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按住这种想法在心底,不让它通过意念交流传过去,同时回道:
“是,和我想象的不同,以那个面貌出现的时候,即便是审判长,好像也不能真正攻击到我。”
审判长打碎了冰面。
只是打碎了冰面,冰面里的镜中瞳毫发无伤。
“唔,很难得啊,”摩西分析道,“矛盾双生的使徒,因为拥有纯粹的守护之心,反而掌握纯粹的破坏力量,换句话说,他打出的所有伤害都是真实伤害,却对你没用?”
在林穿越前,真实伤害是游戏术语,指的是无视角色防御、抗性、闪避的一种伤害计算方式。
而在这个存在神和职业者的世界,真实伤害同样能无视钢性护盾、力场偏斜,虚化幽体等等叫人看得见打不着的能力法术,直接造成伤害。
但这种真伤打不到林。
应该说打不到镜中瞳。
命都多了几条呢,林想,发现灰翠看向了他。
“还能坚持吗?”已经收敛好了杀气,粉色眼眸里冰霜融化,温度重新浮现的多弗尔鸟人问。
听不到海潮声,也感觉不到左眼疼痛的林,虽然主持着仪式,却因为这数日里难得的轻松,觉得体力快速恢复。
他做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灰翠才转头对赫果说:“请继续吧,将仪式效果扩大到总所之外。”
扩大到总所之外,即便找到了碎片,也无法在地图上标记其位置,因为地图上只有总所。
仪式的效果在这个时候,与其说是寻找碎片,不如说是呼唤碎片。
这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刻,受到呼唤而来的,很多时候不只有他们想寻找的东西,而是贪婪的魔物。
但想要进入审判庭总所,可能对那些魔物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脑中浮现审判长刚才杀神模样的林很难紧张,完全看不出走过神,他和赫果一起重启仪式。
而毫无疑问,这天晚上,位于尖晶市二层的审判庭总所,杀死了数十只从上层地铁站,和下层真菌森林,乃至城市里跑出来的魔物,但真正想要找的碎片,因为林意外摇到人做了弊,根本没有出现过。
凌晨四点。
这个不少人会浅浅苏醒一次,然后又睡过去的时刻,仪式终于结束。
以某种黏胶画在地上的大小仪式阵,在蜜色光泽散去后直接消失,包裹“海螺”的树脂,裂缝处也重新涂抹上了黑色胶质。
虽然一直在说话,但也结结实实在林背后站了几个小时的摩西,这才松开捂住林左眼的手。
海潮声和疼痛瞬间回到林身上,本来十分困倦的林瞬间清醒了。
他倒抽一口凉气,自己捂住了左眼,然而很可惜,他的手根本没有止痛的作用。
仪式阵对面,拿回“海螺”的灰翠,关切地看过来。
他很担心林晕过去,不过他现在要是过来搀扶林,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海螺”会直接给林一个暴击。
所以灰翠只加快了脚步,走到紧闭的房门前,打开房门。
一个又高又壮,穿着宽松黑色短袖上衣和黑色短裤,露出的皮肤包括脸都缠绕绷带的人,等候在门口。
从身体曲线看,她应该是女性。她那难以被绷带束缚的棕黄蓬松头发间,支出一对棕褐的牛角。
封印科主任,明·卡勒。
“有结果吗?”林曾在电话会议中听过的那个低沉女声,从绷带的缝隙里冒出来,问。
灰翠摇摇头,明主任叹息一声,接过“海螺”,手掌按在树脂的裂缝上。
海潮声骤然遥远了,虽然还是能听到,也能感觉到碎片的刺痛,但这是林过去几天已经习惯的程度。
摩西的身影,则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在神死后依然活了九百多年的使徒……他能活下来,恐怕完全依托于吹螺者遗留下来的海洋之梦。
或许会因为碎片的靠近,暂时离开梦境,但那只是暂时的。
神和使徒到底是什么关系?林心中第一次产生深究的想法。
不过,在此刻,他抓住机会,问出最后几个问题:
“摩西先生!请告诉我,为什么要叫我‘种子’?六柱神又为什么是六柱神?”
身形逐渐淡化的美人鱼朝林一瞥,他睫毛下垂,挡住眸光。依然没有和林对视。
他避开“种子”不谈,只道:“魔力是污染。”
所有职业者最开始的魔力都来自神的赐予,而邪神赐予自己职业者的魔力具有污染。
林知道这点,这种污染很容易传播到普通人身上,所以仪式师最好避免靠近邪教徒的尸体。
“不。”摩西打断林对课本和工作规定的回忆。
他有些愤恨,又有些感慨,道:“不是邪神赐予的魔力具有污染,是六柱神赐予的魔力不具有污染。”
这家伙留下绕口令一样的话,却没有给出解释,就这么消失了。已经很累的林花了好几秒,才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所有魔力都是具有污染的,污染是魔力的天然属性。
六柱神赐予职业者的魔力没有污染,能做到这点的六柱神才是异类。
所以,是六柱神改变了魔力的属性?还是六柱神天然拥有失去污染属性的魔力,才有现在柱神和邪神的对立?
