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翊阳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一手拿着剑,一手迎接他的横冲乱撞。
他根本就不是刘翊阳的对手,可凭着一股气张牙舞爪竟还有两分难缠,刘翊阳干脆丢了剑,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一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会不会角抵?”
脚一伸,孟渔就跌倒在地。
他不服输地爬起来,抿着唇接着毫无章法和刘翊阳缠斗。
刘翊阳有心让他,半是认真半是玩乐地逗着他,“你是没断乳的奶娃娃吗,力气怎么这么小?”又莫名期待地挑衅道,“不会又要哭了吧?”
“你才哭。”孟渔真是气狠了,张嘴就咬在刘翊阳的手上。
刘翊阳看他红通通的眼睛,一时不察居然真的被他踢中小腿,这点力气本不足以把他撂倒,但不知为何他竟顺势倒了下去。
孟渔打了胜仗似的坐在他身上高呼,“我赢了,你认不认输?”
飞云将军二十六载的人生里从没有认输二字,他扶住孟渔的腰,好薄好瘦的一片,仿佛用点力就能折断,他将人翻了个身,没真的想把孟渔怎么样,两人像七八岁的孩童在地上毫无技巧打起滚来。
孟渔累得大口喘气,今早傅至景给他梳好的发冠歪歪斜斜地挂在脑袋上,见刘翊阳不比他洁净多少,一扫方才的恐慌,仰面大笑起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孟渔还跟刘翊阳缠斗在一起,驾马之人已来到跟前,“你们在玩什么?”
阿丽雅捧着一大束火焰似的花跳下马,好奇地看着他们。
孟渔目光顺着阿丽雅往后看,傅至景和二哥七哥沐浴在月色里,他仰着脸,对上了傅至景比银月还要寒冷的眼睛,猛地一下坐直了。
刘翊阳也收了笑,抓着孟渔的手臂一起站起来。
两人身上都滚得脏兮兮的,脸上还有泥草,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七殿下马笑着上前,“原来是九弟和翊阳,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孟渔一直在观察傅至景的表情,支支吾吾道:“我们在角抵。”
“你和翊阳?”七殿下显然不信,“你能把翊阳撂倒?”
阿丽雅乐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那天怎么不和我阿哈比一场?”
孟渔闹了个红脸,瞪一眼偷笑的刘翊阳,“许是我运气好……”
两人的小动作落在旁人眼里跟眉来眼去没什么两样,阿丽雅可不和衡国人一样含蓄,直白地说:“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在……”她想了想,到底是突厥人,对中原的成语了解不深,蹦出个很不恰当的词,“打情骂俏。”
孟渔和刘翊阳都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主动和对方拉开距离,异口同声否认,“谁要和他?”
如此有默契,这下更坐实了阿丽雅的话,连七殿下都揶揄地看着他们。
傅至景面无表情地听,眼底的寒意却更甚。
蒋文峥是唯一知晓他二人关系的,笑着打岔,“时候不早,公主,王爷还在营帐等你,快些回去吧。”
阿丽雅颔首,抱着花上了马。
孟渔目视着三人远去,急着和傅至景解释,也不跟刘翊阳贫嘴,一前一后地往营帐的方向走,刚靠近突厥王的帐篷就见着傅至景将手中花束递给阿丽雅的画面。
阿丽雅笑得比花还要灿然,纵是孟渔,也很难不对如此光耀动人的女子心生好感。
京都的阳光虽胜,却养不出草原儿女恣意飞扬的性情,他羡慕阿丽雅的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担忧,衡国的皇子和官员想必也会被她的朝气蓬勃吸引,而不管谁当她的丈夫,一旦她进入体统森严的京都城,假以时日定会被训教成循规蹈矩的模样。
孟渔与塔塔尔诺布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作者有话说
目睹两个小学鸡摔跤的傅大人(微笑):角抵好,角抵很好。
第22章
更长漏永,躁动热闹了一日的春猎队伍归于宁静。
禁军尽忠职守地四下巡逻,始终没找到机会和傅至景独处的孟渔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地来到烛光盈盈的营帐前,掀开帘子灵活地溜了进去。
他在挂屏处踌躇了一会儿,刚忐忑地冒出脑袋便听得营帐的主人冷声道:“既然来了,就别藏头藏尾。”
孟渔这才彻底现身,望着端坐在软榻上用布帛专注地擦拭长弓连头也不抬的傅至景,缓步走了过去,佯装轻松地坐了下来,问了句废话,“你在做什么?”
傅至景抬眸冷淡地看他一眼,并不回答,起身将长弓放在木架上,方一转身孟渔就看准时机抱了上去,双臂圈住结实的腰身,仰面惴惴地说:“你别不理我。”
傅至景扯下他的手将他撇在一旁,语气疏离,“九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孟渔一听这不凉不酸的语调就知道傅至景定还在气头上,连忙追上去说:“今夜我与表哥当真是在角抵……”
傅至景掖被褥的动作一顿,哼笑,“你这声表哥叫得越来越熟练了。”微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若真是光明磊落,又何必故意跑这一趟来和我解释?”
孟渔噎住,既觉着傅至景说的有道理,又觉着对方是故意在挖苦他,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简直是进退两难,不过他仍是道出了准备好的说辞,“阿丽雅是突厥人,难免曲解中原话,她说的怎么能当真?”
提起阿丽雅,他禁不住嘀咕,“我原先是要去找你的,可谁让你陪她去摘花?”
傅至景站直身躯,半个影子将孟渔罩住,面色难辨,“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
“我没有这么想……”
话还没有说完,小臂倏地被攥住,天旋地转间已然被压在了软榻上。
傅至景厉声,“你还要狡辩?”
