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知道,她要被带走,离开训练营了。
“你走的好稳啊。”她喘着气说:“和他当年抱我的时候一样稳。”
段春水:“张献?”
应兰生很轻地“嗯”了一声,眼皮虚虚地下垂。
段春水继续跟她说话,“你当年一定也这么瘦,要不然他不可能像我抱得这么稳。”
应兰生又笑了,没有声音,只是嘴角扬了一点,“也瘦的,又瘦又小。”
段春水:“他没事抱你干嘛?”
应兰生:“我被欺负了,腿被打伤了,他抱我去医院。”
“那条道上,开满了三角梅,很漂亮。”
那年他们都刚十四五岁。
应兰生刚转学到二中,她从小就瘦瘦小小,不爱说话,社恐得厉害,一进新学校就被欺负了。
她们知道了她转学的原因,骂她妈妈是小三贱货,骂她是见不得人的野种。
她就知道转学不会让她的处境变好,却没有告诉倾尽全力为她转学的妈妈,被骂被打都是自己忍着,要做好多工作的妈妈也没有发现。
有一次,她在校外被她们按在墙上扒裙子,她奋力挣扎被人用石头砸腿,那一下太疼了,她叫了出来。
可能就是那一声,以后的岁月里她一直在想该不该叫的那一声,把一个男生叫了过来。
欺负她的人跑了后,她羞耻地蜷缩着扭曲的腿,那时候她的裙子已经被脱下来了,可是她那只腿被砸得动不了一下,自己坐在墙边,想弯腰穿上都难,只能流着眼泪向后缩。
那个男生背对她站了一会儿,盯着她的脚踝帮她把裙子穿上,然后抱她去医院。
二中外面那条巷子幽长多台阶,离得很近的墙里的三角梅能握到手。他抱着她走得特别稳,那段安静的路上,她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鼻间淡淡的血腥气延长到日后无数个日夜。
血腥气不只来自她身上,他身上也有伤。
他叫张献,和她同一所初中,是男版的她,受过比她还严重的伤。
只是那天他反抗了,不仅反抗了打他的人,还替她反抗了欺负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好几次严重到惊动了警察。
终于,再也没有人欺负他们。
她再也没有在那个老旧的巷子里,哭着为他擦过血。
初三那年暑假,她被爸爸接回了家,成了别人口中的大小姐,离开了那个开满三角梅的城市。
高一的暑假她偷偷跑回来,等了三天,终于偶遇到他。
两人一起走在那条熟悉的小巷子里,她不经意地问起他想去哪个大学,他说他想读警校,最好的警校。
回去后,她拼了命地学习,锻炼身体。她从来不是个聪明的人,从来不是个爱运动的人,家里没有人支持她去警校,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成功走进北城警校的大门的。
她只知道,走进那所大门的时候,她看到秋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记忆里一直沉默寡言的他,对挽着他胳膊的女孩笑得很好看。
后来,他去西城工作,她考上了西城警校的研究生。
后来,他不知道被调到了哪里,她就留在西城工作。
再后来,她查出了胃癌。
那一瞬间,她又懦弱地哭了。她好想,他能像十四岁那年,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没事,帮她把那些在她身体里肆意生长的癌细胞打跑。
哪怕像十四岁那年,他们在那条小巷子里互相擦身上的血,安静地靠坐在一起也好。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追了他十三年,把他追丢了。
就在她以为她这十三年的暗恋即将无疾而终时,她在训练营见到了他。
她一直胆小内向,唯唯诺诺,一个人偷偷喜欢他这么久,临死了就想跟他在一起几天,这是她死前唯一的愿望。
她知道他应该不喜欢她这一类,这么短的时间就算跟他表白也没用,于是幻想要是他们这个世界也是abo就好了,她和他的信息素百分百契合,他会难以自拔地被她吸引。
那天她因为吃了太多药,大中午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真的abo了,不确定是自己死前的一场梦。
当她约了他见面,他明明已经满头是汗,还是把同样的她抱到医生面前,然后冷着脸离开后,她就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即便abo了,他也不会跟她在一起。
训练营里那么多人临时标记,他始终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一切都是她的虚妄而已,从年少到死亡的一场虚妄。
可是,她还是不舍得。
最后这段日子,她还是想能看到他。
就像十四岁时,她坐在教室里窗口看他的背影。
那时他的背影狼狈又沉默,现在他的背影光荣又孤傲,他变了好多,而她还是那个胆小内向的女孩,永远活在十四岁里走不出来。
张献转头看向她。
他身边的慕容青跟着他看过去,看到段春水抱着应兰生经过操场,快步向训练营大门走。
应兰生头贴在段春水的心口处,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细白的手腕无力地垂落,随着段春水走动而微微晃动。
“段春水!你要做什么!”张献抬脚就要向那边走,被慕容青伸手拦下,“张教官怎么这么激动,你认识应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非常激动的张献,一点点安静了下来,随口“啊”了一声,“我是不放心那个臭名昭著的段春水。”
慕容青:“……”
他解释了一句,“他们都是oemga,应老师不舒服,他带她医院。”
然后两人不相顾,也无言。
“慕容青。”走到门口的段春水忽然回头喊了一声,接着又看向江念和丁泽天。
三人立即确定段春水是确认应兰生是主角,并且现在要带她回局里了。
慕容青抬脚就走,丁泽天却没走得那么利落,他跑过张献这边,问他:“你喜欢应兰生吗?”
