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戎音的影响,绿娥也慌了起来,她没有吩咐别人去办这件事,而是转身就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御书房的方向奔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哪怕是在陛下陪在主子身边时发生这种事呢?
因为宗政逍总是欺负戎音,所以绿娥不怎么喜欢他,可绿娥知道,戎音很在意宗政逍,比任何人都在意。
所以她不能辜负戎音的期待,戎音要见宗政逍,那她就将宗政逍带回去见戎音。
绿娥提着裙子,不要命地往前跑,像是完全不知疲惫。
路上的宫人们看见她,还来不及行礼,转头就只能望到她的背影了。
“绿娥姑姑这是怎么了?”宫人不解地问旁边的人。
宫中规矩多,其中一项就是不能疾行,除非有大事发生。
想到这里,宫人们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点不妙。
绿娥是银鲛园的宫人,银鲛园里值得她如此失态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鲛人了。
在看见守在门口的四喜的刹那间,绿娥提着的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她胀红着一张脸爬上台阶,要不是四喜及时上前搀扶住她,她差点直接摔倒在门口了。
“快去告诉陛下,主子出事了!”吼完这句话,绿娥直接累得跪倒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上次戎音生病,那个内侍来通知时,焦急程度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
所以四喜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这次恐怕不止是生病那么简单。
他也顾不得绿娥了,快步往书房里跑,这时宗政逍刚送走几个商议事情的臣子,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去银鲛园。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宗政逍心里总是觉得不安,感觉接下来像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这令他异常想念戎音,想立马就见到他。
可他刚准备往外走,四喜就进来了。
四喜这回已经顾不上行礼了,踏进门口就开始喊:“陛下!陛下!快去银鲛园!出大事了!”
宗政逍闻言,心脏像是被人用针扎了几下,疼得他忍不住蹙眉。
他朝四喜迎了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四喜:“不、不清楚,绿娥亲自来了,看上去情况很不妙。”
宗政逍不再多言,疾步朝外跑去,在看见门口跪坐着的绿娥后也没有停留,直奔银鲛园而去。
四喜出来,发现自己追不上宗政逍了,便看向满头大汗的绿娥,急切地问道:“小主子到底怎么了?”
绿娥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主子好像快不行了……”
四喜大惊:“不可能!今早我们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绿娥摇头,她像是也感应到了什么,眼泪一刻不停地往下落。
四喜想问更多的细节,但看绿娥这幅样子,怕也是解释不清楚了。
“这这这,哎呀!”
四喜无法,只得扶起绿娥匆匆跟上宗政逍。
银鲛园里有些乱了,戎音那句话不止绿娥一个人听见了,此时其他宫人们看着满脸呆滞的戎音,慌张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傻傻地守在戎音身边。
而戎音像是根本没发现他们的反应,从绿娥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
不知是被自己吓的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戎音只觉得全身都软了,再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眼睛瞪得极圆,惶恐的情绪蔓延至他全身。
同样是面临死亡,上次被洪流冲走他尚能从容不迫,这次却做不到了,因为他有了在乎的人,而他清楚,那人同样也在乎他。
戎音想他要是现在就死了,宗政逍该怎么办?
自己连道别的遗书都还没来得及写完……
正在戎音遗憾之际,耳畔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两人遥遥相望,戎音突然聚集起全部力气撑起身体,他想喊宗政逍的名字,可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见宗政逍朝他而来,于是他也伸出了手。
可天不遂人愿,在他们双手即将触碰的瞬间,戎音的意识被抽离了身体,他控制不住地朝前倒去。
戎音不甘,只差一点了,明明只差一点了。
在被黑暗吞没前,戎音看见宗政逍抱住了他。
“戎音!”
“阿音!”
宗政逍在叫他的名字,戎音想回应,可他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眼皮一点点地合上,直到再也看不见宗政逍那绝望的神情。
……
银鲛园中,全太医院叫的上来名字的太医全都哆哆嗦嗦地跪在院内,面如死灰。
偌大一个园子,硬是半点动静也无,似乎连其中的虫子也被这沉重的气氛所震慑,半点叫声都不敢发出来。
最后一个诊脉的太医出来了,在众位太医期待的目光中,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一边,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
见状,太医们眼里的光灭了。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五天前,他们被皇上一道急令全部传唤了过来,一个一个轮流去给皇上昏过去的鲛人看病,皇上想知道鲛人为什么昏睡不醒,要怎样才能让他苏醒?
