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如今这个情况,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责任,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回去,如果能来往两边,当然是最好的。
但是,真的会发生这么好的事吗?
有没有可能,他稳定下来,成为柱神,也一样找不出穿越的秘密呢?
灰翠突然感到身边人自见面以来,就一直又轻又快的呼吸,像是绑了一块石头一样沉了下去。他的眼睛描绘年轻人可爱的脸庞,看到那一点点红霞迅速被苍白的烟霾覆盖。
灰翠也看到了蓝磷灰深思着打量他的目光,之前他和林的这个弟弟接触不多,今天碰面,意外发现是个敏锐的孩子。
林是在担心他们的事情被家人知道吗?但林的家人都是一些好孩子,就算被知道,应该也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值得你露出这样伤心神色的事吧?
灰翠眨了眨眼,他并非不想探究——和以前相比,他如今可是追求者这个有资格探究的身份了——但他同时知道,现在不是适合探究的场合,只能暗暗将这件事记在心底。
就像,他同样记在心底的,表白那天林说想要考虑考虑时,一样不知来源的伤心。
可以说是林对待他的这份感情太郑重了,但灰翠感觉不太对。
他应该没出做什么,会让林为难到哭出来的事吧?
雪发多弗尔鸟人微微拧起眉,但下一秒,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手轻轻拍在林的肩上。
“是要赶紧追上去,”灰翠道,手上多用了一份力,推着他年轻的爱人往前走,“齐音主教和你弟弟已经要走过拐角了。”
黑发的仪式师这才往前迈步,甚至,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和灰翠说话:“蓝磷灰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可能,”灰翠和他并行,问,“你想要瞒着他吗?”
“那样并不好。”林这么说,却没有直白表示他打不打算隐瞒。
他们进入了教堂后面的一间小祭室,这间祭室没有摆放源血之母的小神像,也没有悬挂象征源血之母的圣心十字,只有一副绘制在墙上的,心脏和动静脉循环的鲜红壁画。
“孩子,”齐音主教招呼蓝磷灰上前,指着壁画上的心脏形状,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母亲的象征,”只是转动了一小会儿轮椅,就已经气喘吁吁的蓝磷灰,深呼吸了一次,才能做到不被喘气打断地流畅回答,“这里是血的起始,也是血的终末,这是每时每刻都有血流过的地方,也是母亲在凡间的居所,祂存在于每个人的心跳之间。”
母亲,是许多信徒对源血之母的尊称。
“正是如此。”齐音主教点点头,开始对蓝磷灰讲述源血之母圣典中的经文。
灰翠则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他永远无法忘记,封印室里鲜血铺满地面,心脏破了一个洞,仰躺在那里的林。
他垂在身侧的手颤动了一下,轻轻触碰到旁边林的手,确认林的手指依然温热,才收回。
表面没什么事,其实还在低落中,突然被碰了一下的林:“……?”
他控制着自己不转头去看灰翠,整个人却进入了一种低落但也轻微兴奋的情绪中。
这几天偶尔会浮现他脸上的浅红,又一次驱散了苍白的烟霾。
同一个房间里,齐音主教从浅到深考校着蓝磷灰对教义的理解,凭借高级血肉医生的能力,她感应到房间里另外两个心跳,逐渐从一慢一快,变得有少许波动,接着慢慢合拍。
啧啧,齐音主教心中感叹,笑容满面地对蓝磷灰点头。
“没错,血是生命的本质,孩子继承了来自父母双方的血,某种意义上,所有生命都是在血中诞生。”
肯定了蓝磷灰的回答,她思索道:“我想想,你认字的对吗?”
蓝磷灰平复着紧张,回答:“是,虽然我初等学校只读了几年,但中等学校毕业要求认识的单词,我都会认识,也会写,就是字不太好看。”
如果他不会,林考审判官学校的计划,首先会因为没人能教他识字而折戟。
毕竟在这个家里,雪爪、洛安和小黑斑,每一个都对念书这件事深恶痛绝。
短尾?不了吧,短尾那时候还没开始念初等学校呢。
辍学后,完全靠自学走到这一步的蓝磷灰,还是稍稍有些骄傲的。
齐音主教也觉得这是很让人满意的一件事,虽然从蓝磷灰对教义的理解看,他必然反复阅读过源血之母的圣典很多遍,甚至还看过其他相关的经书,但圣典和经书都要求用浅显简单的词汇来写,想成为神职人员,光会读圣典经书不够,还需要更高的文书造诣。
她还以为要先给蓝磷灰安排识字课程,现在能省掉这个功夫,当然更轻松。
“很好,既然如此,”齐音主教道,“不如直接做个适配度测试。”
“适配度测试?”林小声问灰翠。
“即便是信仰虔诚的信徒,也不一定每一个都能成为职业者,”灰翠同样小声回答,“性格,认知,各方面都会影响,信念最重要。”
他是回答的林,但前面的蓝磷灰大耳朵动了动,呼吸松快了一点。
“啊,我知道。”林说。
他回忆起灵飞歌说过的机械师就职要求,想来那种沉迷机械,最后可能造出毁灭世界机械蜂群的人,即便在机械上天赋一流,也会因为对人类,对世界的思考浅薄,而被金锤子拒之门外。
现实就是如此,以林做神的经验来说,比起智力或身体上的天赋,信徒的心性对柱神更重要。
不过……
“这种性格认知和信念要怎么测试,”林疑惑的是这点,“做mbti一百题吗?”
