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轻快却暗含淡淡忧思,船上的人都在静心聆听,包括船夫,都忘记划船了,只顾着闭眸欣赏戎音悦耳的歌声。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琴音,隐隐与戎音的歌声相应和。
等唱到后面,琴音已经融入了戎音的歌声,双方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仿佛他们本就是约定好的,一人弹奏,一人歌唱。
待最后一个音落地,双眸已经亮的放光的戎音连忙跑到前方眺望,想看看是哪位知音居然与他如此契合。
而不远处,一艘画舫也在朝戎音这边靠近,戎音很快就注意到了。
没一会儿画舫就停了下来,两艘船离得不远不近,是那种足以看见对面是男是女,但又瞧不清具体样貌的距离。
船夫小声告知戎音:“那好像是清秋阁的画舫。”
“清秋阁?”戎音不知道这是哪。
船夫是个憨厚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跟这个好看得惹眼的男子解释清秋阁是什么地方,还是四喜懂事,上前道:“清秋阁的姑娘善琴棋书画,平时靠给客人们吟诗作赋、奏乐起舞谋生。”
戎音懂了,这就是古代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放到现代,高低是个十项全能的大明星。
旁边的船夫有些傻眼,心道在富户家里干活的人就是跟他们这些只能靠卖体力的大老粗不一样,连清秋阁那种名声不好的地方,都能被他描述得这么中听。
“想来方才弹琴的应当是位姑娘。”戎音说完,想了想,朝绿娥招手,“绿娥你过来一下,帮我装装门面,不然人家姑娘看见我们这一船的臭男人,都不好意思露面了。”
绿娥轻笑着上前:“主子又胡说了,您才不臭呢。”
其他人:那意思是臭的是我们?
戎音干笑着摸摸鼻子,道:“哎呀,我随口说说,不用这么较真。”
绿娥笑容更灿烂了。
戎音站在最前面,绿娥稍微落后他半步,算是肩并肩。
画舫里的人或许是看出了这边的诚意,也撩开竹帘走了出来。
来人是两个姑娘,前者一身紫衣,乌发如云,面覆轻纱,气质轻柔,连走路的姿势都优雅得不得了。
她身后跟着一个梳双髻的小丫头,应当是她的丫鬟。
紫衣姑娘矮身行礼,戎音和绿娥也回了礼,那边的小丫鬟用清脆的声音喊道:“我家姑娘是清风阁的宁月姑娘,请问阁下姓氏?”
绿娥回道:“我家公子姓戎。”
紫衣立即道:“戎公子。”
戎音也回:“宁月姑娘。”
紫衣询问:“敢问公子,方才吟唱的曲子名为何?”
戎音道:“此曲名为《浣溪沙》,是我从前偶然从一位浣纱的姑娘那里听来,如果她知道今日自己的曲子遇见了知音,还是为曲艺高超的知音,应当会很欢喜。”
宁月亦笑道:“那我和那位姑娘都该多谢戎公子你,如果不是你用如此动人的歌声在今日唱了这首曲子,我和那位姑娘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
两人一番商业吹捧,戎音笑道:“宁月姑娘既然愿意奏琴配合在下歌唱,应当是十分喜欢这首曲子,若是宁月姑娘不介意,可以多多传唱,让更多人能听到这首曲子,也算是不辜负那位浣纱姑娘的才情了。”
宁月来找他,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人家姑娘不好开口,戎音便主动提出来了。
“多谢公子成全,以后宁月唱这首曲子前,一定会对外言明曲子是位浣纱的姑娘所作。”宁月语气里满是感激。
戎音道:“还是宁月姑娘细心,那我就替那位浣纱姑娘多谢您为她扬名了。”
“这都是宁月该做的。”宁月再行一礼。
戎音笑道:“若是有缘,希望下次见面,我能亲耳听见宁月姑娘唱这首曲子,您比我更适合它。”
“公子谬赞了。”
跟知音愉快地聊完,互相道别后,戎音便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然后他就看见了宗政逍黑成煤炭的脸。
戎音凑过去,宗政逍就转向另一边,戎音从另一边靠近,宗政逍就又转回去。
戎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直接扑了上去,宗政逍下意识伸手把人接住,就被戎音趁机坐到了腿上。
宗政逍:“某人脸皮真厚。”
戎音不要脸地靠近贴贴,笑嘻嘻道:“人家只对你厚脸皮。”
宗政逍冷笑:“是啊,只对我厚脸皮,然后对知音笑吟吟,是吧?”
戎音憋笑:“哟,这是吃醋了。”
“哪敢吃您和知音的醋啊。”宗政逍阴阳怪气。
“哈哈哈哈哈……”戎音直乐呵,“还说没吃醋,这青柳湖都快被你酸成醋湖了。”
宗政逍冷着脸,不回应。
戎音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逍哥哥别生气嘛,人家给你一个亲亲好不好?”
宗政逍:“呵呵。”
一个亲亲就想敷衍过去?
