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宗政逍是怎么想的,他们作为臣子,老实听命就好,只希望最后若是那贵人出了事,灾祸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在场的唯有绿娥,还想继续争取,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戎音去死。
“陛下,奴婢求您,就让太医进去看看吧,说不一定主子还有救,您不能就这样放弃他了啊!”
说完,绿娥的头“咚”一声重重磕到了地上。
她以为宗政逍是眼见戎音没了呼吸,所以彻底放弃抢救他了。
宗政逍还是那句话:“戎音不需要太医。”
绿娥还想要说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宗政逍背后的房间里,却传来了一道两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们两个,不要吵架。”
宗政逍和绿娥同时僵住,四喜和太医们则惊讶地抬头看了过去。
宗政逍慢慢转过身,像是怕自己动作太大,就会把戎音吓走似的。
而宗政逍侧过身,也给外面的人留出了看清屋内情景的空隙。
夜幕下,银鲛园内外都点满烛火,屋内也一样,虽然还没达到亮如白昼的效果,但依旧照亮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只见屋内,接近门口的地方,一抹高挑白皙的身影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衬得那双蓝眸愈发清澈温柔,鼻梁挺翘,薄唇红润,脸部轮廓清晰柔和,只一眼,就让人再也忘不了他绝世的容颜。
继续往下看,美人身上仅披着一件明显宽大不合身的长袍,玉白的手臂和修长的双腿露在外面,赤脚踩地,宛如一个偶然闯入人间的精灵,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染红尘的纯洁干净。
“精灵”见众人痴痴地望着他,便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傻乎乎地问:“啊,难道没人欢迎我回来吗?”
宗政逍是第一个回神的,他又离门口最近,所以戎音话刚说完,他就转身大步跨进去,然后当着大家的面“砰”一声关上了门。
“主子!”绿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跑了过去,只是门已经被宗政逍锁死了。
四喜还跪着没动,像是木头人一般轻声呢喃了一句不合氛围的话:“我没看错的话,小主子是不是长出腿来了?”
离他最近的太医听见后恍然大悟,他就说刚才的画面有哪里不对,之前他们给鲛人看病时,鲛人的下半身可是鱼尾!
房间里,戎音看见宗政逍把门关上了,不解道:“你怎么不让他们进来,绿娥会着急的。”
宗政逍没有回话,他眼睛死死地盯着戎音,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害怕戎音下一秒又从自己眼前消失。
戎音被宗政逍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别扭,他不好意思地下意识往后退去,可宗政逍已经快步来到了他面前。
“阿音……”宗政逍小心翼翼地抬手捧起戎音的脸,像是对待一个一触击碎的泡沫。
“真的是你吗?”宗政逍还是不敢相信。
戎音微笑,熟练地蹭了蹭宗政逍的掌心,“是我,宗政逍,我没有死,我回来找你了,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
宗政逍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只是与之前的悲痛绝望不同,此时他是喜极而泣。
他哭他失而复得,他哭命运待他不薄。
戎音也被宗政逍的情绪所感染,一颗纯净的泪珠从他右眼滑落,逐渐形成一颗圆润的白色珍珠,啪嗒一声落到地上,然后滚向了旁边的桌角。
世人只知鲛人能泣泪成珠,却不懂不是鲛人的每滴泪都能化为耀眼的珍珠。
事实上,只有在进入极端的情绪中时,鲛人才会哭泣出珍珠。
例如鲛人原主因为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且无力返回家乡,所以在临死前落下了一滴珍珠眼泪。
又例如现在,戎音为自己重生、为宗政逍的在乎而欣喜若狂,所以他落泪成珠。
这些珍珠吸收了鲛人饱满的情绪,触之能感同身受,价值远超过普通的珍珠。
但无论是怎样的情绪,过分极端都只会伤身伤心,可以说,每一颗鲛人泪珍珠,都是鲛人的生命心血所化。
在原主记忆中,他和他的族人都极少会落泪,但凡哭泣,必定是喜怒哀乐这些感情都爆发到了极点,那样的话自然而然就会哭出珍珠。
所以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珍珠的出现居然有这样苛刻的条件。
戎音也是结合了自己的经历和原主的记忆才推测出这个结果,之前他没哭出珍珠,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灵魂属于人类,不算真正的鲛人,所以才无法泣泪成珠。
充斥着戎音感情的珍珠就安静地躺在角落,不过即便这颗珍珠再价值连城,宗政逍和戎音此时都没空去理他。
宗政逍将戎音拥进怀中,用双臂紧紧地禁锢住他,像是在用这种方法证明戎音的存在,同时也表现出他对失去戎音的痛苦和慌乱无措。
戎音被宗政逍勒得有点疼,但他并没有出声让宗政逍松开,因为他也想要紧紧和宗政逍依偎在一起,以抚平他心里的思念和不安。
良久后,两个漂浮不定的灵魂依靠相互拥抱才逐渐趋于稳定,戎音贴在宗政逍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慢慢跟自己同频。
宗政逍不愿意放开戎音,但心里又好奇,于是便低头看着戎音问道:“你那日是被天道带走了吗?”