什么?没听懂后面那一句的灰翠歪了歪头。
林嘴里总是会冒出一些怪话呢。
“矛盾双生的教会里,是看受试者和武器的适配度,”至今仍然不喜欢握枪的灰翠解释,“我们认为不同性格的人,会选择不同的武器,或者被武器选择。”
“那源血之母教会里……”林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灰翠看到齐音主教一抬手,身后豹尾甩动,五团鲜血就凝聚出来,凝聚在蓝磷灰面前,“应该是选择血?”
“不,”有听这对年轻情侣——在齐音主教眼里就是情侣——说悄悄话的女性豹人道,“我们是看孩子们,会被什么血接纳。”
她让这五团拳头大的鲜血向蓝磷灰靠近,微笑催促:“来,试试看。”
蓝磷灰看着五团鲜血,陷入犹豫。
而林看着五团鲜血,却陷入深思。
柱神制造职业者的方法,好像和他并不相同。
白璃的心灵之刃,塔丹沙的梦想家,这两个超凡职业,虽然说是由他赐予,但决定职业根本的天赋和法术,是他的权柄自动呼应这两人的过往和需求,为他们贴身打造。
如果他的第一个信徒不是白璃,诞生的职业大概不会是心灵之刃。
而若塔丹沙没有那个让他坚信,让他努力的梦想,塔丹沙也不会成为梦想家。
柱神一开始肯定也是如此,要是祂们对信徒做出的期许很随意,一百个信徒甚至会创造出一百个不同的职业。
但源血之母教会如今传承下来的职业只有五个,祂不再随意期许造就职业者,而是让信徒往五个超凡职业的模板里套。
柱神这么做,肯定有祂们这么做的理由。不过,用仪式来制造职业者,而非期许,最大的好处应该是,仪式开始时神会有所感应,这样就不至于出现林昨天那种情况。
那种,信徒突然成为职业者,来不及反应的神被拖入污染振动中,的危险情况。
我也得学啊,林这么想,观察着五团环绕蓝磷灰旋转的血。
这五团血,分别象征血骑士、血肉医生、狂血战士、变形者和猩红法师。
前三者不用说,后两者却是在源血之母教会内都很少见的职业,尤其是猩红法师。
说起来,最有名的猩红法师,不正是如今源血之母的神眷使徒——
***
源血之母的使徒,柔波·瓦普斯,一位长着猩红耳朵和猩红尾巴的狐人,礼貌地向摩西打了个招呼。
“第一次见面,前辈好。”
脚边躺着畸变教派追杀者的尸体,被堵住的摩西板着脸和她对视,只感形势严峻。
他并非使徒,而是某种梦境生命的事实,大概已经暴露了。
第148章
摩西难得好几天没去关心林那边的情况。
第二场神战刚结束,对镜中瞳最为觊觎的银月少女又输了一次。
不过祂虽然输了,却也获知了祂想知道的东西。
梦神的名字,祂用什么原初权柄兼容了梦力量,祂是什么样的性格,会做什么样的决断……权柄对立的神明都是几千年的老对手了,银月当然很想一口气吃成胖子,但如果吃不到,慢慢磨就是了。
祂要收拾阵仗,重新安排下一场,有着真正摩西记忆的圣灵摩西知道这个节奏,当然也知道这几天出不了大事。
最多战争疯子家的那个鸟人……啧。
虽然林嘴里说着打算拒绝,但临场可不一定能做到啊。
即便摩西再怎么嫌弃,也必须说那鸟人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甚至能说付出了全力。
这理所当然,九百多岁的圣灵人鱼心中嘀咕,矛盾双生的使徒,要是不会保护心爱的人,他还不如去死。
所以林待在尖晶市还蛮安全的,只要他不暴露邪神的身份,哪怕灰翠不会为他滥用公权,他也能将林保护得密不透风。
……神战时又是另一回事了,但说实话,灰翠当时将林保护在封印室里,按理来说已经绝对稳妥。
但再稳妥也无用,新的神明代表新的力量,代表过去不是漏洞的地方成了漏洞。
镜中瞳是破坏现有格局的新生力量,对于想要保护什么的矛盾双生信徒而言,祂是导致纷争的原因。
这一人一神就是不适合在一起啊。
摩西叹息,感到自己的思绪比以往活跃。
这都是受那面月球岩磨制方镜的影响。
这几天没关心林那边的情况,并不意味摩西放假了。
神战结束时,他就从林那里拿到一个护送月球岩方镜的任务。
这东西很棘手,月球岩是银月少女神躯的一部分,就像从林身上掉下来镜子碎片一样,即便耗尽其中的魔力,也无法割裂它和银月少女的联系。
无论是林,还是摩西,都不愿把它拿进神国,生怕银月少女顺着联系就爬进来了。但这个也不能丢掉,摩西听说过,在神战里,这个用得好,可以反将银月少女一军。
那保管在哪里比较安全呢?
对梦神而言,当然是梦里。
月球岩方镜本来就在梦里,但那个梦境是自杀嗜睡症患者的集体梦境,神战打到最后的时候,林已经将所有普通人,甚至那些在城市里的邪神信徒踢出了梦境——在城市里的邪神信徒可能成为梦境侵蚀现实的点——这样一来,维持梦境的邪神信徒,都是身在野外的邪神信徒。
然后呢,这些邪神信徒的梦里,一个银月少女的分身,一个银月少女的投影,一个并非神降而是真身参战的镜中瞳,以及一个矛盾双生的使徒,轰来轰去,打了半天。等战斗结束,做梦的人直接断气的十分之九,剩下十分之一也脑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