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与站在门边的秦筝擦肩而过时,他的胳膊却被攥住了。
“宋先生,”秦筝握着他手不松,脸上笑容渐渐扩大,“我们一起睡吧,这样不会太挤。”
江凛的美梦还没沾床就醒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秦筝问的是宋磬声,他不好插嘴,且他本就怀着点不能明说的心思,更没法直言去争。
秦筝将他的脸色看得分明,即便心口揪痛,可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宋先生不会不愿意吧?”
“嗯,”宋磬声缓而用力的掰开了秦筝紧攥着他的手指,轻声道:“我不愿意。”
他扬起宁静的笑容,声音温和道:“我和不熟的人睡一张床会失眠。”
江凛刚刚暗下去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一脸惊喜地看向宋磬声,自动将自己等价于“熟人”。
可秦筝又说:“这样啊,理解。”
“那这张床让给你吧,”他歪了歪脑袋,隔着宋磬声望向江凛,“老大和我挤一晚?”
“没事,”江凛大手一挥,态度潇洒,“本来就是我们占了你的卧室,没道理连一张整床都不留给你,我和……咳,我们挤一张床就行。”
话刚说完,他就上前抓住了宋磬声的手,将他往床边拉,“你先睡,我去冲个澡。”
匆匆安顿完宋磬声,他就闪身进了浴室,数秒后,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打散了沉凝的气氛。
卧室里就剩宋磬声和秦筝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宋磬声朝他礼貌地点了下头,随后便拉开被子钻了进去,闭眼平躺在了床上。
一墙之隔就是江凛,有水声也不妨碍江凛隔着噪音听清他们的谈话,所以他并不觉得秦筝会找他聊天。
果然,秦筝只在原地沉默地站着,没说话,也没动。可他心里堆积的恶意却一秒更比一秒浓,他看着宋磬声那张脸,认定了他就是个骗子。
不过是个送上门来的棋子,不过一时占了上风就洋洋得意,可他又能得意多久呢……
一想到过往那么多年里,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些拦路石,秦筝甚至觉得宋磬声有点可怜。因为他一秒钟就能想出无数种方法,每一个方法都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雅蒂兰斯。
可死了有什么用?死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他要让他活着被厌弃。
江凛不是喜欢这张脸吗?那当这张脸背叛他的时候,他还心动得起来吗?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宋磬声的出现。
在这之前,他一直担心江凛被过去影响,也担心他心里还有残余的感情,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没有错,江凛的确会被这张脸触动。
可这不是好事吗?等江凛被这张脸的主人背叛的时候,他的过去才能被彻底埋葬,心里那点残余的惦念也将不复存在。
不多时,水声停了,吹风机开始嗡嗡工作,江凛吹干了头发却没急着出门,而是站在浴室门后反复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才做好了同床共枕的准备。
水声停的时候,宋磬声就将自己挪到了最里侧,将大半位置留了出来。他睡小床的次数不多,往前追溯,就是和姚湛空挤在佣人房的单人床上的时候了。
他窝在床沿,神思有一瞬恍惚。
其实这一切过去并没有多久。
可他却觉得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姚湛空的声音、温度、气息……好像都被和裴野鹤的共度的三个月替代了,只有时不时闪过的记忆勾动着他的思绪,提醒着他关于姚湛空的一切。
他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床边却兀地一沉,一具火热中散发着淡淡沐浴露香气的身体向他靠了过来。
宋磬声下意识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他这才发现自己和江凛贴得极近。
过近的距离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江凛也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整个人像一截被定住的木头。
宋磬声喉结微动,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贴墙了,他只能将手抽出来,轻轻去推江凛的肩膀,“过去点。”
可江凛不动,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宋磬声,明明是夜晚,可他的眼神却清明的可怕,“嘘,秦筝已经睡了,不要吵他。”
宋磬声眼眸瞪大,一时被他的无耻给惊到了,到底是谁说的话多?到底是谁在吵?你说话的功夫往后挪一挪不就好了?
他目光中明显的控诉勾起了江凛的笑意,可他怕自己太过分将人惹恼,逗完人之后倒是规矩地往后挪了挪,给他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睡吧,”他望着宋磬声,目光中盛满了比月光还温柔的情愫,声音也温柔到令人耳热,“明天见。”
距离一拉开,宋磬声就自在多了,他轻轻出了口气,小声道:“明天见。”
第152章
本来就是单人床, 两个男人同时躺上去,再怎么避让也是挤的。
宋磬声背贴墙壁,面朝着江凛, 入眼就是他的脸。江凛说完话后就闭上了眼, 柔亮的月色照在他冷峻的面容上,越发显得他轮廓深邃而立体, 一看就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
他怕自己的视线被江凛察觉,所以看了两眼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他本以为自己要失眠, 可躺着躺着还是睡了过去, 本来直挺挺贴着墙壁的身体也渐渐蜷缩, 双手微拢置于胸前, 看上去格外乖巧。
可他这么一动,基本就将大半张床占去了。
江凛在黑暗中缓缓睁眼,本来垂在身侧的手却像有意识一样轻轻摸向宋磬声的后背, 而后极为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尾椎骨。
刚摸完, 江凛就愣住了,整个人瞬间僵直, 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占便宜的!
是他的手自己动了!
