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考完白璃的林,一想到自己需要学习的课程增加了,也头疼起来。更让他头疼的是,他应该拿白璃怎么办?
这个情况,再叫白璃去调查乐彩·西卡迪尔,只会带来混乱。一不小心,白璃真的能失手杀人。
不是说乐彩·西卡迪尔不能杀,如果这家伙真的是邪教徒,杀了他林甚至能拍手赞一声好死。但直接杀死乐彩·西卡迪尔,会让白璃陷入巨大的麻烦,她才刚刚走出来,何必呢?
何况,白璃真的那么想要杀死乐彩·西卡迪尔吗?
林观察她丝毫不见畏惧的眼眸,突然看向另一个方向。
六七面镜子在林面前展开了,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白璃。她冷静但杀气腾腾,她微笑看着婴儿床里的小玉,她对着借来的课本苦恼……她心中的情绪在林眼中一览无遗。
在所有镜子的后面,有一面镜子里的白璃,浑身缠绕铁链。
这个白璃在哭泣,在颤抖,她向林诉说:“好可怕,好可怕……”
她跪在鲜红的血泊中,血泊中的倒影不是她,而是那个皮肤黝黑,四肢浮肿的檀鼻·格瑞丹,她的丈夫。
又有鹿角残缺的乐彩·西卡迪尔站在她身前,这个男鹿人怀中捧着的不是花束,而是利刃。
“啊……”
林轻轻叹息,听到这声叹息的白璃,却不知道祂为什么叹息。
原来如此,林明白了,白璃从未真正走出来。哪怕她因为林的粗暴切割,无法感知恐惧了,但依然十分恐惧的她,用杀人冲动取代了恐惧的表达。
她随身携带刀刃,不是因为她自信能掌控这一利器,只是因为她害怕。
“……这该如何是好呢?”
白璃听到她的主低声说,那双比以往更奇异的,一粉一银的眼睛,注视着她。
“我明白了,”镜中瞳道,“那你去举报吧,女士。”
“……举报?”
白璃迟疑问,知道自己绝对露出了非常愚蠢的表情。
“你现在不就住在一个审判官家中吗?”镜中瞳教导她,“向你的同居人举报吧,你只要说你感觉这个乐彩·西卡迪尔不对,很像你死去的丈夫,就可以了。调查,跟踪,尽可以交给你的同居人去办,她不正是一个适合的热心人?”
白璃的眼睛慢慢亮起来,某面镜子里,她的哭泣声变小了许多。
“至于现在,女士,”镜中瞳朝她笑了笑,“你今天的考试已经结束,明天的考试明天再说,无论是你还是小玉,做个好梦。”
镜子里的神明淡化消失了。
白璃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有些麻木的身体感到一阵疲惫。
她发了一会呆,突然意识到自己女儿没有再呜呜啊啊。
白璃转头看向婴儿床,惊奇发现,每天晚上这个点,都会很精神的小玉,不知在刚才什么时候,嘟着小嘴陷入酣梦。
***
“我好像,真的对她有了一点期待。”林对摩西道。
“什么意思?”摩西瞥他,“好歹也是你唯一信徒,你原本对她没什么期待吗?”
“要她去工作去学习,只是一种基于人道主义的建议,”林道,“我刚才才意识到,我好像对她太苛刻了,如果……”
如果是穿越前,白璃这个情况,应该由专门的组织扶助她生活,并对她进行长期心理治疗。
“她如今是因为我的操作,才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自发行动,虽然也没多正常就是了。”林自言自语道,“我当然能继续隔离她的恐惧,但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呢?有那么一天,她不需要我的帮助,她自己战胜了她的恐惧?”
“既然你这么期待的话,”摩西笃定道,“她当然能做到。”
“我反而没有你那么自信,”林叹气,努力打起精神,“算了,我们也来上课吧。摩西老师,可以和我说说信仰到底是什么作用吗?”
“不。”摩西说,啧了一声,别开脸。
“哎?为什么?说好了要教我——”
“殿下。”摩西打断林,回过头唤道。
“嗯嗯?”林眨着眼睛看他。
“竟然是一个会发烧的病秧子!”
美人鱼喝到,他猛地抓住林手臂,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直接将林拉下海那样,把林往另一面亮起的镜子前拖。
这不敬的祭司,大骂神道:
“你他妈的也给我去睡觉啊!”
林懵逼中被踢回了身体。
一回到自己的身体,数日里多次受伤,以及没睡好的疲惫,就化为厚重的被褥,将他埋没。即便手脚冰冷,还发着低烧,咳嗽阵阵,也不能阻挡汹涌袭来的睡意。
睡着前,林脑中浮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审判长的眼睛。
审判长,今晚也不会睡吧。
林想,坠入黑甜的梦乡。
但今晚不能入睡的审判官,不止灰翠·多弗尔一人。
礼拜日早晨,值了一晚夜班的欢半香打着哈欠回到家,发现按时间来说,应该送小玉去日托的白璃,还在家中等她。
“欢半香,”已经不再互用敬称的白璃喊她的名字,犹豫地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知道她这段时间非常努力想要自力更生的海思科犬人,耳朵警觉竖起。
欢半香瞪着大眼睛问:“什么事?”
