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负责矿场生意的经理,并不清楚上头的人究竟和雅蒂兰斯之间的秘密,但他知道再往前就是不能带外人靠近的禁区了。
因此,他抬手拦了下欲往前走的侯弘毅,找了个借口道:“那批料子已经有人定了,而且色度浑浊,斑纹也很杂,上不得台面,我们不如去别处看看。”
“等一下……”出声打断的是宋磬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为自己的冒昧而感到害羞,但他还是顶着余松的目光,轻声道:“我可以去看看吗?”
他扯住江凛的衣角,大半个身体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眼,正泛着怯生生的柔光看向余松,“那一块石板上的纹路,好像是朵玫瑰,底下的走线又有点像我妈妈的外语名字……”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看着余松,意在解释。说完后,他很快又看向江凛,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块普通的料子,切开分卖也超不过十万,可是它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所以我想买下它,用来给我母亲做装饰用的电视墙。”
余松顺着他的意思看向边缘处露出的石面,越看越觉得那处的纹路像玫瑰,就连玫瑰底下那一串缠绕的字符也像极了佛罗德语中的“黛娜”。
余松脱口而出道:“令堂是叫‘黛娜女士’?”
“是的!”宋磬声来了精神,他眼神亮晶晶地注视着余松,以一种小孩寻求赞同的期待口吻说道:“您也觉得它像‘黛娜’对吧?”
这倒真是巧了。
对一些有钱人来说,顶级的玉石珠宝早已失去了价值,他们更愿意从中找寻一些与自己有联系的寓意,甚至愿意为此付出远远超乎物品价值的金钱。
余松确实不愿意惹麻烦,可他更不想将巨额财富拱手让出。签一笔生意,他只能从中提成,可要是卖出这种有特殊寓意的石料,他完全可以按低价出账,再以高价卖出,稳赚其中的巨额差价。
没有人不会为钱心动,包括余松。
他不着痕迹地四下望了一眼,见周围巡防确实严密,不可能惹出麻烦后,他换上生意人的嘴脸,温和地笑了,“如果真有这样的缘分,我想定下这批石料的老板也不是不愿意割爱。”
这意思,便是同意他们靠近去观摩了。
宋磬声惊喜地轻呼一声,而后带着拘谨的浅笑,小声说了声:“谢谢。”
侯弘毅看了看杂乱无章的石纹,再看看煞有其事的宋磬声,终于体会到有个精神控制系同伴的好处。
如果没有宋磬声,他们想接近地下区的入口,免不得要引起骚乱,可现在,他们甚至是被余松亲自送过去的。
江凛留在原地牵制余松。
一路上都保持沉默、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侯弘毅,则避开了余松的视线,贴边遁入黑暗。
江凛亲昵地牵起宋磬声的手,放在自己唇边碰了碰,宠爱道:“出来玩还惦记着咱妈,怎么不见你想着我啊?”
宋磬声演戏演到底,他没将手抽回来,只害羞地笑了笑。
他毕竟不是裴野鹤,并不具备直接控制和搜寻记忆的能力,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也只能以一个不太突兀的方式催眠余松。好在成效斐然,他也在此次任务中起到了作用。
十多分钟后,消失在黑暗中的侯弘毅再次出现,江凛也和余松定好了这块石料的价钱,和他一同去到了最开始的矿洞前。
“看也看了,我心里也有谱了,但毕竟是大事,签合同之类的还要等我和公司里的其他董事商议一下,不过我个人还是很满意这块料子的,劳烦余经理帮我留一留了。”
“这……”余松故作为难道:“毕竟我也不是这里的东家,料子也不是我能留住的,但蒋老板是爽快人,我当然会尽力。”
拉扯和推拒是生意场上的必备流程,江凛也很上道地接话道:“理解理解,当然,我也会尽快定下来,不让余经理你难做。”
余松是多年老油条了,他当然知道合同不是那么简单能谈成的,但他心里也有数,既然老总亲自来看料子了,说明是有需求的,而他也对那片冰川精灵的品质很自信。
但凡江凛是真心来做生意的,绝对舍不得让这么珍贵的料子白白溜走。
一行四人就此分散,余松专门让司机先送他们回了亚西塞亚,之后才打道回府。
