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因想通了这一点而感到轻松，他冲着逐渐有些坐立不安的孩子们笑了一下，下一秒从善如流地切换了状态。

　　他板起脸，严肃道：“差不多可以了，达米安。”

　　蝙蝠侠上线。

　　原本乱七八糟蹲坐在地上的年轻人们，条件反射全从地板上蹦了起来。他们下意识调整到一个适合作战的戒备姿势，显得训练有素，——当然，也显得前后差异巨大，从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跨越到了严肃正式的场合。

　　另一端两人同时停下了手。

　　达米安正被攥住手腕，以一种被迫拧过身的姿势困锁住。此时听见熟悉的声音一发话，达米安抬头一看，立刻用力挣扎，趁着蝙蝠侠手下一松，逃脱出来。

　　“蝙蝠侠！”达米安怒道，“这个蝙蝠侠不怀好意，你最好小心一点我父亲！”

　　蝙蝠侠没说什么，对达米安简短地一点头。

　　达米安最后一次回头瞪了一眼异世界来客，稍微退后几步，来到兄弟姐妹中间。

　　现在，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人得以直面相对，中间没有阻隔。

　　“我想，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足以区别的新称呼了。”蝙蝠侠说。

　　“……”主世界蝙蝠侠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我的制服是黑色。”他说。

　　“那就是‘黑蝙蝠’了，”蝙蝠侠平静地说，“很高兴你并不排斥这个名字。”

　　从另外一个人不动声色的面容上，实在看不出他对这个新称呼的看法。

　　有意思的是，现在面对面站着的，明明是两个布鲁斯·韦恩，又令旁人一眼察觉到这身皮囊下灵魂的明显不同。

　　那两双蓝眼睛没了笑意便显得严肃，一种冷硬理智的内核浮出水面，锋锐得简直能割伤他人、同时割伤自己。

　　蝙蝠侠转过身，简单地发布任务：“日常训练，都完成了吗？”

　　黑蝙蝠敏锐地注意到这群年轻人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两人垂头丧气，其他人把迪克推出来，“呃——”迪克小心翼翼道，“蝙蝠侠，还差一点？只有一点？”

　　蝙蝠侠说，“敌人可不会给你留下‘一点’小命。”

　　迪克被击沉了，沮丧地垂下脑袋。

　　蝙蝠侠命令道，“没做完日常训练的，一小时之后去蝙蝠洞等待我检查。”

　　人群里传来一阵无声的喧哗，但是事关战斗和性命，没人抗议。

　　蝙蝠侠继续说，“没有其他安排的人，自由行动，不过你们最好问问阿尔弗雷德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最近还有一个新活动；提姆，你刚帮布鲁斯忙完，先去休息。”

　　提姆张嘴想反对，蝙蝠侠看着他：“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又在熬着不睡觉。”

　　提姆：“我没有，我从来不……”

　　蝙蝠侠：“我会跟布鲁斯说的。”

　　提姆立刻闭上了嘴。

　　来自主世界的蝙蝠侠观察着这一切，神情莫测。

　　直到蝙蝠侠冲他邀请似的一点头，两个人在沉默中穿过人群，打开机关，从地面上的韦恩庄园，落到泥土之下的蝙蝠洞。

　　熟悉的黑暗包裹了他们。岩壁总是在向下滴着水，寂静如一片空白幕布，取代了方才壁炉、冷杉木、年轻人叽叽喳喳的热烈的谈话。

　　但是奇妙的是，这一次没有人感到孤独。

　　黑蝙蝠主动站在检测仪器上。他脱下了睡衣，张开双臂，让不同颜色的光线扫描着身体。

　　“所以，‘蝙蝠侠’？”黑蝙蝠用鼻腔哼了一声道。

　　“嗯哼。”蝙蝠侠忙着，头也不抬道。

　　“我看不见得。”黑蝙蝠不再掩饰情绪，微微拧起眉，带着点讽刺的意味说，“你只是板起一张脸，这样就没人认出你了？”

　　蝙蝠侠闻言抬头，蓝眼睛中浮现出一点笑意。

　　“这是我的荣幸，”蝙蝠侠——布鲁斯——蝙蝠侠说，“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会承认我。”

　　那么。

　　你可以取代一切反射，成为我的镜子。

　　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是4.0的布鲁斯了！爆哭！！

　　——2024年7月4日

　　想要拯救蝙蝠侠的布鲁斯

　　愿意承认布鲁斯的蝙蝠侠

　　怎么不是一种双向救赎——

第113章 第十九个镜中人

　　两个人度过了一段不需要言语的时光。

　　不会因没有说话而感到尴尬, 同样不用担心言辞不当而遭到误解。

　　蝙蝠侠翻阅着对面的身体检测报告，快速地打勾和记录。

　　“恐惧毒素已经被代谢掉了，”蝙蝠侠说, “你安全了。”

　　黑蝙蝠活动了一下身体, 弯腰捞起睡衣，重新披在身上。“早跟你说过这个。”

　　“以防万一。”蝙蝠侠说。

　　“而这就是你现在说话方式？”黑蝙蝠说，“惜字如金，命令式短句, 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收费了。”

　　“哦？这让你感到不舒服吗？”蝙蝠侠反唇相讥，“这不过是你平时说话的习惯罢了。”

