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湛空还没说话,系统就弱声弱气地替他回答了,“宋先生,叶颂桦今天早上来过。”
宋磬声原本心情还算不错,可一听叶颂桦的名字,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原本伸向蔬菜沙拉的筷子也缩回来了。
“他们没做什么,就只是简单的治疗了一下,您也知道,昨天的姚先生受伤严重,他……”
姚湛空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自以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雇叶颂桦做了次治疗。”
在他的角度来看,叶颂桦是唯一能治疗他的向导。他们钱货两讫,没有私交,但因为这层治疗关系,他并不介意在随手帮助的范围内给他一些便宜。
可是宋磬声不喜欢他。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宋磬声不喜欢”这一条,就足够他收回赋予叶颂桦的一切方便。
但这并不耽误他们在治疗方面的合作。
除非,宋磬声不允许。
但是,他真的会在意这些吗?
如果他在意,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一点点的……喜欢他?
姚湛空手指一颤,心底不受控制地浮现一丝期待,他看向宋磬声明显不愉的脸色,轻缓的心跳渐渐加快,“你……不开心吗?”
宋磬声知道,他最好顺着姚湛空的问题假装不开心,然后说自己讨厌叶颂桦,再撒撒娇,好让姚湛空答应自己再也不见他。
可他做不来。
姚湛空在他耳边说得那些甜言蜜语实在太诚恳了,诚恳到他即便会怀疑他的用心,但也的确被这些甜言蜜语哄得扬高了头。
一旦从寄人篱下的仆人重新变回姚湛空捧着哄着的小王子,他就更不想让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假意做出争风吃醋的模样。
他本想淡淡一句“我不在乎”,然后云淡风轻地将这件事揭过,可他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点儿矫情的酸涩。
这点酸涩让那句“我不在乎”掺杂了一些赌气的抱怨。
话一出口,宋磬声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干咳一声,抢在姚湛空开口之前迅速说道:“是,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他掺和在一起,我讨厌他,你和我讨厌的人在一起,我也会讨厌你。”
他虚张声势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姚湛空,强调道:“你想让我讨厌你吗?”
“不想。”姚湛空全身放松,后仰在椅子上,眼里有种看不真切的湿润的光,他望着宋磬声,淡笑道:“我只想你能爱我。”
他抬手将宋磬声拉到自己腿上,低头吻了他一下,凉而软的唇一触即分,与从前狂热到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感觉截然不同。
不管吻了多少次,宋磬声始终像在迎接初吻一样,在他接近时轻轻闭着眼睛。
浓长而微卷的眼睫微颤着,掩去了姚湛空所有的表情,他只能听见耳边响起的他的承诺,“我不会再和叶颂桦见面了。”
“真的?”宋磬声不信,下意识就要睁眼确认,可姚湛空却将他的眼睛遮住了。
“真的。”姚湛空说。
“万一呢?”宋磬声又问。
姚湛空声音很稳:“没有万一。”
宋磬声的睫毛在他掌心晃啊晃,像只脆弱地扇动着翅膀的蝴蝶,他决定暂时相信姚湛空一次。
“那你捂着我的眼睛干什么?”
姚湛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不想让溢出喉咙的泣音被宋磬声听到,所以他俯身含吻住他的唇瓣,急切又渴求地吻着他。
宋磬声的耳垂又红了,他忘了自己的问题,只乖顺地坐在姚湛空怀里,仰着一张鲜妍如春的面容,闭眼承受着他的索取。
十月的天终于又下起了雨,只一吻的功夫,窗外就响起了雨打窗户的脆声,透明的雨和泪同时坠下。
在这一天,大地等来了最后一场秋雨,姚湛空也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爱与在意。
即便他的爱将与死亡一同到来,可能求到,他死也无憾。
第072章
这一场秋雨足足下了一整个白天, 姚湛空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办公,一室幽暗中,只有他的电脑屏幕和客厅电视在散发着幽幽暗光。
宋磬声彻底给自己放了假, 他紧紧挨在姚湛空身边,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剧情。
被父亲和兄长联手逼婚的女子惨死在大婚当夜,然后在头七时, 披着一身渗血的红嫁衣回了家。
逼真的特效和阴森的配乐将恐怖氛围拉到满值,红衣飘飘的女鬼双脚离地, 惨白的脸, 青色的瞳, 漆黑的指甲深深凿进男人的喉咙, 扯断了他的血管……
“嗡嗡,嗡嗡。”
姚湛空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系统和宋磬声同时尖叫, 他下意识将姚湛空的手机扔了出去。
“嗡嗡……”手机质量不错, 掉在地上还在震动,好在宋磬声已经回了神, 他呼出一口气,一张脸吓得惨白。
“没事没事。”姚湛空只顾着哄他,又是拍背又是擦汗,电话自动挂断后安静了下来, 无人再去管它。
姚湛空试探着问道:“要不, 不看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宋磬声看了眼进度条, 道:“快结局了……”
“好吧。”姚湛空无奈同意,起身去捡手机, 却被宋磬声拽住了手。
他一脸紧张地问:“你去哪?”