一进客房大门,侯弘毅就迅速检查起了出门前留下的布置,发现一切安全时,这才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他神情严肃道:“地下空洞检测不到了。”
江凛先是皱眉,而后脸上浮现了然之色,“那就是违禁实验室没错了。”
他们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来了卢文,中途没有任何耽搁,侯弘毅也在合适的第一时间就去做了探访,明确探测出地下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空地。
而今日,短短三天,地下的空洞就不存在了。
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雅蒂兰斯的人吃饱了撑得,费大半天功夫挖了个地库,然后在三天之内又把地库给填上了。
二是,他们在这三天里,已经将地库内壁涂满了防监测的隐红外线材料,从根本上杜绝了被发现的可能。
而江凛之所以得出“违禁实验室”的结论,其实也和国际公约有关。
如果是合法实验室,雅蒂兰斯没必要费这么大功夫和风险,前来卢文设立实验区。退一万步讲,哪怕只是违禁、但违禁程度不深的实验类型,雅蒂兰斯也完全可以在本国秘密进行。
它之所以将试验区设立在卢文,只有一个优势,那就甩锅。毕竟它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上一次世界大战,它就是以幕后人的身份,对某小国给予大量金钱和技术支持,扶持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生化实验,同时享受所有试验数据。战后,小国接受了国际联合署的审判,可雅蒂兰斯却以“仅仅是投资人”的身份,干干净净地从漩涡里抽了身,没沾上一点脏污。
作为四大国之一,雅蒂兰斯可以有污点,但绝不会违反人道主义基本准则,将自己变得臭名昭著。
而这间实验室,很有可能就是雅蒂兰斯故技重施,秘密开展地另一项实验。
江凛很快做了决定,“明晚,我们一起去实验室内部。”
宋磬声本来只在安静地旁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没抬头,自然也以为这话是对侯弘毅说的。
可他半天不见侯弘毅吭声,下意识抬眸,却见江凛和侯弘毅都在看他。
宋磬声惊讶地指向自己,“我吗?”
江凛勾了下唇,道:“对,我和你。”
侯弘毅适时举手,“我要调控监控。”
宋磬声依旧惊疑,“潜入实验室?”
“对,”江凛重复道:“我和你。”
第138章
次日傍晚, 三人同时出动。
江凛在将他们安置在躲避地点后就带着宋磬声消失了,只剩侯弘毅留在原地。
侯弘毅腕上带着块手掌大小的电脑,手指翻飞间, 空白的屏幕变成了雪花屏, 再接着,雪花屏逐渐跳跃闪动, 浮现了附近通道的监控。
实验区的监控分为好几条线路,入口处的监控信号倒是好捕捉, 再靠近室内就不行了。
象征江凛的绿色小点在监控外微微颤动, 侯弘毅则在画面稳定下来后迅速切割复制, 并将这一段画面替换掉了原监控。
他按住唇边的微型传输麦, 低声道:“右前方二十米外,有五人组巡逻小队接近,预计三十秒后和你碰面。”
收到消息的江凛早有预料, 他碰了碰怀里的宋磬声, 示意他抱紧,接着便轻轻一跃, 锋利的弯钩指甲同时兽化,紧紧扣住了天花板,极富力量的腰部一卷,长腿抵住身前的通风盖, 唯一用力就将它移开了, 随即便像一尾灵活的黑鱼一样抱着宋磬声遁入了通风管道。
五人巡逻组此时已经转过了弯, 侯弘毅同时按键调换,将画面恢复了原状。
在保安亭的监控室的画面上, 只有始终平静的通道和毫无异状的五人组巡逻小队。
侯弘毅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一段路可以从通风管道中前行, 你的拐动方向为左右左右左,共经过五个岔路口,共约四百多米,接着便是死路,需要通过通道前行。”
江凛轻扣了下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一声是回应,二声是有疑问。
要是没有宋磬声,这件任务着实麻烦,单是不着痕迹地突破实验区,弄清他们的实验内容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有了宋磬声就不一样了,江凛只需带他潜入实验区,捞到一个参与实验的重点研究人员并催眠,就能直接套出实验目的。
