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沉默下去, 将脸埋进了他怀里。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降落在姚园, 宋磬声被一脸惊诧的吴管家带去的待客厅。数分钟后, 一脸焦急的姚湛空紧随而来。
他一来就快步走向沙发上的宋磬声, 紧蹙的眉宇间写满了忧心,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摔倒的时候有没有擦破?”
“喂!”裴野鹤一步上前,横插在他们中间,“你当我是死人吗?我怎么可能让他受伤?!”
姚湛空冷笑一声, “截至目前, 你才是那个让声声受伤最重的人。”
“你!”裴野鹤拳头一紧,垂在身后的发丝随之扬起, 激荡的精神力即将成型……
“够了。”宋磬声头痛地按了按额角,语气有点虚弱,“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真的受不了这种场面,他们三个每次凑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他真的脑袋都要炸了。
听他语气不对, 裴野鹤猛地转头, 和姚湛空异口同声地问道:“不舒服吗?”
“别学我!”裴野鹤迅速瞪了姚湛空一眼,继而眼巴巴地凑到宋磬声身前, 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吹到风了?”
姚湛空懒得和他计较, 但看向宋磬声的眼神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宋磬声长叹一口气,抬手指了指客厅后的小书房,“我想去睡一会。”
“我陪你!”裴野鹤立即起身去牵他的手。
宋磬声下意识躲开,裴野鹤的神情便肉眼可见的变得失落,他委屈地抱怨道:“你答应过我不讨厌我的,为什么躲我?”
姚湛空闻言便是一愣,心头一阵苦涩。
果然,裴野鹤一出场,宋磬声的注意力立马被分走了,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从他赶来客厅至今,宋磬声的眼神甚至都没在他身上停留过一秒。但他和裴野鹤不过刚刚相认,声声就已经信任他至此,连“不会讨厌他”这样的话都答应了吗?
宋磬声很无奈,他提出休息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姚湛空和裴野鹤将话说清楚,彼此情报一互通,很多事就简单多了。
他更明白,有他在的场合,这俩人压根就不可能好好说话,“我想一个人去休息一下,你们俩,好好聊。”
最后三个字说得别有深意,宋磬声看向莫名失落的姚湛空,本以为他能接收到自己的暗示,谁知他只是恹恹地垂着头,一副罕见的沮丧模样。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姚湛空的脸色很苍白,背也微微佝偻着,看上去憔悴极了。
“阿湛?”宋磬声有些担心地靠近他,像裴野鹤试探自己的体温那样,抬手去碰他的额头,“怎么了?发烧了吗?”
姚湛空压根没料到他还会来关心自己,但他并没有用自己的身体博取他的关注。他要得并不多,只要宋磬声能在意他,他就能将一切苦痛都忍下去。
“我没事,”他唇角微扬,笑得温柔又克制,“我知道,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的,你别担心,先去休息吧。”
宋磬声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姚湛空都这么说了,他便也没有多问,只嘱咐了句让他多注意身体。
随后在与裴野鹤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手,软声道:“阿鹤,要好好沟通哦。”
裴野鹤收回落在姚湛空身上的视线,眼里寒意瞬消,一秒恢复了笑容,“我知道啦,你放心去休息吧。”
就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要嘱咐啊。
宋磬声在心底叹了口气,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姚湛空熟悉他的秉性,见宋磬声进了书房,他压低声音道:“要打出去打。”
裴野鹤捏紧拳头,忍了又忍这才没往他脸上砸去,他声音冷得像冰,一刻比一刻更恨他,“你早知道声声回来了。”
姚湛空挑了下眉,绕过他坐到了沙发上,端起水杯,慢悠悠地抛出一句话,“不是你说,他第一个找上的人是你吗?现在又来问我,可不可笑?”
命运在此刻完成闭环,他曾用来打击姚湛空的话反倒成了击向自己的回旋镖,刀刀剜心。
“你!”裴野鹤恨得咬牙,可姚湛空没说错,他有过机会的,却被他自己掐死了。
他的狂妄自大终究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看似拥有督察世间百态的能力,可偏偏也是他的精神力让他一叶障目,看不清身前的人到底是谁。
“不过没关系,”裴野鹤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讽意十足的笑容,“不管你什么时候出现,又在他身边陪伴了多久,他都不可能爱上你。”
姚湛空表情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
裴野鹤一步一步走近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让他厌恶到骨子里的男人,如恶魔般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以为他关心你两句就是爱你了吗?不是的姚湛空,他只是不忍心而已,哪怕倒在他面前的是条狗,他也会摸摸它的头,带它去看兽医。”
他轻慢地笑着,足以冲昏头脑的怒气散去之后,他看着姚湛空的眼光甚至带着怜悯,“你独自霸占他那么久有什么用?”
“你们独处近两个月时间,他信过你吗?爱过你吗?向你袒露过过去发生的一切吗?”他望着姚湛空灰败的脸色,忍不住笑出了声,“都是你猜的对吧?你猜到一点,就在他身上试探一点,逼得他无路可退,只有被迫承认这一条路,对不对?”
姚湛空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无法自控地提高了音量,激烈地反驳道:“我没有逼他!我说过了,我不会查他也不会怀疑他,我会让他自愿告诉我一切!”
“自欺欺人到连自己都骗啊?”裴野鹤嗤笑一声,屈指叩向他的心口,“你不如好好回忆回忆,你所知道的一切,究竟是你逼出来的,还是声声自愿告诉你的?”