可黑灯瞎火的,他动作又轻,就是再摸一摸也没人发现……念头刚起,又被江凛狠狠按下, 他自我唾弃了两秒, 将手抽出来, 隔着被子搭在了宋磬声身上。
单人床嘛,地方小, 他手长腿长,没地方放, 隔着被子搭一搭,这很合理,也在尺度之内。江凛成功说服了自己。
可搭着搭着,他的身体就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自发地轻抚起他的脊背。反正隔着一层冬被也不算耍流氓,而且宋磬声明显在他的安抚下睡得更熟,他也就心安理得地保持了动作。
被子阻隔了体温,却掩盖不住他躯体的轮廓,江凛感受着掌心的弧度,原本热意涌动的内心渐渐转变为另一种怜惜。
怎么那么瘦呢……
平日里隔着冬衣还看不太出来,可当他一遍遍抚摸时,微软凹陷的被子却再也掩盖不住宋磬声的瘦弱了。
江凛叹息一声,觉得食疗和锻炼都得给他安排上,人到了他身边,怎么也得让他健健康康的。
云层渐厚,月色也被遮去了,可江凛却没有困意,他只是凝望着宋磬声熟睡的脸,下意识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入睡。
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原本收拢在胸前的手却往前摸了摸,像是在下意识找寻着什么。
江凛不经多想,就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宋磬声握住他的手,轻轻扣住,而后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怀里,像抱玩具一样抱住了。
他的掌心就压在宋磬声胸前,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不甚有力的心脏砰然跳动着,他甚至能幻想出宋磬声那如绸缎般丝滑的肌肤……
江凛心跳如擂,原本降下去的体温骤然拔高,耳廓红的像发烧。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随着喉结微动,他也开始缓慢地、以一个不惊动宋磬声的力道将手向外抽出。
他不怕别的,他只担心宋磬声发现之后,以为自己在占他便宜,到时候再想解释可就难了。
可正当他将手抽出一半时,睡意沉沉地宋磬声忽然动了,他蹙了下眉,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抬手又将江凛的手抓紧了。
躺在另一侧的江凛却如凉水兜头淋身般,全身热度瞬间褪了个干净。
他听得分明,宋磬声叫得是别人的名字。
他一时气闷,本想利落抽手将人弄醒,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是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可念头归念头,他再气恼,也舍不得将火撒到宋磬声身上。
死都死了。
江凛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默念数遍,终于还是将手轻轻抽了出来,以庇护意味极浓的姿势,将胳膊搭在了宋磬声的脑袋上面。
…………
次日一早,老石就联络了房东,顺利换了一间屋子。
之后两日,所有人都尽力表现地像一名合格的游客,在与潜伏者搭线获取情报的同时,也没断开和上级的联络。
格雷斯是个很谨慎也很惜命的人,身边保镖众多,连他自己也是B级虎鲸。能够在众多保镖围堵下成功完成刺杀任务的人,只有江凛。
前锋队从前也接过难度等级相当的任务,出任务的人多半是江凛和秦筝。江凛作为主攻手,擅长正面强攻,秦筝则以速度见长,再加上兽身带毒,二人合作可谓天衣无缝。
按理说,这次任务的人员安排最好是江凛和秦筝刺杀格雷斯,而剩余四人摸进实验室,活捉德伦。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难点卡在了德伦身上。
格雷斯再难接近,毕竟常常活动于人前,只要不要走漏风声让他起了戒心,总能找到接近他的机会。
但德伦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个足不出户的科研人员,吃喝拉撒全在实验室。而且他的实验室还建立在地下,头顶就是荒无人烟的平原。
那里除了零星隆起的沙丘外,毫无遮蔽物,别说是接近了,哪怕是变成一只鸟从上空飞过,都会被放哨的卫兵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想要接近实验室,只能由秦筝出马。他是A级雪貂,体型小,速度快,隐蔽性高,且趾甲带毒,是团队内唯一一个能突破实验室地面防御、并将守卫者悄然毒杀的人。
德伦和格雷斯这两方,惊动其中一方,另一方就会做出应对。加上这里是境外,动静闹大不好收场,所以他们只能双管其下,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求稳。
事情到了这一步,人员排布已经十分分明了。江凛战力强,完全可以完成撕开格雷斯的防御圈、并刺杀他的任务。秦筝是副队,优势明显,很适合带领剩余人员接近德伦所在的实验室。
而宋磬声需要用精神控制操控德伦,这也就导致,他必然会和江凛分开,还会和秦筝一组。
小组成员的随意拆分与搭档只是小事,队内所有人都根据战情组成过单独的小队,所以谁也没料到这样合理的分配竟然会遭到江凛的反对。
他倒也没断言拒绝,只是脸色不好,许久也不点头。
猴子隐约看出点什么,却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不觉得江凛会因为不想和宋磬声分开而丧失判断力,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个能让他迟迟不首肯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渐渐沉凝,就连一向大条的阿白都不敢乱说话了。
秦筝表情淡淡地剥着香蕉皮,老石则看着窗外,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曾在江凛身上停留,可江凛心里清楚,他们都在等他的答案。
江凛沉默着起身,淡道:“我去抽根烟。”
理智告诉他,这是事情的最优解法,可心里却总有无可名状的恐慌揪扯着他的心脏,告诫他一定不能和宋磬声分开。
他无法向其他人解释这种感觉,就算说出去,估计也只会被队友理解为恋爱脑上头,为了爱情失去判断力。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这种恐慌甚至剧烈到了令他恐惧的地步,像是一旦和宋磬声分开,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而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其实不单单是今天。
早在宋磬声还在军区的时候,他就有过两次这样的感觉。
一是他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去送早餐,却发现病床上没人。二是他回了宿舍,自己却在门口感应到房间内没人的时候。
就算他知道军营里绝对安全,也知道宋磬声只是去了其它地方,可当他蓦地消失不见时,他还是无法用理智抚平恐慌,只有再次找到他,他的心才能稳稳地落回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