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抬手按在脸上,艰难地大口喘气着,但是周围只有山顶寒冷的夜风,刺得他心肺都撕裂扭曲的疼痛,呼吸都开始窒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的hiro还有上个周目的记忆吧,在结束这个周目之前,他要对hiro道歉才行,虽然微不足道完全没用,但至少要道一声歉……
金发青年有些僵硬地靠在悬崖边的石壁上,又无力地缓缓滑坐在地上,伸出冰冷的手指点了三下才成功点出了邮件页面。
然后,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前再次僵硬了两秒,最后才咬牙点开了最上面那条刚刚才发过来的邮件。
【我是说真的,你现在自杀也没用,就算你现在再次自杀我也还是会拥有记忆,你就算再自杀一次我还是会记得一切。所以,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我们好好聊聊吧,求求你了,zero,别跳下去,再等等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的尸体了……
from 景】
什……么?
降谷零的眼睛猛然睁大,往常聪明的大脑此刻空白一片。
什、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hiro在说……什么?
降谷零手指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前一黑,浑身如坠冰窟。
hiro说他全部都知道?hiro为什么会知道?hiro为什么会记得?如果hiro一直都记得……那他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啊?!
但是到底为什么?如果仅仅只是上个周目的记忆,不可能被hiro发现这些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
降谷零猛然起身:“系统?观测者?是不是你们——”
“zero!!!”
降谷零浑身剧烈一颤,转身和气喘吁吁的蓝眸青年对上了视线,整个人的气势一瞬间降到底,甚至想要马上逃跑,但是他又绝对不能逃避这件事。
“hiro……”
诸伏景光猛然冲过来抓住他的手,用从未有过的粗暴力道将呆愣的金发青年拉进怀里死死抱住。
直到确确实实抓住了这个人,直到拉着对方远离了危险的悬崖,直到迅速后退到安全的大树底下,直到汗湿的脊背靠在了结实的大树树干上,诸伏景光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简直震耳欲聋,胸口和喉咙撕裂一样痛着。
然而他怀里的金发青年却突然反应过来开始猛烈挣扎。
“hiro、hiro为什么会来这里?hiro真的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记得多少?但是hiro为什么会记得?他们对hiro做了什么?!”
“是的,我记得!我全部都记得!”诸伏景光咬牙抓住他的肩膀和那双睁大的紫灰色眼睛对视,眼泪混合着悲伤痛苦全部因为松懈后的崩溃从脸上滑落,“第一次大家一起在警校开心生活到九月十三日结果我却死在火场里然后你一起跑进来找我却一起死了的记忆,第二次四月一日你在询问完我细节赶走我后转头自杀割喉死在宿舍里的记忆,第三次九月十五日我因为救人被歹徒砍伤抢救无效死亡后你跑到没人地方将刀捅进自己的心脏自杀的记忆,第四次你从这个山顶悬崖跳下去死亡然后我在山下只找到了你的尸体的记忆,第五次、第五次你直接和我断绝关系离开警校回家去当政治家然后在看到我们死亡的消息后拿枪自杀的记忆,这些……我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
降谷零彻底呆住了。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zero,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来和我商谈?为什么甚至要为了清洗我的记忆专门自杀一次?死亡难道不痛吗?难道我的记忆是你宁愿承受死亡的痛苦也要消除的东西吗?”
诸伏景光逐渐失去了力气,他的身体甚至都在颤抖,但他还是不敢放开面前的金发青年,于是只能带着对方一起缓缓滑坐在树下。
“zero,那是我和你一起的记忆,并不仅仅是你的记忆。”
诸伏景光想要认真严肃地和幼驯染说这件事,他想要仔细看着对方的眼睛表示这件事对自己真的很重要,但是控制不住的悲伤和眼泪却让视野无比模糊,让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不管是再怎么残酷的记忆,那也是我和你一起经历过一切的珍贵记忆啊,我并不想失去那些记忆,我不想忘记一切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你怎么能自顾自将它们全部从我这里拿走?甚至、甚至连朋友都不和我做了,就那样不声不响和我断绝了所有联系……太过分了,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对不起。”降谷零声音干涩地低声道歉,想要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会记得……”
除了小时候,其实hiro很少流泪,但是在他重生后,他已经见到两次了,还都是因为他,他到底给hiro带来了多少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悲伤呢……
“不是这个问题!你该反思的不是这个!”诸伏景光猛然提高声音打断了他。
几乎从未见过幼驯染这么生气的降谷零僵住了。
诸伏景光抓住了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自己快速擦干眼泪后认真和痛苦自责的幼驯染对视:“zero,你还不明白?我伤心的并不是那些事情,我痛苦的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甚至为了我而不断自杀,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生气你为什么不能多重视一点自己啊,zero。”
诸伏景光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就算再怎么崩溃也必须要忍耐,不能冲动,不要情绪坏事,要冷静,zero一定承受了比他更多更可怕的痛苦,他现在必须要冷静地想办法怎么安抚住zero才行,绝对不能再让zero这样继续下去了。
诸伏景光握着幼驯染的手加大了力气,表情却变得非常坚定,仿佛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动摇他此刻的决定一样。
“你到底轮回了多少次?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又经历了些什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有多痛苦?这些事情……我完全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我是距离你最近的人吧?”
