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点击保存的那一刻,她才发现他的通讯录里只有自己和姚湛空的号码。
宋磬声回拨过去,而后笑着向她晃了晃手机。
他笑起来的样子与宋磬声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宋菱原本不想多看他,可因为这抹笑容,她竟也不由自主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宋菱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姚湛空从他手里抽出手机,看了眼电话号码,道:“她留给你的是工作号。”
“不是留给我的,”宋磬声笑了笑,“是留给‘宋念生’的。”
宋菱的这番话好像又为他注入了点新鲜的活力,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今晚我们去外面吃吧?”
“想吃什么?”姚湛空温声道:“我提前安排。”
“不要。”宋磬声摇头拒绝,“下班之后我们可以去逛一逛,想吃什么当时再定。”
“好。”姚湛空笑着答应,将手机递还给宋磬声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般提起了过去的事,“还记得买手机那天吗?”
宋磬声挑眉看他,等着后文。
姚湛空说:“毕竟过去六年,你又刚回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用手机呢,倒是我多虑了。”
宋磬声原本轻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像一直用老年机的老人忽然拿到了新款智能机,非但不手生,反而比家里的孩子还熟稔一样,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当时是为了表现得像个正常人,现在却成了暴露在姚湛空身前的把柄。
他看着姚湛空,流露出些许警惕,“你想问什么?”
他的戒备像利剑一样扎中了姚湛空的心,可他依旧带着笑容,剖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背后究竟有没有控制者?”
第074章
系统还没来得及做出警告, 触发关键字识别的主控仪就已经接管了宋磬声的身体。
“什么意思?”【宋磬声】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看上去比姚湛空还要疑惑:“什么控制者?什么背后?你别吓我……”
他像是真的被姚湛空的问题吓到了一样, 脸都白了。
姚湛空愣了一瞬, 随即又挂上微笑,摇头道:“没事, 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随便问问。”
“吓到你了?”他靠近【宋磬声】, 轻轻抱了抱他, 温声软语地哄道:“好了好了, 我以后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揉捏着【宋磬声】的脊梁, 看着怀里的人白着一张脸打呵欠,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宋磬声】瞪他一眼,软声埋怨, “都怪你。”
“好, 怪我。是我乱说话。”姚湛空笑着承认,澄明的眼神溢满温柔, 哪怕是最精细的人脸识别,也不曾在他的面容上识别到半点虚假。
危机似乎已经被解决了,主控仪判断了一下目前的局势,最终还是决定撤销封锁, 将这副躯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任务者。
宋磬声像是被抛入深海, 又被拉回岸上, 短短一瞬,他身上就渗出了许多冷汗。
办公室很静, 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而剧烈的呼吸,他甚至顾不上观察姚湛空的反应, 只想弄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他的身体,明明姚湛空距离他那么近,可他却瞬间失掉了控制权,只能像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一样看着“自己”与姚湛空对话。
“怎么回事?”宋磬声向系统连声追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会被别人控制?”
“宋先生,您冷静一下,我可以为您解释。”系统语速飞快,“那是主神的深层控制系统,也叫被动防御系统,是为防止宿主泄露主神的秘密而存在的。一旦识别到危险,它就会自动接替宿主的身体,直至度过危险期。”
“那是我的身体!”宋磬声终于崩溃,“他凭什么随意控制我的身体?连自由都没有的复活叫什么复活?”
在这一刻,宋磬声深刻地意识到主神究竟有多么可怕。身体是他的,可控制权却在别人手里,他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还未燃起,就已经成了被困在身体里的一抹意识。
“不是的,”系统急忙解释,“主控仪并不能掌控您的身体,它只能短暂地出现在危急时刻,并没有自我意识,也不能代替您完成任务。”
宋磬声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这么多暗地里的规矩?”
“抱歉宋先生,但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向您解释。”系统声音非常诚恳,“规矩一旦被摆上明面,就会衍生出无数种‘合理违规’的办法,所以除了基础违规细则之外,其它规矩都是非触发不显示的,为得就是防止任务者钻空子。”
该死的主神。
宋磬声暗骂一声,但经过和系统的短暂交流,他好歹冷静了下来。
偌大的办公室异常安静,宋磬声由急促渐渐平息的呼吸变化便显得异常明显,姚湛空始终平静而温柔地抱着他,眼底的思绪却模糊不清。
宋磬声本想出声试探一下姚湛空,再借机安抚两句,将这件事情揭过去,可就在他想要说话的刹那,他忽然心神一动,脑子里浮现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他心跳如擂,快到连系统都觉察了不对,但他先一步质问出声,将锅抛给了系统,“现在怎么办?姚湛空会不会知道什么了?你们那个中控仪真的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吗?”
系统以为他过快的心率是因为紧张,所以安慰他道:“应该不会,中控仪有自己的判定标准,判定安全时它才会解除控制。”
“原来是这样。”宋磬声随意答应了一声,可脑子里那一闪而过的思绪却迎风就长,短短几瞬,已经壮大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但现在不是细思的时候,他需要先确认姚湛空是否发现了异常。
“阿湛,”他依偎在姚湛空怀里,没有抬头,声音也和平常差不多,“吃完晚餐,我们去画展逛逛吧?”
