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当头棒喝，又像一道雷光, 打破了群体狂热状态下人类不理智的行为。

　　一些人震愕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试图在镜头前躲藏起来，尽管这已经晚了；另一些人仍在对着超人祈祷，像是把这位降临到地球的好心人, 替代为从未见证过真实性的、神明的符号。

　　神明是不可见的。

　　——超人是触手可及的。

　　并且温和，并且善良。

　　钢铁侠低下头来, 看了一圈底下群聚的人。除了最初的那些人之外, 有更多正在看直播的人赶了过来, 他们越聚越多, 像是在把正义联盟这群刚刚大言不惭说出了豪言壮语的蠢货, 当成了什么免费的许愿池。

　　这种想法使他冷笑了一声，而电子装置使它放大了。

　　“离开这里，”钢铁侠说，“给你们十分钟。”

　　人们无动于衷。

　　钢铁侠肩膀上一枚小巧的导弹弹射而出。

　　超人一闪身，在它降落到地面之前接住了，拧着眉，开口要说话：“等一下，钢铁侠——”

　　弹壳在超人有机会捏碎它之前爆开了，一片浓雾以呼吸般的速度扩散。

　　正义联盟立刻做出了行动。闪电侠用神速力制造出一片小型飓风，海王把三叉戟往地面一敲，操纵着喷泉里的水把那部分空气团在一起，而绿灯侠幻化出巨大的扫帚，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匆匆推到另一边。

　　钢骨及时给出了分析结果。“催泪瓦斯，”他说，“是个驱散人群的好办法，但未免也太粗暴了，万一伤到人了该怎么办？——顺便问一下，超人，你没事吧？”

　　超人在这时候低低叹了一口气。他面前的这片空气连同直对他正面的催泪瓦斯，一起被冰冻上了。“谢谢你的‘顺便一提’，钢骨。”超人无奈地说，“你和钢铁侠一样体贴我。”

　　他转向钢铁侠，脸上神情严肃了一些。“我能理解，或许你想要和我们单独沟通，钢铁侠。但是正义联盟的新闻发布会刚刚才结束，人们还没有离开会场，如果还有下一次，也许你愿意用更温柔一点的办法？人类是很容易受伤的……”

　　钢铁侠冷眼看他啰嗦，又冷笑了一声。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每个联盟都需要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来坐领导席？”钢铁侠嘴巴很毒，“再说了，你要是再说一个关于‘人类脆弱’的字眼，我就让你看看人类的破坏力。你以为在没有你从天而降的这些年，人类是怎么活下来的？”

　　超人抿了抿嘴唇，还想再说话。

　　钢铁侠友善的提醒他：“‘顺便一提’，”他故意在这个词上加了重音，“前两次世界大战可不是特洛伊战争。不需要神明添一把火，你以为人类到底杀死了多少自己人？”

　　超人被钢铁侠怼的说不出话。他这时候想起来钢铁侠也算是一个人类至上主义者，向来主张的是不要依靠外来势力的援助，人类应该并且只应该依赖自己的力量。钢铁侠不断升级自己的科技武装，甚至试图用人类科技去守护整个地球……有一些不幸与冲突的开端就是源自于此。

　　在某种程度上，超人想，钢铁侠、蝙蝠侠、卢瑟，他们的思维是很一致的。

　　身为人类，超越人类。

　　并且骄傲而倔强，绝对不肯对他人的援助——比如超人的援助——低头。

　　啊，还有一点。

　　这三个人都很有钱，超级有钱。

　　这让超人忍不住微笑。他弯着蓝眼睛笑了起来，这让钢铁侠不爽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钢铁侠冷哼，“提醒我我刚刚说了什么笑话，是人类的世界大战把你给逗笑了？”

　　“不，不不，不是的，”超人笑着说，“那未免也太过可怕了吧？我没忍住笑起来，是因为想到了人类中还有你们这些可敬的英雄。拉奥啊，我真的——呃，我真的特别爱你们。”这句话说到最后，超人停了停，像是卡顿，又好像因为说出这句话而感到羞涩。

　　钢铁侠忍不住升高了一点。

　　“你有病。”钢铁侠简单明了地说，“你们都有病。”

