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突兀的挡住了镜头。

　　其中一个镜头。

　　别的记者录下了这一幕：穿黑西装却系了一条宝石蓝色领带的成年男人，那是布鲁斯·韦恩前阵子刚认下的韦恩家长子，凭空出现的小托马斯·韦恩，布鲁斯本人的哥哥。

　　一种本能令他们突然闭上了嘴，空气毫无理由的一静，他们差点以为有一把小刀从自己喉咙前划过，顿时冷汗渗出了后背。

　　哥谭人向来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群人讪讪放低了话筒，想要趁早开溜。

　　小托马斯并没有阻止他们。他只是噙着懒洋洋的微笑，哪怕在布鲁斯·韦恩死亡的现在，他反而显得愈发漫不经心。

　　“我只能说，一切都是蝙蝠侠的错。”

　　小托马斯低头，对着话筒说。

　　“以及，滚。”

　　镜头里男人这么说，紧接着一阵短暂而叫人牙酸的摩擦声过后，镜头被他慢吞吞的捏坏了。

　　屏幕就在这时闪了闪。

　　但那并不是电视坏了，而是有人直接关上了电视电源。

　　“我不记得有放一个流浪汉进来，”酒吧老板说，靠在吧台上，充满审视地打量着来人，“店铺都没开，是谁把你放进来的？”

　　流浪汉没有怎么动弹。他戴着一顶快要磨破的棒球帽，上面写着哥谭橄榄球队的名字，帽舌压得极低，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而浓密的胡须又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他开口说话，带着一股浓烈的美国中西部口音：

　　“好久不见，汉森，”流浪汉说，以一种令人惊异的镇定，“你的儿子，亚当，在三年前的圣诞节收到过一份出其不意的礼物。说实话，我希望他喜欢它。”

　　“你——”酒吧老板倒吸一口冷气，流浪汉提起的关键词立刻使他想起了那段回忆：一个哥谭的暗巷，父亲和年幼的孩子，与一场未遂的持枪抢劫。他不需要任何别的证据了，因为亚当收到的那份圣诞礼物是凭空出现在他家窗口的，没有任何别的人应该知道这件事——那是一个超级英雄手偶，制作商是韦恩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酒吧老板受到了惊吓，但他缓了缓神，一只手伸向吧台底下：“谢谢你那时候救了我们，”老板说，“蝙——呃，骑士，”他说，“但是送一个黑暗骑士的玩具是不是太过于自恋了一点？我原本以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流浪汉依旧保持着镇定。“不，汉森，那一晚亚当穿的T恤上画了一个大写的S。显然，比起我，孩子们要更喜欢隔壁大都会的飞天英雄。”他说，“顺便一提，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报警装置破坏了，你不用再按那个塑料按钮了。”

　　酒吧老板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别这么说，从那天晚上过去之后，亚当就已经成了你的铁粉。”

　　他这时候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在这时蝙蝠侠出现在他家店里意味着什么。老板感到心跳加快，他用衣摆擦了擦手里的汗。

　　“我知道我不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酒吧老板说，“但你出现在这里总该是有缘由的，你这昼伏夜出的夜行生物。”

　　流浪汉——蝙蝠侠——从帽檐下望向了他，开口说话，一个非人而沙哑可怖的嗓音。

　　“我来要求你帮我一个忙，”蝙蝠侠说。

　　老板深呼吸一次，“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们这群不愿离开哥谭的傻子，无意识中都把灵魂卖给了魔鬼，”他骂骂咧咧地说，但一个笑容在他脸上慢慢成型，“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有柄猎枪正挂在我家墙上，看起来是个老伙计，其实又快又准。说吧，骑士……你要我做什么？”

　　蝙蝠侠向前微微倾身，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酒吧老板下意识看向它。它不过巴掌大，雪白，封皮上一个字也没写，薄薄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塞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隔壁街道第13个门牌号有一家最近新开的书店，我要你今晚午夜之前把它塞进门缝。”蝙蝠侠低声说，威严而恫吓的，“别做多余的事。”

　　酒店老板回答他，“知道，我知道，我是不是该像罗宾一样，跟你说‘明白了Boss’？”