孟渔摔得晕头转向,对上一双乌云似的黑瞳,瑟瑟地缩了下肩膀。
他如此乖顺,傅至景却不依不饶地道:“你与刘翊阳在外人面前搂搂抱抱,本就是你行为不端,今日幸而看见的是我几人,可若是被五殿下他们撞见呢,不知道会不会又借此大作文章?”
孟渔再一次辩驳,“可我与表哥真是在角抵。”
“是与不是重要吗?”傅至景大掌贴住孟渔的脸,“你扪心自问,角抵需要抱着滚成一团?”
他看得清清楚楚,刘翊阳的手握在孟渔的腰杆上,将那块的衣料抓出深深的褶皱,孟渔却全然不察,甚至还嬉笑着骑在刘翊阳身上。
不堪入目。
傅至景磨了磨后槽牙才止住更多难听话从嘴里蹦出来,他松开掌下之人,孟渔却急忙忙地扑上来重新抱住他,明明委屈得眼尾都在发红却放软了语气讨好,“我知错,下次不会了。”
傅至景停下起身的动作,任由孟渔胡乱亲他的脸,不为所动,孟渔显然有些着急,瞪着水润的圆眼,一副投怀送抱的模样。
听张敬说,孟渔是在一家破落的妓院里买来的弃婴。
他的母亲是个年老色衰的娼妓,生下了他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老鸨原想趁夜深人静秘密将他溺死,是张敬去得凑巧才保住他一条命。
一两银子就是孟渔全部的价格。
如果没有傅至景,孟渔在二十多年前的冬夜就该死在寒潭里,又或者幸运地长大,也干起跟他母亲一样的行当。
傅至景迫使他仰起脸,烛光里,孟渔肤色白润细腻,羊脂玉似的温润,不禁阴沉沉地想,老鸨真是有眼无珠,这张脸长得实在太好,挂牌绝不止一两的价钱,说不定养成后会有不少恩客一掷千金。
然后呢,一辈子辗转卖笑,等傅至景发现有这么一号人的时候,早糜烂在了肮脏的铜臭堆酒肉气里,哪还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当一时锦衣玉食的九殿下?
想法太下流,连傅至景自己都皱起了眉,可他依旧无法阻止用最坏的结果去揣测孟渔原先可能的悲惨命运,一时之间气息微微紊乱。
孟渔感受到若隐若现却不知缘由的怒意,懵懵地想去摸傅至景的脸,手却被攥住。
“怎么弄的?”
顺着傅至景的视线看去,孟渔靠近大拇指的掌心有刮蹭的痕迹,红通通的,蹭出了几条裂开的小口子。
今夜孟渔见了不少人,唯独傅至景开口询问这块不明显的伤,也许角抵时刘翊阳也发现了,只是少将军在战场上见过太多血,所以不把这一点小伤看在眼里。
孟渔缩了下手想藏起来,傅至景抓得牢固,“说话。”
他这才讷声地将见过蒋文凌的事情交代了一遍,隐去些不必要的细节,“被他推倒时蹭了下……”
“为何现在才说?
“你一直在问我表哥的事情,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傅至景不悦地拿修得圆润的指甲刮弄伤口,见孟渔疼得五官揪起,竟低下头亲吻住。
孟渔唔的一声,缓缓躺回软榻,他察觉到傅至景似乎没那么气恼了,含糊地问:“我能睡在这里吗?”
傅至景擦去他唇角的水色,望着他眼底浓浓的依赖,故意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孟渔害羞地抓着温厚的掌心,声若蚊语,“可以……”
傅至景轻笑一声,一点也不留恋地坐起身,掌心也随之溜走,低声说:“今夜我没兴致,九殿下请走吧。”
孟渔脸上的红晕顿时烟消云散,浑身针扎似的躺在榻上,他如此主动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难堪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撒了好一会儿娇,傅至景才状若勉勉强强顺了他的意。
做错了事有惩罚,做对了却没有奖赏。
半个多时辰后,等孟渔得到解脱时,傅至景却以人多眼杂为由让他回自己的营帐。
孟渔全然被戏弄了,可回顾全程,傅至景都没有答应他只要他同意了就让他留下。
他万分委屈,拖着两条腿失落地站在门帘等禁军换岗,等了半天没等来一句挽留,不得不失落地离开。
他走不了太快,只好假意边走边欣赏月色缓缓地往自己的营帐挪步。
身后有脚步声,孟渔犹如惊弓之鸟般回头,见到刘翊阳正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孟渔想起刘翊阳受舅舅之托护他周全,等人走到他跟前来,强行压下慌乱,“你做什么?”
刘翊阳绕着他看了两圈,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道:“你在傅至景的营帐里待了半个时辰两炷香。”
孟渔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我与他有要事商量,与你何干?”
刘翊阳似乎也懒得理他的事情,又上下将他打量了一回,才抱臂道:“走快些,我要歇息了。”
“你不必跟着我。”孟渔咬唇,“回去后舅舅问起来我会替你说好话的。”
他走得实在是慢,刘翊阳不接腔,反倒嗤笑,“软脚虾。”
孟渔本就难受,不愿意与他多说,忍着不适强行加快脚步,等进了营帐才长吁一口气。
他觉得累,也觉得冷。
离开时,他这样问傅至景,“你可不可以不要和阿丽雅走得太近?”
傅至景不止一次这般要求他,他每回都一口应下,可方才傅至景却连搪塞都不曾,沉吟半晌回道:“此事非我能做主。”
到底是做不了主还是有意为之呢?
孟渔想不明白,一把将自己摔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躲进被褥里,咬牙忍住了滚到眼睛里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