潜还没死,即便死了,贺大人最后也不过会被判个用刑不当,降职罚几年俸禄就过去了,这对世家来说算得了什么?”
一学生戚戚然道:“听说苏夫人死了,可能是被毒杀的,皇室这边迫切要找出账本证明自己清白,苏夫人或许知道真正的账本在哪,皇室的人没理由杀她,所以动手的就只可能是不想让真正的账本出现的人了。”
他没说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谁最不想让账本出现,不就是假造账本的世家。
一时间舆论风向转变,之前是骂皇室包庇亲戚,对不起万千学子;如今是议论世家权势滔天,说杀人就杀人,今日是他,明天又是否会是你我?
宗政逍反败为胜的计划,至此成功了一小半。
他高兴了,世家那边就要愁眉苦脸了。
贺家主在听到苏潜快不行了的消息后,就狠狠给了儿子一耳光。
半夜单独去牢房见苏潜被人发现也就罢了,还一时冲动伤了苏潜,给了皇室发作的机会。
如今在外人眼里,他们世家无异于洪水猛兽,说是声誉扫地也不为过。
“蠢货,你若是直接杀了他,我还夸你一句果敢,知道提前毁灭证据,你要是被抓了我也能救你,但你看看,你把他弄得半死不活的,万一他醒来说了什么,你知道会给我们惹出多少麻烦吗?”
贺家主生气,不止是因为名声受损。
现在他们的人没办法接近苏潜,要是他真在临死前把前朝公主和余党的事、以及跟他们的合作都抖了出来,那可就糟糕了。
贺大人,也就是贺家主的儿子贺衍,捂着脸跪在地上,有些委屈地道:“是他突然扑过来要掐我,我不过是轻轻踹了他一脚,谁知道他这么不中用。”
贺衍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会因为犯错被他爹罚跪,还挨了打,这让他既羞窘又不爽,下意识为自己开脱。
看着儿子这副“反正我觉得我没错”的犟种样,贺家主气得青筋暴起,他强压怒火道:“你解释这些给谁听?谁在乎你为什么踹苏潜,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让他彻底闭嘴!”
贺衍道:“父亲你都说了,让他彻底闭嘴不就好了,照顾他的大夫,还有能靠近他的狱卒,总不能一个都买不通吧?”
贺家主冷冷道:“这还用你说,可万一这是皇帝设下的陷阱呢?如果我们的人动手时被抓住,可就坐实杀人灭口的罪名了。”
如今世家算是进退两难了,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该答应跟苏潜合作的,可他给出的条件又实在诱人。
见父亲着急,贺衍又说:“那晚我警告过苏潜了,如果他向皇室的人告密,那我们就把他养育前朝公主,与前朝余孽勾结的事说出去,让他们苏家遗臭万年。他看起来很在意名声的样子,应当会保守秘密。”
“你还算做了件正事。”贺家主感叹,“现下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苏潜出事后,世家深陷舆论沼泽,另外三家同时向贺家主施压,他也头疼得很。
贺衍不明白,“爹,就算皇上知道我们和苏潜合作了又怎么样?我们打死不认不就行了。假账本可以说是苏潜胡乱攀咬,我们之前想帮他结案,是受他谎言蒙蔽,半夜审问也是急着找到真账本还学子们一个公正。皇上没有证据,还能强行按头让我们认错吗?”
他越说越觉得对,“至于苏婉儿的身份和藏在京城的前朝余党,我们只是去调查了,没有跟他们联系或者合作,顶多是隐瞒不报,他皇帝能拿我们怎么样?”
贺家主都懒得生气了,世家站在高位太久,孩子们没吃过苦,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知道前朝余党存在还隐瞒不报,你以为这是小罪名吗?”贺家主对上儿子疑惑的神情,继续道:“一旦罪名落实,哪怕我们真和那些余孽无关,你信不信宗政逍都能捏造出一堆证据来证明我们和他们结交了。”
战乱才过去三年,民间对前朝暴虐无道的印象还在,自然也会仇视与其沾边的人和物。
只要让百姓知道世家和前朝余孽有关系,无论是什么关系,百姓们都会觉得世家和那些余党是一伙的。
到时候宗政逍无论随便给他们安什么罪名,百姓都会深信不疑,那样的话世家可就要倒霉了。
不过世家毕竟根深蒂固,宗政逍不可能一口气灭掉四个,那就可能会先拿一家杀鸡儆猴。
这次是他们贺家惹了麻烦,到时候很可能会被另外三家献祭出去。
听了父亲的话,贺衍沉默了,想必也是想清了其中关节。
良久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爹,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家主闭上眼睛,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说得简单,可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