降谷零忍不住逃避了他的视线,偏头看着旁边的地面,看到了一朵白色的小小野花正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zero……”
降谷零听见幼驯染长长叹了口气,心里顿时也跟着狠狠跳了一下,心虚愧疚不安地再次小心翼翼抬起头去看对方的表情。
然后,降谷零看见了一个悲伤却又堪称无奈宠溺的鼓励笑容,就好像无论自己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都能被他无条件接纳包容一样。
“说出来会更轻松一点哦。”他笑着说。
降谷零愣住了。
[说出来会更轻松一点哦。]
这句话,是他小时候对患上失语症的hiro说的,没想到时间流转,现在竟然是hiro担忧地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降谷零看着面前这个在月光照耀下似乎整个人都在如同名字一样发着光的黑发青年,和他那双被泪水洗刷后变得更加清澈明亮的蓝色眼睛对视着,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继续说话。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不管是多么难以置信的可怕事情,都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烦恼和痛苦了,让我也为你分担一点吧。”
“我永远会无条件相信zero,所以我也希望zero能相信我,好吗?”
有着漂亮蓝色上挑猫眼的黑发青年握紧降谷零的手,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而又无比坚定的笑容。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zero。”他说。
第31章 读档的十周目(2)
降谷零沉默几秒, 突然笑了出来,全身放松地倒在幼驯染怀里。
他将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声笑着,无奈道:“真是的,hiro这样也太犯规了吧……”
降谷零闭上双眼, 无声叹了口气, 败得一塌涂地。
“什、什么啊, 我明明说的都是真心话, zero难道不相信我吗?”诸伏景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肉麻的话, 脸色顿时有点发红,却也没有丝毫后悔。
“我信, 我当然相信hiro, 可是……”降谷零停顿住了, 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诸伏景光坐在树下抱着面前的幼驯染,一只稳固地扶住他的背,另一只手则是轻轻地抚摸自己肩上那颗柔顺的金色脑袋。
“可是什么?是有什么绝对不可以告诉我的理由吗?”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如果有这样的理由, 如果绝对不能让我知道, 如果有什么存在禁止你说出来,那我……我不知道也行, 但是zero,你必须要给我一个理由。”
“像上次那样连理由都不说就将我彻底排除在外的事情,我真的无法接受啊,zero。”他说。
“对不起……”
“如果zero知道错了并且不会再犯的话,那我就原谅你了。”诸伏景光打断他, 声音含笑, 表示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到不肯原谅的地步。
降谷零沉默了几秒,最后彻底妥协。
他抬起头无奈地看着弯起眼睛的幼驯染:“hiro,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欺骗你。”
“但是隐瞒也不行啊,我会很担心你的。”诸伏景光柔和了眉眼,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
“可是,hiro明明自己也总是隐瞒着一些觉得危险和麻烦事情不让我知道和参与不是吗?”降谷零抗议了一下。
“我认错,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瞒着zero然后自己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们扯平了。”诸伏景光笑着歪头。
“真是的……”降谷零也忍不住跟着他勾起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开心笑容。
他站起身换了个姿势,转身贴着幼驯染温暖的身体坐下,无比熟练地和凑过来的蓝眸青年依靠在一起后,又自然地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和他一起背靠大树看着对面的悬崖和月亮。
这一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在这个寒冷的夜里紧紧靠坐在一起,感受着山风拂面而来,享受着这份安静。
即使什么话都没说,气氛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甚至连目之所及的世界都似乎变得美好起来了,漫山遍野盛开的各色花朵都是那么美丽而又充满活力地生长和绽放着。
春天,对啊,这是春天。
降谷零前所未有地放松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让转头看着他的诸伏景光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他脸颊边翘起的金色短发。
降谷零看着他温柔的笑容,眼睛突然有点发热。
直到揪出幕后黑手基本弄清楚一切后心里有了底,直到猝不及防硬着头皮经历了十次死亡轮回,直到此时此刻,他好像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重生了,他才彻底意识到hiro原来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种绝对的信任和安全感,这种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对方,只要幼驯染还站在他身边,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害怕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感觉,真的已经非常久违了,久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好吧,本来就是上辈子的事情。
是啊,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八面玲珑会自己一个人完美解决一切不会向任何人倾诉展露真实的自己的人,他本来其实是一个非常任性自我受不了丝毫挑衅还很喜欢在感情方面依赖幼驯染的人,每次遇到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时他总是会第一个想到对方,只要稍微想想对方存在、稍微被对方安抚后就能立刻满血复活……直到他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和倾诉的人,才会慢慢变成那个样子的。
即使心里明确知道一切,甚至能完美扮演出来,但说来奇怪,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失去这个人太久太久了,因为失去得太猝不及防和难以接受了吧。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警校甚至是后面去卧底,都是两人一起的。对方的存在已经到了不用思考就理所当然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就好像第二天太阳会照常升起那样理所当然。
所以,当太阳陨落的那一天到来时才那么难以置信,所以之后的每一天孤独地行走在黑暗中都是那么的难过、漫长而又痛苦。
时间无法冲淡这道伤痕,他直到29岁甚至是现在也依旧无法接受,只是在无法接受的时候还是必须要继续往前走而已,所以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以至于习惯到了意识不到的程度。
然后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hiro就在他身边。
hiro一直在看着他,关心着他,担忧着他,等待着他,信任着他。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能辜负这份感情。
“好。”他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也答应你,我不会再因为这种事情自杀了。”
降谷零怕了。
他突然害怕了,他不敢再随便死了。
如果hiro以后还是会拥有记忆怎么办?
他怎么能继续增加hiro的噩梦呢?
他甚至不敢想象拥有这五个周目记忆的hiro有多痛苦。
没关系,不管有多困难,他都会想办法和hiro一起走下去的,他不会再让hiro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有点漫长和不可思议的故事。”降谷零说。
“嗯,我会好好听着的。”诸伏景光和他头靠头蹭在一起,互相依靠着,安静地听着幼驯染的倾诉。
这是一个,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更痛苦更残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