姚湛空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我去关震动,别又吓到你了。”
“我和你一起去。”宋磬声迅速站起,跟在姚湛空身后,短短几步,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又怕看又爱看,说得就宋磬声这类人了。
短短一天的休息日,他可算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将这六年里新出的排得上号的鬼片都挑了出来,打算一个个看。
手机被静音,公事也已经暂停,姚湛空将小茶几推至一旁,又把宋磬声揽进了怀里。
这下,一切都干扰都没了,鬼片可以继续进行了。
宋磬声按下继续播放,又看了十多分钟,正投入中,视频却被暂停了。
姚湛空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道:“先去卧室,裴野鹤来了。”
下一刻,刚修好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还好姚湛空耳朵好,要是大门突然被敲响,别说他了,估计系统的心脏也快承受不住了。
宋磬声熟门熟路地躲回卧室,将门关住之后还上了锁。
听见那声“咔哒”的上锁声,姚湛空唇边不由多了点笑意。
当年那个不知廉耻地贴在声声身上的人,没想过自己还有被拒之门外,甚至需要上锁防备的一天吧?
门倒是开了,可姚湛空丝毫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修长挺拔的身形往门口一摆,彻底挡死了裴野鹤的路。
“裴首席是连夜进修了礼仪吗?一日不见,你竟然也学会敲门了。”
裴野鹤懒洋洋地反讽道:“怕被狗咬,所以提前向你打声招呼,告诉你来‘人’了。”
“说吧,有何贵干?”姚湛空看着他脖子上裹着的纱布,淡道:“来讨医药费的?”
“来和你谈生意的,宋老爷子托我……”
姚湛空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出去说。”
裴野鹤觉出点异样,想不通这有什么好避讳的,他刚想往里扒一眼,就被姚湛空一把推出门外,连带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家的事情你少插手。”姚湛空脸色阴沉,少见地将情绪都放在了脸上。
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他已经不打算再瞒着裴野鹤了。
“巧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管定了。”裴野鹤依旧懒散,他斜靠在墙上,双手抱胸,模样十足挑衅,“他是宋磬声的二叔,无论你和他之间有什么龃龉,我都不可能不管他。”
姚湛空嗤笑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还真是,蠢到突破我的认知。”
裴野鹤正要反讽,却被姚湛空目光中深藏的沉痛惊住,他心底一颤,一股凉意莫名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宋家,宋汉铭,宋汉章,都是害死声声的凶手之一。他的死,不是意外。”
裴野鹤冰蓝色的瞳眸瞬间收紧,极强的精神力突然爆发,离他较近的姚湛空甚至被逼得连退数步,重重撞在大门上。
姚湛空一声低喝:“这里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这是居民区!”
裴野鹤咬紧牙关,上来就绞紧他的领口,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记忆。”姚湛空并没有反抗,他的状态并不好,裴野鹤战力也不低,他不想将体力耗费在无用的打斗上,因此快速说道:“我没有骗你。这部分记忆,我可以让你亲自看。”
裴野鹤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眸中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他松开手,声音冰寒到了极点,“你最好是。”
任人搜刮记忆是很危险的,楼道并不是个好地方,姚湛空扬了扬下巴,道:“去对面。”
他在前,裴野鹤在后,二人先后进了房间,大门一直敞着,方便他时刻注意宋磬声的安全。
若是旁人,裴野鹤倒是可以不受阻拦地随意搜刮他记忆,可若是遇到同级的姚湛空,他只能看到他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样的记忆当然不完全,也可以作假,但没关系,他自己会去求证。
裴野鹤的脸阴沉的可怕,姚湛空刚一准备好,他就将自己的精神力猛地灌输进他的意识海。
姚湛空脸色“唰”的白了,额上也渗出豆大的汗水,但他咬牙撑了下去,生生熬过了这阵刮骨般的剧痛。
裴野鹤也没好到哪里去。
越看,他的呼吸就越急促,谪仙般的蓝眼睛逐渐浮现蛛网般密布的血丝。
搜看记忆与看视频不同,几分钟就能览尽对方数年的生活。
数分钟后,裴野鹤一把推开姚湛空,猛地呕出一口血。
姚湛空痛苦的呼吸着,极力平复着紊乱的意识,压根没功夫关注裴野鹤的状态。
“啊——”裴野鹤痛苦的嘶吼着,他抱住自己的头,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仙气不在,反倒像是刚从地狱杀出的魔鬼。
姚湛空斜倚在沙发上,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望着他。那眼神里既有看他痛苦而生出的快意,又有感同身受所引起的悲恸。
裴野鹤已经彻底傻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会翻来覆去地重复:“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甚至觉得这是场噩梦,“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姚湛空虚弱地看着他,可视线里却满是恶意与嘲讽,“如果发现这一切的人是你,你会告诉我吗?”
裴野鹤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