戎音点头:“嗯,天道问我,是想立即去转世投胎,还是留下来。”
他话音未落,宗政逍呼吸一窒,手臂下意识收紧了几分。
戎音清楚他在害怕什么,安抚道:“傻瓜,你紧张什么,我刚刚说过了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知道。”宗政逍语气有些委屈,“我只是不想失去你,阿音。”
戎音抱着宗政逍的腰,抬头跟他对视,认真地道:“你不会失去我,永远都不会。”
闻言,宗政逍眉眼柔和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几分,但说出的话却是无比霸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戎音也道:“你也是我的,且只能是我的。”
两人都默契地喜欢着对方,并且想要霸占对方。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因为对方都心知肚明了。
戎音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傻,他之前居然以为宗政逍只是把他当朋友,经历过这次变故后他才发现,宗政逍对他的喜欢其实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任何感情都会有独占欲,可友谊的独占和爱情的独占是不一样的,也是怪他迟钝,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宗政逍跟他也是相同的想法,戎音对他的依赖和亲近,其实早就超出了友情的范畴,之前的纠结和醋意,不过都是他太傻,自找苦吃。
其实最重要的是,天道猝不及防把戎音带走,让他俩都懂得了失去的可怕和痛苦,在生离死别面前,告白失败就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坎坷。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我爱你,但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你。
要不是天道及时出手,这两个恋爱白痴不知道还要互相隐瞒和独自神伤多久。
心意相通后,两人对视,眼神都逐渐迷离,双双沉浸在初尝爱恋的甜蜜之中。
“咚!”房门像是被人撞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动静,将处于暧昧氛围中的两人拉了回来。
宗政逍黑了脸,外面是怎么回事?
戎音也回了神,道:“对了,他们还在外面呢,总不好叫人家太医一直等着,你请他们回去吧,还有,我要见绿娥,她肯定很担心我,谁叫你突然把门关了的。”
说到最后,戎音一巴掌拍在了宗政逍胸膛上。
宗政逍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下打量他:“你确定要这样见她?”
戎音这才反应过来,天道为他重塑了一具肉身,他是光溜溜地回来的,当时情况紧急,怕绿娥跟宗政逍吵起来,他只能匆匆捡起宗政逍放在床榻边的外袍披上,过去劝说。
他和宗政逍在这里抱来抱去,衣服早被蹭乱了,所以他如今在宗政逍面前,跟□□也没什么区别了。
见宗政逍盯着自己那处不放,戎音羞红了脸,伸手去捂他的眼睛:“看什么看,流氓!”
“小流氓说谁呢?之前你少看我的了?”宗政逍失笑,“小小的,粉粉的,挺可爱。”
宗政逍这是在报之前戎音评价他兄弟的“仇”,戎音哼哼:“小气鬼。”
宗政逍帮他把衣服拢好,道:“你乖乖待着,我去给你拿衣服来,委屈一下先穿我的,我吩咐人给你做新的,最迟明天就能送到。”
戎音看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长出双腿吗?”
宗政逍在他额头弹了一下,道:“我倒是想问你,但你不是忙着去见你的绿娥吗?怕是没空回答我。”
戎音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知道了还不赶紧去给我拿衣服,小逍子你也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宗政逍在他精瘦的腰上掐了一把,咬牙切齿道:“晚点再收拾你。”
确认关系后,掐的地方都不一样了,戎音红着脸推他:“赶紧去。”
宗政逍笑着走向里间,他的衣物和其它饰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目了然。
因为他基本日日都住在银鲛园,所以他原先寝宫的东西其实早都搬过来了。
宗政逍挑了几件自己常穿的衣服回来,亲手帮戎音穿上,确认戎音该遮的地方都遮好了以后,他才转身去开门。
门口,四喜正扶着脸色苍白的绿娥。
大晚上的,其实还有点冷,但四喜已经满头大汗了。
绿娥被宗政逍关门挡住,因为想确认戎音的真实情况,焦躁得直团团转。
四喜上前安抚她,说应该留点时间给陛下和小主子团聚,而且看刚才小主子的形象也不太方便,我们再等等。
绿娥也很听话,没有闹腾。
可等了许久戎音都还不出来,绿娥表情明显急迫了起来,再加上这些日子她也因为担心戎音没有休息好,急火攻心之下 ,脑袋忽然有些晕。
她离门离得近,身体没站稳一晃悠,就不小心撞到了门上。
清醒过来后,绿娥也被吓得不轻,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几近惨白。
四喜也是心惊肉跳,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
他急忙上去把绿娥拉开,但知道肯定是打扰到两位主子了,所以等门一开,看见宗政逍出来后,四喜和绿娥便一起跪下请罪。
绿娥:“是奴婢不小心惊扰了两位主子,跟其他人无关,奴婢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四喜:“怪老奴没看好宫人,错在老奴。”
不过幸好,宗政逍没有要责怪他们的意思,在他们跪下后只说了一句:“四喜,送太医们回去吧,这几天辛苦各位太医了为朕诊治了,赏赐之后会送到各位府上去。”
听见宗政逍的话,太医们就明白那位贵人平安了,于是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躬身行礼道:“谢陛下隆恩。”
他们能不谢吗?走到半路被四喜抓回来,听说那位贵人不知为何忽然咽气了时,说实在话,那一刻,他们一群太医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感谢老天感谢陛下感谢贵人,他们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陛下为什么把为鲛人诊治换成为他诊治,太医们虽然一时没搞清原因,但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会乖乖跟着改口。
幸好之前他们嘴巴都闭得紧,即便是跟家人也没有透露任何消息,不然现在就麻烦了。
身心俱疲的太医们再次被送走,宗政逍看向门口跪着的绿娥,让开了路:“进去吧,戎音要见你。”
绿娥起身前又给宗政逍磕了个头,感激地道:“谢陛下开恩。”
这个谢,既是谢宗政逍允许她去见戎音,也是谢宗政逍原谅她方才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