张献用冷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丁泽天也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敢让队长等很久,没得到答案也走了,只是实在好奇,跑了几步又回头看。
张献依然是一张冷漠的脸,正骂吃瓜的学员和教官。
“哎呀,他到底喜不喜欢应兰生啊?”
应兰生的情况很不妙,他们没有送她去当地的医院,她这个情况,普通的医院也没办法,而且怕她在医院,医院也开始abo了,到时候就更乱了。
她需要立即被送去小说危机管理局的医院,他们带昏睡的她坐上了飞上城的私人飞机。
飞机上丁泽天就好奇得不行,另外三人能看出来他更多的是气闷和不甘。
另外三人也没法给他答案。
江念只说了一个她刚查到的消息,“训练营一多半的教官都是主教官选的。”
“也就是说,应兰生应该是他选来的?”丁泽天拉着江念的袖子问。
江念扫了一眼他的手。
段春水和慕容青也看了过去。
“……”
几人都是主角,只要离开小说世界观形成的区域,不再受世界观影响后,应兰生这个abo主角也影响不了他们这几个主角,也就是说,现在信息素正急速在他们身体里消失,他们差不多性别正常了。
丁泽天收回手后,一路都坐得笔直,再也没说一句话。
回到管理局后,江念立即带应兰生去管理局的医疗科。想跟她说话的丁泽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恨恨地说:“好冷漠的女人,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段春水:“……”
“信息素还没从你脑子里消失?”段春水瞥了一眼他那一看就不聪明的脑袋,又看了一眼一路安静,恢复成清冷模样,长睫不安扇动的皇子,抬脚也跟去了医疗科。
应兰生当天晚上就醒了。
也是当天晚上,他们得到消息,张献离开了训练营。
这个消息是局长告诉他们的,这个胖胖的狐狸一样的小说危机管理局局长,也很爱吃瓜,并且有可怕的吃瓜情报网,于是不甘的中二少年,做出了成年人不会做的事,他直接去找局长,把局长拉下瓜田了。
“张献回西城只是休假,他这个级别呢,训练营的主教官也只能是他休假时的友情客串。”局长说:“其实他假期前几天就结束了,上面多次催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离开,你们刚走没多久,他也被接走去执行任务了。”
局长分享他得到的另一个消息,“在一次秘密任务中,也就是他荣获一等功那次,张献差点死了,在医院抢救时,他一直攥着一个手帕,听他队友说,在那次任务中,他不只一次拿出那个手帕看。”
丁泽天:“那手帕是应兰生的吧,以前她经常给他包扎伤口!”
“局长一定有办法联系到他吧,让他回来吧,他还不知道应兰生活不了多久了,快让他们见一面!”丁泽天自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觉得张献也是喜欢应兰生。
局长面对他的幼稚发言,摇头笑了起来,“你只知道小说危机管理局,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张献是去执行秘密任务,他做的工作不一定不比我们的重要,你说回来就回来?”
丁泽天不敢再说了。
局长叹了口气,忽然说了句,“你知道应兰生的爸爸是谁吗?”
丁泽天回去查了下应兰生的爸爸,这一查让他吸了口气。
这可是真正的北城圈的大小姐。
丁泽天还是迷迷糊糊的,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他又去找江念,问这位他觉得管理过国家,什么都知道的女帝。
江念还真跟他说了,但只是以她的经历所猜。
“以前他们上初中时,因为同一个原因遭受校园暴力。”
丁泽天立即说:“野种?”
江念点头,“那时他们都是同学口中的野种,两个人互相取暖,他拼命保护她,只要没人欺负他们就好了,不用想太多。”
“可是后来,应兰生成了离他很远的大小姐,而他还是个无父无母的野种。”江念看着张献更详细的,只有在内网才能看到的资料,说:“他要离她近点,总得闯出点成就。”
“这个过程中,他或许看到了很多,心中多了些坚定的东西……”看着丁泽天那单纯疑惑的眼神,江念不知道该怎么说。
“应兰生对张献心动,就是因为当年他自身都难保,还是奋不顾身地出来保护她。她喜欢那样的少年,那个少年一直是那样的少年,他没有长歪。”
“哦。”中二少年好像懂了,“他去拯救世界去了!这也是他要奋不顾身要做的事。”
江念:“……”
她忽然笑了一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不同人有不同的猜测版本,他们只知道那天晚上张献给应兰生发了两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