“那……”戎音想了想,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暧昧,他垂眸跟宗政逍对视,然后用心声跟他说了一句话。
宗政逍猛然瞪大眼睛,惊诧地看向戎音。
第59章 掐腰拖回来
画舫那边,宁月满怀欣喜地回去,脸上的笑却在看见里面坐着的男人时收敛了几分。
男人衣着华贵,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懒散地伸着,他手执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本身周正大气的长相,却因为眉宇间散不去的阴郁,平添了几分狠厉。
眼睛瞥见宁月进来,男人拿起桌上的一页纸递了过去,上面是戎音所唱的《浣溪沙》的歌词。
这是在宁月配合戎音演奏时,男人看她对这曲子感兴趣,替她写下来的。
宁月双手接过,福身感谢:“多谢李公子,不仅答应将船划过来,还帮奴家记下曲词。”
宁月算是李公子请来陪游的,所以这条画舫其实是由李公子做主,因为有了他的允许,宁月才敢给戎音伴奏,才能靠近戎音他们的船,跟他见面。
“不用谢。”男人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翻身坐起,手肘撑在腿上,俯身去看站在下方的宁月。
“他长得很好看吧。”李公子道。
宁月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起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自是天人之姿,与他的歌喉十分匹配。”
李公子明明在笑,但眼神却有些阴森森的:“我从窗户那里看见了,是个蓝眼睛的美男子,怕是有胡人血统,皮肤白得跟雪似的,京城南风馆的头牌怕是都比不上,要不是时机不合适,我还挺想邀请他上来坐坐,聊几句闲话。”
大晟与各国关系虽然紧张,但还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双方都会有商人往来,所以在京城看见长得奇形怪状或者美得不似真人的胡人,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宁月听见李公子的话心里却是一惊,他拿戎公子跟谁比较不好,偏偏是南风馆的头牌,且又说有意接触他。
这种说法,听起来像是看上戎公子了,而且不是正经的那种看上。
可她明明记得,李公子跟他那弟弟不一样,根本不好男风啊,从前也没听他跟哪个兔儿爷有过关系,怎么今天就……
宁月后悔了,她本以为李公子只喜欢女人,所以才会提出跟戎公子见面。
若是因她的缘故害了戎公子,那她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李家在京城的势力实在过于可怕,戎公子要真只是别国的商人,肯定斗不过李家的。
见宁月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李公子轻笑一声,道:“宁月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简单地觉得他好看而已,并非对他有意,你可以放心。”
闻言,宁月刚想松口气,李公子紧接着又道:“不过我那个弟弟应该会很喜欢他。”
宁月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京城谁不知道李家的家主和大少爷把自家小少爷养成了京城霸王,逼良为娼、强抢民男民女的事情他没少做,连官宦子弟也逃不脱他的魔掌。
那些可怜的男男女女,一旦李小少爷对他们失去兴趣,就会被当做礼品一样在那群纨绔子弟间推来送去,最后沦落进深渊。
李公子的意思是,要把戎公子抓来送给自己弟弟吗?
宁月脑子飞速思考,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方才我与那位公子见面时,看他身边站着好几个护卫,瞧那身姿,当是功夫不俗,而且还都是汉人,奴家想,那位公子在京城应当是有认识的人的,只是不知是哪位贵人?”
她这话听着像是好奇戎音的靠山,但实际上是在暗戳戳提醒李公子,人家背后有人,来头不简单,你别去搞人家,免得到时候惹麻烦。
“是吗?”李公子笑容更加灿烂,他对身后的护卫道:“待会儿去查查,我倒是要看看,他是背靠哪座大山,连我李家都动他不得。”
宁月没想到他会这么固执,正想再说什么,李公子却道:“宁月,再给我弹奏一曲吧。”
这是在点她呢,别多管闲事。
宁月也是个苦命人,左右不了李公子这些权贵的决定,要是叫人不高兴了,她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是。”宁月答应着,坐到小凳上,重新弹奏起古琴来。
宁月边拨弄琴弦边在心里跟戎公子说对不起,是她给戎公子带来了灾祸,戎公子这样好的人,只希望他背后的靠山能保护好他。
李大公子跟着琴音节奏,食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着,时不时哼唱几声,看起来心情十分之好。
他当然明白宁月此刻的心情,可他要的就是得罪蓝眸男子背后的人,蓝眸男子的靠山越是强硬,他就越是开心。
因为他想要自己弟弟死!
想来也是可笑,李家主一生都想多生几个儿子,因此纳了好几房小妾,外室更是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可几十年了,这些小妾是给他生了不少孩子,但基本都是女儿。
李大少爷的生母是李家主的发妻,娘家地位原本仅次于李家,后因得罪前朝皇室,受到波及,被降职赶出了京城,后面家族中大部分人都死在了义军手上。
娘家势弱,再加上李家主本身就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发妻,等岳丈家一出事,便直接冷落了她。
即便发妻为他生下第一个儿子,但因母恨儿,再加上李大少长相肖母,跟李家主长得不像,他便因此也厌弃了大儿子,平时根本不怎么关心他,完全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李大少十岁时,李家主宠爱的贵妾为他诞下了第二个儿子,并且巧合的是,这个儿子跟他长得有七八分像,简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于是已经懂事了的李大少,在这个弟弟身上,看见了父亲从未对他表露过的无限宠溺。
李大少三岁启蒙,为了得到父亲的承认,他刻苦学习,成绩也很优异,教过他的夫子没一个不夸他的。
而李家主听见别人说他大儿子有多么优秀后,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摇着拨浪鼓逗自己的小儿子。
那名贵妾仗着自己和儿子得宠,几次三番跑到正妻面前来挑衅,还企图抢走她的管家权。
要不是李家主知道贵妾空有美貌,能力却是个扶不上墙的,再加上发妻这些年管家其实管得不错,没必要换一个,所以没有答应贵妾的要求。
不然要是失去管家权,正妻和李大少在这个家将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