姚湛空心头一跳,随即浅笑着答应,“好啊,这段时间一直忙工作,倒是忘了陪你去外面逛逛。”
宋磬声的确很喜欢逛画展,可他只会在早上去,也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去。邀请他在晚餐后逛展这件事,虽然不算奇怪,但在极度了解他的人眼里,并不像他会做出的事。
宋磬声暗自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姚湛空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不对。可头一次,姚湛空的敏锐带给他的不再是压迫,而是有人同盟的可靠。
心里揣着事,晚饭自然是在举办画展的地方随意解决的。
弧形的画廊动线流畅,浅色的墙壁将对作品的干扰减降至最低,宋磬声挽着姚湛空的手臂,踩在柔软降噪的地毯上,另一侧则是为他们讲解画作的工作人员。
“这几日的展览主题与西式神话相关,用色大胆,构思奇妙,乍一看或许觉得抽象,可配合标题却也不得不叹服画家脑子里的神奇构想。”
宋磬声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转移到另一幅不起眼的画作上,“宇宙之神?名字倒是很独特。”
工作人员随他一起看了过去,笑着点头道:“是的。这幅画乍看不足为奇,但工笔精细,背景也很有深意。”
这幅画画得是众神叩拜宇宙之神的情景,高阶神之下是低阶神,所有神使按资排辈跪在地上,洁白的光球被举过头顶,向高高在上的宇宙之神献上了自己的力量。
姚湛空神色不明,“什么深意?”
工作人员道:“这幅画其实是在暗讽当时的政局。吸血和剥削总是层层递进的,受压迫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人民。”
宋磬声叹息一声,道:“贴切。”
工作人员认同点头,开始讲解另一幅。
宋磬声时不时插两句嘴,又指了其它几幅画请她细说,时不时还与姚湛空细聊两句,有是感叹时事,有时分析未来,像极了一对志同道合的爱侣。
临走时,他也没让工作人员白忙一场,而是买了两三幅合眼缘的,留了地址,让他们送去了家里。
一共赏析了近三十多幅画,他点名要听的有六幅,六幅里又有四幅是幌子。藏有关键信息的,一是那幅“宇宙之神”,二是一副叩问本心,用来自省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意义不重要,但字面意思已经足够直白了。
深重的夜色下,姚湛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趁着红灯的间隙伸手拍了拍宋磬声的手背,道:“是不是很累?”
“还好。”宋磬声闭眼枕在靠背上,神色却有些疲惫。
“睡吧,”姚湛空侧眸看了他一眼,一语双关道:“一切有我。”
他知道了。
宋磬声在心底默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困了一样闭着眼不说话了,可他心里,却缓缓铺开了另一条与开始的计划完全不同的路。
他前十八年过得顺风顺水,温室一样的环境将他养成了一朵娇嫩的花,他眼里的世界总也绕不开爱与被爱。
但这不代表他只能做一朵娇花。
此时的宋磬声冷静得可怕,他缜密地分析着自己自复活以来得到的所有线索,开始判断自己背叛主神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大。
没有自由的活着和被囚禁的九年,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一个是禁锢思想,另一个是禁锢肉I体,如果他别无它选,那顺从主神也不是不行。
但现在,他或许有别的选择。
第一,主神的控制是以系统为媒介的,从那三位任务者的经历来看,这种控制是可以被切断的。
系统曾说过,他只要完成了这项任务,就可以利用得到的能量晋升为高级任务者。既然叶颂桦这样的等级都有能力切断他和系统的联系,那夺取一定能量的他或许也可以做到。
第二,要是单从表面的利害来看,脱离主神的控制虽代表着得到了一世的爱与自由,但同时也失去了永生的资格。
对十八岁的宋磬声来说,这是一比划算的生意,可对现在的宋磬声来说,它稳赔不赚。连他都如此觉得,那历经数千小世界的任务者更不可能蠢到如此地步,去做这样的交易。
这个问题,他曾在与系统初绑定时就曾问过,但系统的解释并没有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系统说,任务者们穷时想要钱,死时想要命,缺什么才想要什么,得到永生之后,便开始贪图情爱。
再加上此方小世界中的天命之子是罕见的超高阶能量体,他们的能量对低阶灵魂有致命吸引力,所以一连三个任务者都爱上了他们。
叶颂桦就不说了,但秦筝明显不是好对付的,而被裴野鹤如此看重的言听,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巧合的确能解释一切,可它站不住脚。
如果不是巧合,且按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那这三位任务者的选择必然会遵循一个不变的道理:做生意的前提,一定是有得赚。
如果依照这样的理解,那他们背叛主神的原因,肯定不单单是因为爱情,而是一种,比主神赋予的永生,更具价值的存在。
会是什么呢?
宋磬声闭眸细思。
他们为了永生而成了任务者,所以活下去必然是他们的目标之一,那比永生更高一层的价值,莫非是拥有自由的永生?
宋磬声心跳略快,随即想到了第三点,也是支撑他做出背叛主神这个念头的基石:那就是此方世界天命之子的能量,是高于主神的。
这一点,系统从未主动透露过,可有两点能佐证他的猜想。一来,主神没法赋予他鲜活的肉I体,但天命之子可以;二来,主神如果足够强大,就不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会在暗处动手。
既然总是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活下去,动物都懂择良木而栖,他就更没道理选择主神而不选姚湛空他们了。
再者,这两个选择并非是相悖的,就目前而言,他大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哪条路走得通,他就可以走哪条。
宋磬声睁眼看向前方,眼神一如往昔般澄澈,只是更坚定,也更有力量。
与此同时,他们也驶入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寥寥数盏白炽灯照亮了漆黑阴冷的地下车库,车停了,车上的两个人却都没下车的打算。
姚湛空在沉默,而宋磬声在等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