林心中冒出一个又一个猜测,然后被他一个又一个推翻。
在他整个人冒着冷汗陷入思维暴走的漩涡时,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按在他肩上,稳住他颤抖的身体。
“林,”灰翠微微俯身看他,“还好吗?”
一时难以说出话的林只能点点头,灰翠就递给他一个保温水壶,让他喝口热水。
“我知道你想休息了,但请再忍耐一下吧。”灰翠柔声道,“我们先去一趟净化室。”
第36章
不止林和灰翠要去净化室,还有赫果也要去。
“老了老了,”苗条的狸花猫人走在他们中间,一边走一边揉肩膀,“自从转岗到学校,就再没熬过这个夜。审判长阁下,我答应来当这个仪式科主任,可是拿命当的啊,您不给咱们仪式科多批点经费?”
赫果在学校就一直念校长,要校长多给仪式系批经费,买材料,修仪式房,没想到来审判庭总所还是这个作风。
当然,可能和她内心还未认同转变后的身份有关。
林打了个哈欠。
他同导师闲扯,免得自己睡在路上,道:“猫人应该很擅长熬夜才对。”
“这是偏见!”赫果大声道,“根据记载,猫人其实是喜欢在黄昏和黎明的时候活动,所有猫科兽人都是这种习性!我们晚上还是要睡觉的!”
她说完,又奇怪,“说起来我好奇很久了,为什么要把每天的六点前后称为黎明?十八点前后称为黄昏?”
是啊,为什么呢。
林突然沉默了下去,灰翠瞄到他拉平的嘴角。
蒙眼的黑发仪式师偶尔会突然消沉,即便是一直关注他的灰翠有时也感到难以理解。
他收回目光,道:“熬夜确实不好,通常情况下,总所的仪式师还是上日班,有双休的。”
“但总所布置了很多仪式,这些仪式需要人轮班看守吧。”赫果摸着自己的脸,似乎在哀叹很快会长出的黑眼圈和眼袋。
“一周一次而已。”虽然消沉,林果然还是先安慰了自己的导师。
他开口后,身上那股阴郁之气顿时散去不少。
“一周一次也很多了,”赫果唉声叹气,林便拉她分析刚才的仪式,进入专业领域后,两个仪式师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
“如果碎片在总所附近,按理说是能顺着联系呼唤出来它的。现在没呼唤出来,看来碎片是真的烧掉了?”赫果有些担心地转头打量林,“要是这样,纠缠于你左眼的,就是来自一位邪神的诅咒了,哪怕这位邪神已经死去,但能解除这样诅咒的人,几乎没有吧?”
知道这并非诅咒的林,虽然还没有解决左眼疼痛的方法,却比一开始有信心了些。
我可是审判长一枪打不死的人,他想,心里倒是冒出了一个想法。
但这么做恐怕是和银月少女不死不休了,看这位如今紧咬源血之母不放的模样,林也忍不住有些发憷。
可是,哪怕他不这么做,银月少女发现他后,会放过他吗?
领域之间有重叠的神明间,斗争最凶狠。而他和银月少女……
脑中思索起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林回答赫果:“确实没有。最不济,可以直接挖掉左眼,像副审判长那样换义肢。”
副审判长身为高级血骑士,右小腿却装着义肢,正是因为他的右脚曾遭遇数十名邪教徒用性命发出的诅咒,哪怕砍掉右脚重新用血肉法术捏一只新的脚,诅咒也在新的右脚重新生出时缠绕上来,请光明之龙的主教来看也没能净化掉,最后只能换一个义肢。
但林和副审判长的情况有本质不同,林不好说明,只能先这么应付导师。
赫果旋即开始批评林太滥用血肉献祭,林嗯嗯啊啊的一会儿,抵达净化室前才重新得到安宁。
“审判长,你们三人一起吗?”净化室旁边的登记前台,头顶灯泡的光术士问。
“一起吧。”灰翠道。
光术士做完登记,喊来另一个光术士。新的光术士带他们走进净化室。
一进入,首先是铺天盖地的白色。
地面,墙壁,天花板,不只是白色,还散发着莹莹白光。或粗或细的光带在空气中移动,交织成墙,将偌大的净化室划分成九宫格似的小房间。
光亮当然具有热量,林仅仅是站在门口就能感觉热浪扑来。
尖晶市这种地下城,一层到九层几乎保持着恒定的温度,约十摄氏度左右,体感微冷,十层之下才开始慢慢增温,富人区的独栋几乎都位于二十摄氏度左右的楼层,这也是最舒适的温度。
而净化室的温度,更接近林印象里的酷夏。
因厄尔尼诺突破四十摄氏度的那种。
同时,净化室内还十分干燥,这里的通风系统是特制的,空气中除了人吐出的水汽外,连灰尘都很少,而人吐出的水汽,也会很快在通风替换室内空气的过程中消失。
在这样的房间里待一会儿,就像是大中午汽车失灵困在了罗布泊中央还没带水,数个小时就能变成人干。
光术士先给三人一人发了一瓶圣水。
在净化室里很快就会感到口渴,圣水用来补充水分。
林接过装在吸管金属瓶里的圣水,眼珠转动,瞥向一边的房间。
那里关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