破坏实验区不难,一枚改良过的□□只有拇指大小,爆炸威力却是TNT的1.5倍,足以在瞬间将整个地下实验区化为废墟。
可破坏实验室并没有用,只要他们贼心不死,类似的实验室就会一刻不停地出现在水蓝星的任何地方。
所以,比起直接毁掉,他们要做的只是悄无声息地潜入,提前掌握研究目的与数据,并将此信息传递至国内,据此启动防御措施。
在漆黑无光的通风管道里,江凛的行动处处受限,他本就肩宽腿长,在怀里再抱一个宋磬声的情况下,两人都会死死卡在管道里,无法行动。
江凛低头看向宋磬声,还没来得及比划手势,宋磬声就乖觉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搂着他脖子的手,紧紧勾在他腰上的腿也放了下来。
他整个人仰面躺在管道里,竖起食指向上顶了顶,示意江凛先行,他随后跟上。
江凛点了下头,率先开始移动。
可是管道太窄了,江凛移动的时候几乎是压着他的身体擦过去的,他胸前的布料擦过宋磬声的鼻尖,一股极淡极淡的烟草味随之飘入他的呼吸。
宋磬声愣了一秒,因为他从这股味道里捕捉到了一丝极熟悉的味道,可还没等他细想,江凛的胯骨就蹭了过来。
身体先于大脑的躲了一下,可他不偏头还好,他一转头,耳朵刚好擦过他跨前的硬质布料。
宋磬声呼吸一滞,身体也随之紧绷,好在江凛已经彻底移开了,他也顾不上尴尬,只抓紧时间在通道里翻了个身,向前匍匐前进。
他前进的姿势还算标准,合适的姿势能省力不少,可管道太过狭窄,供手臂摆动的空间极小,行动处处受限,导致他爬了二百米就出了一身的汗,呼吸也变得粗重。
江凛自然能听出他的异常,他伏低身体,拍了拍自己后腰处的腰带,比了个抓握的姿势。
宋磬声明白了江凛的意思。他也没逞强,爬不动就是爬不动,比起让江凛负重前行,更坏的结果是他因没力气而弄出响动,被人发现。
他向前爬了爬,双手攀上江凛的腰带,头刚好在他大腿的间隙处,整个半身都压在江凛的腿上。
江凛改变了爬行姿势,仅凭着手臂的力量向前挪动。饶是如此,他的移动速度也比之前快得多,不用想也知道,江凛之前一直在迁就他的速度。
宋磬声倒不会妄自菲薄,他本来就不是编内战斗人员,并不擅长体力运动,江凛也清楚他体力一般,可江凛既然带他来了,就意味着他已经做过考虑了,所以宋磬声心安理得地扒在了江凛身上,迅速通过了剩下的二百米。
另一头的侯弘毅迅速贴换了监控,一边动耳察听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向江凛通报监控内容,“我大概摸了摸防卫情况,外部防卫靠人力,内部防御靠红外线识别,密码很复杂,我正在破解。”
江凛又扣了下耳机,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侯弘毅一边破译监测程序,一边低声道:“内部的监控线路不对外,我截取不到,只能靠你了老大。”
江凛五感出众,仅凭耳朵也能听出一墙之隔的动静,哪怕没有侯弘毅的辅助也没大碍。
他没回应,只转头看向松开他腰带、静趴着喘息的宋磬声。
他并没有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江凛身上,而是尽量绷紧纤弱的肌肉,努力配合着他移动,此时动作一停,他也正好有时间调整呼吸。
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连空气都是凝滞的,宋磬声小口小口地呼吸着,难免捕捉到更多江凛身上的味道。
寻常人闻到,或许会觉得这是香烟的味道,可他就是觉得这味道很特殊。
比烟味清新,也没香烟那么呛人,会是什么呢……
宋磬声微微拧眉,仔细回忆着。
这不像是他记忆里的味道,反倒像是他继承的两份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只是这些记忆毕竟不属于他,想要回忆起来有点困难。
不是烟,那会是什么?
侯弘毅似是又说了句什么,江凛单手扣响耳机,轻轻一声响,打断了宋磬声的思绪。他抬眸看向江凛,就见他以蛮力撬开了管道的螺丝,随后翻身跃下地面。
宋磬声也紧跟着他爬了过去,他是以倒退的姿势往下滑的,小腿刚刚离开管道,就稳稳落在了江凛托举着的掌心里。
他继续后退,随即坐在江凛的脖子上,而他手里则举着通风盖,等他彻底退出管道,通风盖也严丝合缝地扣在了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