　　正义联盟抬头看他，表情有点无语。

　　钢铁侠继续说，“你们把人类看做离开超级英雄就无法自理的小猫小狗？实话告诉你们，小猫小狗能自己活着，动物是有自我求生的本能的，人类不需要你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我们能自己好好活下去！除非正义联盟不怀好意，要用怀柔手段来圈养人类，拔掉我们锋利的爪牙，只能依靠超级英雄的施舍！”

　　这段话十分锋利，正义联盟眼看着被隔离到一旁的人们产生动摇，一些已经关闭的镜头又一次打开了。

　　钢铁侠看起来挺满意自己言语所产生的轰动性效果。他又一次站在镁光灯正中心。

　　“要是你们这群人实在忍不住，可以花钱去买个芭比娃娃玩过家家。”钢铁侠最后讥讽道，“我不介意以个人名义给正义联盟捐赠这笔钱，以及我支持玩具消除性别偏见，当然了，成年男人也是有权利玩芭比娃娃的，我又不会歧视你们。”

　　作为正义联盟的主席，超人并没有因此动怒，他只是露出一个隐隐有些无奈的神情，回复道：“感谢你对正义联盟的捐赠，钢铁侠，”超人滴水不漏道，“或许我们下一次可以陪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起玩芭比娃娃，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家都会高兴的。”

　　超人问：“这就是今天你专程从纽约飞来的目的吗？刚好我们的新闻发布会也结束了。要不要等一下一起——”

　　钢铁侠打断了他。

　　“不。”钢铁侠声音沉下来，“那些只是临时有感，不过是题外话。”

　　这句话似乎蕴含着一些不妙的消息，仿佛钢铁侠并不是留意到正义联盟即将行差踏错才特意赶来的，他的言行中对于人类的未来十分重视，但同时又很傲慢。

　　那仿佛是一种……以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是人类”为前提的傲慢。

　　超人脸上的微笑淡了一些。他最后一次试探道：“你并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来，钢铁侠？”

　　钢铁侠保持着目前的飞行高度，居高临下，回答道：

　　“不。”钢铁侠平静地说，“人类的未来不会被你们这群闲操心的鸡妈妈们改变，少自作多情了。”

　　超人停顿了一下。

　　他似乎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差别。

　　如果说超人是在试图将人类放进摇篮里呵护，那么钢铁侠就是那种会将雏鸟一个个推下悬崖的老鹰的类型。

　　钢铁侠对人类的爱是真的。

　　但他的行为显得冷酷，严厉……苛责。

　　这种反差使超人想起了一个人。

　　但是蝙蝠侠严格意义上来说很少去干涉其他人，这位哥谭诞生的义警，似乎同时也将自己牢牢困锁在哥谭内部。他的干涉行为大多数是针对犯罪或由犯罪被衍生而来的其他事情，譬如拯救一个犯罪现场的孩子，或者提前制作许多预案以防备下一次犯罪。人们会喊他“侦探”，这是有理由的：蝙蝠侠的诞生，本身就意味着“犯罪”与“正义”。

　　钢铁侠似乎是另外一种。他的其中一个头衔是“未来科学家”，他从不把自己脱离人类整体，而是代表人类思考——思索着如何率领人类，来到一个更好的未来。这当然是另外一种傲慢。

　　现在，钢铁侠代表人类发出了不同于正义联盟的另一种声音，他反对超人代管人类的方方面面，但是却也并没有替人类出手。他冷眼旁观，好像在等待人类自己成长、挣扎着起飞，直到快要坠落到悬崖底端的那一刻，他会为人类托底。那似乎并不是现在。

　　钢铁侠接下来的发言承认了这一点。

　　“我不是为了整体人类前来，我是为了人类这一群体的其中一个。”

　　钢铁侠说，声音冷酷。

　　“把蝙蝠侠交出来。”