　　同哥谭义警的近距离谈话使他激动得有点头晕，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超级英雄……那不是平易近人会和大家聊天打招呼的那些英雄，超人，或者闪电侠。那个人是公认最不好接近的蝙蝠侠，他比罪犯更凶狠，比魔鬼更残酷……蝙蝠侠是属于哥谭的。

　　酒吧老板十分确信：他的儿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会兴奋的大叫起来。

　　他不在乎什么韦恩，他的生活阶层遇见韦恩的几率就好像蝙蝠侠像这样突然闯进他家。酒吧老板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哥谭警局的警车和猎犬追着蝙蝠侠狂吠了，他打定主意不要过度深入这件事，哥谭人有自己的生存技巧，他会帮蝙蝠侠这个忙的，那毕竟是救命之恩，但是蝙蝠侠说得对：别做多余的事。

　　一阵敲门声传来，可是酒吧还没有营业。

　　老板扬声问，“谁？”他一把抓住信封，塞进口袋。

　　“爸爸，开门！快呀，爸爸！”门外传来亚当的喊声，听起来十分激动。

　　老板忍不住想，我这里还有叫你更激动的事呢，但他一转头，原本的座位上却是空空如也。

　　他并不算真的惊讶，这么多年哥谭一直流传着蝙蝠侠是吸血鬼、魔鬼或任一地狱来的生物，老板稍微有点沮丧：他本来想让亚当更开心点的。这孩子总嚷嚷着要当面感谢蝙蝠侠。

　　老板把门打开，亚当正雀跃的看着他，脸颊都激动得有些泛红。他不由得露出一个笑，“亚当，你听我说，你可千万不要太惊讶，”这位父亲故作神秘道，“你最崇拜的——”

　　“不，爸爸，你先听我说！”亚当却抢先道，他从肩膀上摘下一个肩章，挥舞着，递到他父亲面前：“你看这个！”

　　酒吧老板依言望了望。他感到心脏猛地一沉。

　　那是一枚量产的肩章，上面映着一只红色的蝙蝠。是的，鲜红的颜色。

　　“这是什么意思，亚当？”老板努力绷着脸上表情，低声问。

　　“你还记得杰森吗？杰森·托德？”亚当兴高采烈道，“之前也住过这片街区，我记得他以前帮我打过架的。”

　　“他没有在这里住上很久。”老板说，逐渐感到有一点眩晕。

　　“对，杰森被韦恩家收养了，我们有阵子没见面，不过他时常发个消息，也总是惦记着帮助我们。”亚当说，“更何况他今天回来了，他跟我们发了这个，红蝙蝠，他说，这就是我们今后‘蝙蝠侠群英会’的标志了。”

　　“什么，‘蝙蝠侠群英会’？那是什么？”老板惊骇的说，“你不会加入他们了吧？”

　　亚当困惑的看着他父亲，他理所当然的说，“我当然加入了，爸爸，”他不解道，“我还要帮杰森找蝙蝠侠呢。——你别被新闻给骗了，杰森说蝙蝠侠不可能是杀死布鲁斯·韦恩的凶手……但他没说他为什么非得找到蝙蝠侠。从今天起我要忙起来啦，我要帮杰森找到蝙蝠侠——我自己也想找到他呢。”

　　酒吧老板张口结舌，他想说什么，却觉得日光毒辣，晒得人头晕眼花，而口袋里的信封突然重得叫人抬不起腿。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想。

　　你到底都掺和进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里，蝙蝠侠。

　　这件事开始像一场漩涡，吞没靠近的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蝙，一个自知演技不好，所以直接不演的人生体验派

　　是时候用上曾经所有的人脉了

　　——2024年8月7日

　　*蝙蝠侠群英会，官方梗，主世界蝙确实创建过这个组织，大家庭（是大家庭呢）

第140章 第三个弥天大谎

　　哥谭钟塔。

　　芭芭拉正在和人通话, 她不由自主拧着眉，用手指捏了捏肩膀上垂下的红发，但她的语气是平和的, “……我知道了, 爸爸，”芭芭拉对着话筒说，“我在安全的地方，不会自找没趣去找麻烦。嗯, 我知道……你也记得照顾好你自己。”