姚湛空脸色惨白,他下意识就想去否认,可裴野鹤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抵抗尽数挥退了。
“他信不信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啪”的一声脆响,水杯坠地,碎的四分五裂。
姚湛空呼吸一滞,强烈的情绪刺激让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啧啧啧,”裴野鹤嫌恶地后退一步,“怪不得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呢,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还陷在自己亲手编织的牢笼里做美梦呢?”
“不是的,”姚湛空心神不稳,却找不出反驳的词,他嘴唇微动,喃喃道:“他说了要嫁给我,他答应我了。”
这下,笑不出来的人,变成了裴野鹤。
被争夺的爱像是回旋镖一样在他们心里来回搅动,落在谁心口都是钻心难忍的痛。
宽阔的厅堂一片死寂,他们二人一站一坐,脸色却是如出一辙的惨白。
书房内的宋磬声倒是坐得稳当,他信心满满地想着,经此一番话聊,裴野鹤与姚湛空一定会互通有无,他就能知道更多内情,也好借此找寻摆脱系主神的契机。
“宋先生,”系统不安道:“他们会不会发现主神的存在啊?”
宋磬声来了精神,“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很难讲。”系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果有人发现了主神的存在,就像NPC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游戏一样,会被世界意识当成BUG处理掉,具体体现就是意外死亡。但如果发现主神存在的人是天命之子,那就不好说了……”
宋磬声了然地点头。
普通人要是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为了降低影响,自然会被处理掉。可小世界还要仰仗天命之子,所以,如果意识到不对的人是他们,估计也只能大事化小,轻轻放下了。
“那任务者呢?”宋磬声问:“如任务者泄露了主神的秘密,会是什么下场?”
“任务者?”系统不明所以,“任务者体内有中控仪啊。”
“那叶颂桦呢?”宋磬声道:“如果裴野鹤抓住了叶颂桦,翻看了他的记忆呢?”
“那就不好说了。”系统道:“作为暴露者,他要是被世界意识发现,又得不到天命之子的庇护,就会被驱逐出世界之外,死在无所属的宇宙缝隙里。”
天命之子的庇护吗?
宋磬声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
“宋先生,”系统放低了声音,道:“我们是不是快完成任务了?”
宋磬声愣了一瞬,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低头揪弄着身下的床单,含糊道:“或许吧。”
裴野鹤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和时限,姚湛空也做出了承诺,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好像只是出现在他们面前,任务就已经被完成了。
但在真正得到他们身上的能量之前,他还是不敢赌。
他已经赌输过一次了。
所以,他不能、也不敢什么都没到手,就再次交付自己的信任。
他抬头看着窗外随着秋尽而凋谢的菊花,轻声道:“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既然总有人要死,为什么活下来的人不能是我呢?”
系统本该点头赞同他的,可它想起这期间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无论谁死,好像都是一场悲剧。
宋磬声并没有在意系统的走神,他轻轻蹙着眉,眸光虽有怅惘,却不带一丝犹豫。
至少他能保证,他们要是死了,他会兑现自己曾说过的所有诺言。但死的要是他,说不定又是以前那般下场。
第083章
针锋相对的攻击只能换来两败俱伤的下场, 数分钟过去,裴野鹤丧败地坐到了沙发另一头。
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淡金色的长发后散铺开, 将那张清绝的面容衬得格外出尘。
“说说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
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姚湛空低着头, 声音虽沉郁,可条理却很清楚, “你先说吧, 你手里有言听。”
他手里有言听, 知道的东西自然更全面, 他先讲完自己知道的一切,再由姚湛空查漏补缺,是最合理的。
裴野鹤倒也没再这种小事上计较, 他沉默片刻, 以初见“言听”时的场景做了开端。
“……后来,我就看了言听的记忆。”
那的确是一段非常完整且完美的故事, 既没有暴露主神和外宇宙,也合理的解释了言听身上出现的一切异端。
“阴曹地府?”姚湛空皱起眉头,对这陌生名词半信半疑,“在哪?”
裴野鹤一噎, 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都说了类似鬼魂集中营了, 我哪知道它在哪?”
再说下去又要吵起来,裴野鹤深吸一口气,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情愿地解释道:“这应该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能量体, 只有机缘巧合下死去的人,才能凝聚魂魄,得到复活的机会。”
“言听是个鬼魂,附身到了已有的躯体上,而声声……”他看向姚湛空,“这就该你解释他的尸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声声说,他是在棺材里醒来的。”姚湛空仔细回忆着当初的一幕幕,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细节,“但他的话里有许多疑点。”
裴野鹤忍不住嘲笑他。
口口声声说信他,但心底却没真正放下过质疑,无论宋磬声说什么,他都会加上自己的判断去理解。
不过也没办法,性格如此,这是死穴。
姚湛空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心口一堵,哑然半晌,到底还是在裴野鹤的催促声里道出了后续。
“被改换的监控是其一。被封死的棺材是其二。以声声的力量,他既无法更改监控内容,也做不到凭借一己之力掀开重逾千斤的棺材板。”
裴野鹤拧眉,不耐烦道:“都说了鬼魂有特殊能力了。”
“不,”姚湛空很肯定,“他没有。”
裴野鹤意识到了什么,他直起身体,态度端正了不少,“你的意思是……他背后有其他人?”
“言听没有吗?”姚湛空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