鲛人和人族不同,之前也只有一位老太医为鲛人看过病,不过用的也是给人族看病治病的法子。
大家伙照葫芦画瓢,也学起了这位老太医。
但看来看去,这个鲛人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睡过去了,至于为什么不醒,他们也不清楚,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先例。
太医们商讨过后,采用了一些温和不伤身的唤醒办法,结果没有一点用,那鲛人始终面色安详地闭着眼睛,半分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鲛人还有脉搏和呼吸,他们都要怀疑皇上抱着的是一具死尸了。
鲛人不醒,皇上也没发脾气,就只是让太医们日日来银鲛园,然后日日重复轮流看病。
当然,他们现在跪着也不是宗政逍让他们跪的,因为宗政逍根本没空理会他们,他的注意力全在鲛人身上。
太医们是自发下跪的,一方面是羞愧自己医术不精,可以说集结了全天下最优秀大夫的太医院,居然连鲛人昏睡的原因都查不出来。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害怕,尽管现在宗政逍没想起来要处置他们,但要是那位鲛人一直醒不过来,或者不小心咽气了,那么他们这些没起什么作用的太医,完全就是明晃晃的箭靶子了。
丢官事小,但若是因此没了性命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在皇上发火前,他们先自我惩罚的话,说不定皇上看在他们有自知之明的份上,能饶他们一条小命。
夜色降临,四喜公公从屋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对跪了一地的太医们道:“陛下吩咐,请各位太医回去休息,明日接着过来。要是哪位太医把自己跪病了,耽误了救治小主子,就别怪陛下不客气了。”
四喜话音未落,太医们就被吓得纷纷爬了起来,有几个跪得太久,还差点摔倒。
四喜叫宫人们送太医回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园子门口,他才转身进屋。
屋内,宗政逍抱着戎音靠坐在床榻上,他垂眸盯着戎音的脸,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四喜低头走到旁边候着,悄悄抹了抹眼泪。
那日等他和绿娥赶到银鲛园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宫人们跪着哭成一片,戎音倒在宗政逍怀里生死不知,而宗政逍则不停呼唤着戎音的名字,神情惊慌又绝望。
后来大家发现戎音只是昏睡过去,并没有死亡,本来还松了口气,可宗政逍却看见了矮几上戎音昏迷前写的东西。
除了宗政逍,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只是在看完纸上的内容以后,宗政逍眼里刚燃起来的一点希望全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宗政逍攥着那张纸,跟疯了一样质问戎音,可戎音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宗政逍哭了。
那是四喜第一次见到这位帝王落泪,从前在他眼里或深谋远虑或阴郁暴躁的宗政逍,在所有人面前,毫无顾忌地展现出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戎音,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是想逼我恨你是不是?”
宗政逍的眼泪滑落,滴到他怀中戎音的脸上,像是戎音也哭了。
他的哭泣持续了很久,其中掺杂着对戎音的抱怨和思念,但更多的是源源不断的悔恨和不舍。
其实他看出来了的,出事前一段时间,戎音的情绪就明显不对,但他没有追究到底,相信了戎音的借口。
他明明拥有能听见戎音心声的能力,却连戎音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全天下最大的废物!
……
不知过去了多久,戎音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尽的纯白之中,而他的身体也恢复成了穿书前人类的样子。
戎音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天道,是你吗?”
“是我。”熟悉的苍老声音出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只在戎音脑中响起。
知道天道在以后,戎音急忙道:“不是还没到一年时间吗?我怎么突然就死了?”
“确实还没到时间,所以你其实并没有死去,只是昏睡了而已,我提前唤你过来 ,是有话想对你说。”
只是昏睡吗?戎音稍微放心了些。
他礼貌地回应:“您请讲。”
天道:“我将你送进这个世界,本意只是想让你安稳活够一年,但你有自己的机缘,无意中改写了这本书的结局,也因此改变了你自己的命运。”
戎音有些懵:“我的,命运?”
“是。”天道继续道:“你和皇帝宗政逍的缘分,使这个国家未来免于战火纷扰,你所传播的知识,也改善了这个国家百姓的生活,无论这是否是你的本意,你都担得上一句功德无量。”
戎音觉得天道的话别有深意,他试探着问:“这些功德有什么用?”
天道:“按照原本的计划,你一年后死亡,会重新投胎转世,成为一户小康之家的孩子,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现在呢?”戎音问。
天道:“你所传播的知识会影响这个世界近千年,积攒下来的功德,足够你转世后拥有人人羡慕的家世和个人能力,粗略估计,至少能让你三世无忧无虑。”
戎音没想到,原本只是为了成全自己和宗政逍这一段友谊而做的事,居然还会给予自己这么丰厚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