第51章
“你今天不是轮休吗?欢半香。”
礼拜日下午,铁榴市五层,审判庭驻层分所,战斗二队的队长,优沼·沃特巴克,看到自家不知为何出现在办公室里的新人,皱起了眉问。
明明是在用分配给她的工作终端,动作却透着一股偷偷摸摸的傻样,没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上司的欢半香猛地跳起,大声回答:“是!”
“……你是个屁啊是。”
听到这答非所问,优沼就头疼起来,她手按在新人的肩上,越过她看终端屏幕,发现上面是调出来的市民资料。
“乐彩·西卡迪尔,四十四岁,居住在铁榴市十七层珐琅大道176号。十二层和七层的梨果仙百货都是他的。嗯哼,有钱人总喜欢追捧植物名字当时髦,他们不会觉得不吉利吗?”
勉强也算有钱人的欢半香,“嘿嘿。”
“别傻笑了,”优沼放下按住她肩膀的手,人往一边靠在了桌沿上,捧起水杯问,“这家伙有什么问题?”
“嗯,”欢半香眼珠往左边转,又往右边转,“有人向我举报,说他很可疑,很可能是信仰银月少女的邪教徒。”
“可疑的地方是?”优沼追问,“举报人专门提到银月少女,他得到了什么证据吗?”
欢半香开始支支吾吾。
优沼盯着她看,但欢半香半天都没能说出什么关键东西。
“邪教徒的指控是很严肃的哦,欢半香。”优沼告诫她。
“……是。”欢半香垂头丧气回答。
海思科犬人的耳朵都要垂下来,但她也不能说队长的做法错误,毕竟类似的举报,他们这种驻层分所每天都能收到。
如果举报中没有附带证据,或详细的举报理由,以驻层分所的忙碌程度,他们真没那个精力每个都去调查。
白璃倒不是真的没给出任何举报理由,但“他的眼神和我丈夫很像”,这种话说出来,实在像是白璃神经过敏。
这个鹿人的追求行为太过火啦,白璃又没能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而已。
连欢半香听完白璃的理由,都这么怀疑了一瞬。她刚才要是说出白璃的名字,还记得白璃是谁的队长,肯定不会在意这个举报了。
但是……
欢半香想起白璃说的,她因为乐彩·西卡迪尔的追求,遭遇同事们冷暴力一事,就皱起眉。
又粗又短的眉毛拧在一起,实在有些傻乎乎。优沼看她陷入沉默,不由叹了口气。
“这种举报呢,你先转给十七层的分所,”她教导她,“既然是内部转来的举报,十七层的分所肯定会安排盯梢和调查。
“这个乐彩·西卡迪尔是有身份的体面人,一个邪教徒能经营到他这一步,不可能轻易放弃财产。何况这些财产不一定都是他的,更有可能是他背后的邪教,在用他的手洗白黑钱,他要是出差错,先撕了他的会是他的‘同胞’。”
优沼道:“正因此,如果他真的是邪教徒,他绝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任何问题。调查他是一项长期工作,欢半香,你不要急。”
“哦,”欢半香跟着思考,接着反应过来,“哦!”
优沼又教她怎么在内部转交举报,看着她做完,才教训她,“快回家,别人轮休时完全不想再看到工作,只有你会跑回来。我知道你上进,但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哎嘿,”欢半香的蓝眼睛十分明亮,“其实我上午睡了几个小时,已经不累啦。”
优沼:“……”
职业者的三十九岁是金子般的时光,但随着四十岁越来越近,优沼还是因为太多的工作,感到了几分年轻时不会有的力不从心。
这耐操大狗竟然在她面前显摆精力,真叫人生气。
咂舌的优沼用力拍她的背,喝道:“滚滚滚!”
海思科犬人逃避她的拍打,连蹦带跳地离开办公室,正要下楼,又听到队长在后面大喊:“欢半香!你不能一个人去调查,这是规定,明白吗!”
“是!”欢半香连忙答道,甩着尾巴跑出分所。
驻层分所前是一片小广场,广场边缘停着几台新配过来的飞行器。欢半香只在学校的实操课上接触过这种装备,但学校里的飞行器都是十年二十年前的老机型,和现在欢半香面前崭新的飞行器,差别大得像人鱼和鸟人。
嗯,这里她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
欢半香兴致勃勃观赏了一会儿,决定攒钱买一台。然后她环顾小广场,发现她一时不知该去哪儿。
回家?
如果很累,那不是不行。但现在她可精神十足,把休息时间浪费在家中,对犬人来说不可饶恕!
何况她已经和白璃商量好,今晚去接她下班……怎么距离下班还有那么久?
欢半香决定去街上溜达,反正她今天没穿审判官制服,和平时上班巡逻,应该是不一样的感觉吧。
欢半香这么说服自己,便溜达起来,等她在一处稍显陌生的街区停步,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十七层,珐琅大道。
根据资料,珐琅大道176号,正是乐彩·西卡迪尔的住处。
“我不是来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