　　他说。

　　超人愣了一下。

　　现在钢铁侠飞得比超人更高，超人不得不微微仰起头。钢铁侠金红色的战甲反着光，刺目得像第二个太阳。

　　但那是金属做的。它只会反光，它自己是不发光的……它有些冰冷。

　　超人摇了摇头，微笑中带着些无奈，像看一个蹒跚学步但高举着武器的孩子。

　　“我不能，也不会这么做。”超人回答道，“排除掉蝙蝠侠身上一切的社会身份，他是人类中的一个。我会保护他，我会庇佑他，我会像爱着所有人一样同等的爱他。”

　　钢铁侠看起来很想望超人那张神明般虚无缥缈的脸上来一拳。他明显的吸了一口气，“蝙蝠侠谋杀了布鲁斯·韦恩。”

　　超人说，“我说过了，那不是真的。”

　　钢铁侠看着他。“我要听到他亲口承认。”

　　超人说，“我同样不知道蝙蝠侠在哪里。”

　　钢铁侠声音沉了下去，“我不相信……”他沉声说，“而且我并没有跟你们开玩笑！蝙蝠侠的身体状况——你们应该知道了，难道不是吗？！这种时候你们还放任他逃离监视，根本不知所踪？”

　　正义联盟心虚但无辜地仰头看他，钢铁侠一张张脸看过去，感觉一腔怒火烧得越来越旺盛。

　　他深知自己的人格缺陷，在他的爱的背后，蓬勃的控制欲围绕不散。托尼·斯塔克知道他的心理问题，日常生活中也努力在克制，但是当危机发生在他所重视的人身上时……那根本不是能不能克制的问题。

　　在曾经的某个时间带中，钢铁侠也经历过善恶轴心。

　　他变坏过，在外力的作用下。

　　后面一切都好了起来，大事件结束了，正义得到了胜利，他的身份无痛洗白，整个时间线一键重启，仿佛无事发生。

　　钢铁侠的价值观恢复正常之后，他对那一个白色的自己是十分嫌恶的。他鄙夷着，瞧不起那个粗鄙而自傲的他自己，但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掌控一座城市，啊，掌控这么多人的人生，最好他能给他珍视的所有人都注射绝境病毒，知晓对方是安全无虞的、健康平安的……这种感觉究竟有多好。

　　曾经的一次擦肩而过，托尼看见了布鲁斯通过玻璃反射望过来的视线。他避开了它。

　　但是现在，有事情发生了。有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这一切都应该是假的，虚伪的，演出来欺骗这个世界的……本来，布鲁斯——蝙蝠侠，他的精神状态应该是完好的。

　　这令他无法不产生恐慌。

　　而现在，超人居然还在一再阻挠他。

　　钢铁侠平静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不是询问，先生。”钢铁侠说，微微抬起了手。“这是一场拷问。你可以说，这是我跟尼克·弗瑞学的。”

　　随着这个动作，越来越多的钢铁机甲向空中聚集。

　　——遮天蔽日。

　　【作者有话要说】

　　托尼：急，真的急

　　——2024年8月18日

　　每个超英的精神都不是太健康……（我是说官方漫画）

第151章 第十四个弥天大谎

　　这场战斗开始了。

　　钢铁侠明显的有备而来。不知道他提前准备了多久, 又是否如蝙蝠侠一般，在与其他超级英雄相遇的第一面后就开始书写防制预案。钢铁侠的战甲军团是经过特化的，他们搭载着这个星球上可能是最高端的武器, 有自己的智能系统, 针对超级英雄们的弱点。一时间正义联盟对战这群机械，竟然不占上风。

　　录制这一切的屏幕在摇晃。显然，直到超级英雄真刀实枪的打了起来，这群人才终于迟缓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后知后觉感到了恐惧, 尖叫着跑走，却又在能看到这一幕的最远处停了下来。他们好像潜意识里还在信任超级英雄的自制力, 比如，不会伤及无辜。

　　子弹声连成一片, 激光是鲜红的，而掌心炮是一种炫目的白色。

　　针对绿灯戒指的黄光, 几乎占领了半片天空。

　　抽干空气水分的机器，则让人无法不感到窒息。

　　——照这样下去，他们多半会打出真的火气。

　　或许超人会忍不住爆发, 或许，在问出蝙蝠侠的下落之后，钢铁侠会勉强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