　　冷白灯光下的蝙蝠洞里, 两个人短促地对视一眼。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片刻后黑蝙蝠率先说, “叛逆期的孩子们才不会吃这一套。你是怎么解决的？哦，你只是简单地把布鲁斯挡在前面。”

　　“而你现在反过来劝我了？”蝙蝠侠说, “好像只要我强势一点，你就会调整到一个更合适的更柔软的模式。这是蝙蝠侠的后备计划？你是怎么演出来的？”

　　黑蝙蝠拧起眉看他。“我没有。”

　　“没有演？还是没有随着我而调整？”蝙蝠侠说，“这让我有点好奇。如果你是一个心理操纵高手的话, 我想我并不会吃惊——你会和你的反派们调情吗？”

　　黑蝙蝠维持着一个空白的神情，而蝙蝠侠哂笑一下。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的错。”蝙蝠侠补充道, “只是对和你的对话感到新奇。我知道你没有在我面前伪装的意思，你只是还没有找到和‘蝙蝠侠’正常相处的模式, 你在试探和微调。相信我, 我并不介意。”

　　黑蝙蝠不悦地注视着他。“如果你不介意, 为什么你的话变多了。”

　　蝙蝠侠说：“因为我也在调整状态。果然还是布鲁斯要更好一点吗？”

　　“等等, ”黑蝙蝠指出, “你未免把自己的两个身份分得开太了。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已经是短短对话里第二个你指出的‘坏习惯’了，你平时也这样和孩子们说话？”蝙蝠侠说，“至于第三人称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它确实是这个世界蝙布cp的诱因之一，但却绝不是全部。”

　　黑蝙蝠气压沉了沉。“就我听来，你似乎并没有对澄清蝙布cp做出什么实质上的举措。”

　　“嗯哼。”蝙蝠侠说。

　　“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理由，而你，你究竟付出了什么？”黑蝙蝠以一种十足压迫感的眼神望了过来，“在我的观察中，你似乎只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上线’和‘我要告诉布鲁斯’。”

　　蝙蝠侠听见这样犀利的指责，倒也没有生气，他发自肺腑的叹息道：“你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怎么，”黑蝙蝠问。

　　“那是一个‘蝙蝠侠伪装布鲁斯伪装蝙蝠侠’和‘布鲁斯伪装蝙蝠侠伪装布鲁斯’的故事，”蝙蝠侠几乎从肺部深处叹着气说，“等你看过这部分资料，你差不多也该理解我了吧。”

　　黑蝙蝠微微眯起眼睛。“听起来你似乎并不打算限制我的资讯访问权。”

　　“是这样的。”蝙蝠侠说。

　　“我的蝙蝠装在哪里？”黑蝙蝠又问。

　　“不要明知故问，你明明醒来第一时间就确认了它的位置，”蝙蝠侠说，“它是残破和战损了不少，我可以借给你修补工具与任何材料，但你愿意和我共享它的设计思路吗？”

　　“唔，”黑蝙蝠说，“考虑到我在这个世界两手空空，这似乎是一个拒绝了会显得很白痴的问题。”

　　“对，你提醒我了，”蝙蝠侠带了点好笑的意味，“布鲁斯·韦恩要包养的蝙蝠侠又多了一个。”

　　“而夜枭会很生气。”黑蝙蝠说。

　　“而夜枭会很生气。”蝙蝠侠赞同道。

　　两个人同时露出一点笑意，气氛轻松了不少。

　　黑蝙蝠从医疗仪器里离开，试探地看了蝙蝠侠一眼，坐在了蝙蝠电脑面前。

　　“你有什么想说的？”黑蝙蝠问道。

　　“最好别看克拉克·肯特的小作文，”蝙蝠侠说，“虽然我知道我说完之后你肯定是要去看的，但是最好先告诉你，他已经带偏了不止一个人的脑回路了，其中一个就是夜枭。”

　　“hmm，”黑蝙蝠说，“还有吗？”

　　“别打开提姆的秘密文件夹。”蝙蝠侠说。

　　“以及？”黑蝙蝠说。

　　“以及你真的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你。”蝙蝠侠说。

　　过于直截了当的问题，使黑蝙蝠不适的抿起了嘴。“你太过直白了，”黑蝙蝠略有抗拒道，“这算什么话术？”

　　“挺好用的，是不是？尤其从‘蝙蝠侠’口中说出来，有时候对面会直接陷入僵直状态，我建议你也试一试。”蝙蝠侠坦率道，“困难的只是第一步：如何张开你的嘴，向重视的人们说一句，‘我也爱你，请你不要死’。”

　　“……”黑蝙蝠克制地闭了闭眼睛。“够了。我不会问你从我对孩子们的态度里你分析出什么，你最好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蝙蝠侠向前一步，但是黑蝙蝠反应很大，他立刻推着转椅向后退。“滋啦”一声，两个人中间空出沉默的沟壑。

　　又一次他们二人一站一坐，但这一次的氛围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两双一深一浅的蓝眼睛对视着，互相都觉得对方的眼睛使自己感到刺痛。

　　镜子。

　　——镜子。

　　“让你感到刺痛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眼中的你自己。”蝙蝠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