　　她挂断通讯的同时，一丝忧虑同时爬上她的眉宇。

　　楼顶伪装用的天窗被敲了敲, 传来一声鸟雀的鸣啼。

　　芭芭拉不动声色地等着，片刻后钟塔内机关启动, 一只大蓝鸟果然翻身跃了进来。

　　迪克·格雷森，他全副武装, 穿着夜翼制服，胸口上一只振翅欲飞的蓝鸟，腰后插着两根电击棍。

　　“发生了什么？”芭芭拉转向他, 焦急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临时有事，我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迪克看着她，面部表情保持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几乎空白。有意思的是，当这个家族里身为父亲和导师的蝙蝠侠缺席, 他总是率先保持冷静的那一个。

　　迪克省略了所有的寒暄, “那天晚上, 蝙蝠侠召集了所有人……”他说, 嗓音低沉, 略显沙哑。“他把我们都叫到了蝙蝠洞里。”

　　芭芭拉凝神听着，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并不寻常。

　　以蝙蝠侠对家庭的保护欲和掌控欲来说，他总是等一切事态平复终了之后，才有所选择的透露部分情报给他们。

　　尽管蝙蝠家族总是被蝙蝠侠的独断专行气个半死，但蝙蝠侠总是有办法瞒着他们，把所有人同一切危险隔离开。

　　在哥谭一派和平的此刻，召集所有人——

　　在这么多年的对比下，这显得绝不平常。

　　芭芭拉焦急的等待着。

　　迪克接着说，“他向我们道歉。”迪克说，短暂地闭上了眼睛，以掩饰目光里的惊痛，“他说他……死了可能不止一次，很多次。不是因为‘大事件’。”

　　“什么，”芭芭拉不由得倒退一步，“什么？”

　　迪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蝙蝠侠说他用自己的‘非大事件死亡’做过实验。原来，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个英雄的死亡就放过他们，地球只会改写，而所有人都会遗忘这件事。每个人都把悲伤给忘到了脑后，大家和和美美，过着王子和公主般幸福的生活。”

　　芭芭拉已经意识到了真相是什么。她伸手撑住背后的桌子，她感到头晕目眩，但是很难判断这到底是来源于对蝙蝠侠的愤怒、还是对这个地球悲剧般命运的绝望。

　　“他用他自己的死亡……”芭芭拉颤抖着说，“来抵消我们的。”

　　迪克说，“是。”

　　芭芭拉沉默了片刻，一拳砸在桌子上。

　　“Fxxk Batman，”芭芭拉说。

　　“我也是这么说的，”迪克说。

　　这两个家族里相对沉稳的长子长女对视一眼，纷纷黑着个脸，感到一股邪火直往脑门冒，烧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疼。

　　“跟蝙蝠侠说我要揍他，”芭芭拉怒道，“如果不能一拳揍在那个一意孤行的自大的脸上，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迪克听到这句话，反而沉默了。

　　“怎么？”芭芭拉含着怒意问道，“他还好意思为此生气吗？！”

　　“不，”迪克说，“蝙蝠侠让我们……排队。”

　　“什么？”芭芭拉为此困惑，“排队什么？排队揍他？”她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这个词轻佻、松快、像一个……玩笑。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同时既有‘蝙蝠侠’又有‘死亡’的场合，它……它不像是蝙蝠侠会说的话。”

　　迪克的脸色晦暗下来。“这就是第二个部分，”迪克低声道，“蝙蝠侠向我们求助。”

　　芭芭拉神色苍白，“不，”她颤抖道，“不要是那个。”

　　“小丑。”迪克说。

　　芭芭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缓了缓神。这一次她感受到的眩晕并不仅仅只是愤怒了，只有哥谭、只有蝙蝠家族，他们深刻的理解“小丑”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感到胃里沉着铅块，而仿佛一条蛇又湿又滑地爬上了她的后背。

　　“既然出现了小丑，那就绝不只是一个玩笑。”芭芭拉说。

　　“是的，”迪克说，“蝙蝠侠说他为了利用‘非大事件死亡’打破这个地球的循环，他故意感染了小丑病毒。”

　　迪克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吞咽喉咙里长出尖刺的冰块：

　　“两次。”

　　他说。

　　芭芭拉呼吸着突然间变得稀薄的空气，努力让自己不要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