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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目混珠_分节阅读_第18节
小说作者:三道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297 KB   上传时间:2024-10-10 18:38:20

  蒋文峥看出他郁结难当,提着酒壶来与他碰杯,耐心宽慰了几句。

  孟渔吸了吸鼻子,“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担心我会胡来。”

  蒋文峥握了握他的肩膀,向来内敛端正之人借着喧嚣的风附在他耳边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来日赢的是我,你想要的,二哥都会给你。”

  这是几年来蒋文峥初次如此直率地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野心。

  孟渔微微瞪圆了眼,望进二哥清明的眼神中,里头燃着一簇不灭的烛光,他相信对方在这一刻做出的承诺实属真心,可是他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勉力地提了提唇角。

  酒入愁肠愁更愁,孟渔喝了三分醉就不再满盏。

  篝火劈里啪啦燃烧着,他没在人群中找到傅至景,悄然离席前往略显寂静的营帐外,伸出手却迟迟做不出掀帘的动作,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里头的人反倒先现身了。

  迎着寂寥的月色和火烛,傅至景沉静地与他对视。

  孟渔的眼睛倏地发热,抿着唇一语不发,被扯着手臂拽进了营帐里。

  傅至景将他抵在屏风处,轻轻嗅闻他的发缕,“你饮酒了。”

  他闷闷地嗯了声,双手依恋地抓住傅至景腰侧的衣袍,低下脑袋将额头抵在结实的肩膀,在这样温暖却熟悉的怀抱里,心里的委屈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傅至景摸到了温热的液体,是孟渔在无声地哭。

  他捧起那张水漉漉的脸,安抚地亲吻他发红的眼睛,湿润的鼻子,发颤的嘴唇,孟渔双臂攀着他的肩颈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很激烈地回应他,坚硬的牙齿磕到唇肉,滋生出尖锐的痛意,淡淡的血腥味也在唇舌间弥漫开来。

  傅至景微吸一口气,揉着他的背脊想让他冷静下来。

  可孟渔知道来不及了,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又或者只是一刹那的念头,他近乎是恳求地抬着眼说:“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宜县,我们回宜县。”孟渔像找到了绝佳退路,眼睛都在发亮,“我不做九皇子,你也别当什么吏部左侍郎,好不好?”

  傅至景揉他白软的脸颊,想把他抱到榻上,没有正面回应他,“有什么话等你酒醒了再说。”

  “不。”孟渔根本就没醉,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攀着傅至景的手,重重地抹了下眼睛,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好让傅至景相信他不是在胡说八道,“你难道不想傅老爷和傅夫人吗,你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们了,我们回去以后就在宜县安家立业,一样可以过得很快活。”

  “九殿下……”

  “你不要这样叫我。”

  孟渔打断他,随即退后了一步,他清楚傅至景不可能放弃眼前的一切跟他走,他也未能摒弃自己的身份做回宜县的孟渔,从他踏进京都的那一刻,就好像冥冥之中有无数双大掌推着他往前走,等他回过头身后已经筑起高不可攀的红墙,他只能前行没有退路。

  但他仍抱有幻想,只不过看见傅至景冷清的神情,所做的美梦皆被打碎成齑粉。

  他陡然安静了下来,眼泪也不再流淌,很难过地皱着眉抿着唇,在傅至景靠近他时艰涩地说:“你会娶阿丽雅吗?”

  傅至景无漪无澜的神情终有了些波动,反问:“你以为呢?”

  孟渔的五官揪成一团,“我不知道……”

  傅至景似很不满听到这个回答,原先要抱住他的手收了回去,“那你在闹什么?”

  孟渔完全被倒打一耙,愣愣地微张着唇半天回不过神。

  “既然不信我就不要来问我。”傅至景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见过阿丽雅了吗,她没有告诉你她相中的是谁吗?”

  孟渔一颗心像被傅至景握在了掌心随意揉捏,一股绵密的酸意如藤蔓般滋长开来,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你的话都说完了吧,如今该我问你。”傅至景一把擒住孟渔的手将人拉近了些,气息都扑在他泪痕未干的脸上,一字字带着彻骨的冷意,“敢问九殿下,臣不好在哪里?”

  孟渔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懵,三言两语之间又成了理亏的那个。

  今日在赛场上的傅至景时时刻刻关注着耷拉着脸的孟渔,见人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怕他出事顿时丢了套马轩下场去寻,听见却是一句嘹亮的“他没有那么好”。

  六个大字在他胸腔里滚了无数遍,睁眼闭眼都挥之不去,他倒要问个明明白白,他在孟渔的心中差在哪了?

  孟渔舌头打结,“我……”

  “说啊,臣哪里惹得九殿下不快,你不惜在外人面前诋毁臣。”傅至景笑意不减,凝视着面色发白的孟渔,一口一个殿下和臣,语气却是居高临下的强势,“哑巴了?”

  孟渔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若阿丽雅见到了傅至景的差处兴许就不会选中傅至景了,他用力地干咽一下,如鲠在喉,“我只是随口一说。”

  傅至景语气越发凌厉,“若不是早藏在心里,又怎么会脱口而出?”

  孟渔被推得踉跄几步,咬唇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设法解决。”

  “那你解决了吗?”

  没有。

  他确实不如傅至景和二哥多谋善断,用的都是笨法子,可是面对傅至景的指责,除了委屈还多生出了一层埋怨,倘若在他第一次发问时傅至景就能给个准信,这些天他也不会糊里糊涂地担心受怕。

  傅至景轻易地解读他的神情,磨了磨酸涩的牙根赶客道:“夜深了,臣要歇息了,请九殿下回营吧。”

  几步之外的背影太冷漠,仿佛一接近就会被冻伤,孟渔红着眼静静地站了会,拔腿往外跑,跑出老远一摸自己的脸上全是泪,怕被瞧见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三两下解了马绳驾马奔向远处。

  他到底没敢离得太远,在两里路外的树林停了下来,坐着高声呼唤了几句只听见自己的回音才下马独自伤神,结果风太烈把眼睛吹干巴了,这会儿反倒流不出泪,只是一个劲地揉着难受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在哭个不停。

  一颗小石子毫无预料地砸在他的脚边。

  孟渔吓得几乎蹦起来,警惕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是谁?”

  更多的小石粒从四面八方丢来,孟渔在明敌在暗,当即抓了别在马上的弓箭防身,他什么都看不清,高声呵斥,“知道我是谁吗,不要命了?”

  小石头长了眼睛,一个个打在他的小腿上,显然是收了力的,不痛不痒,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也足够孟渔魂飞胆丧了。

  他急忙忙地踩好马镫想要离开,突然一只大掌从后袭来拎住他的领子将他掼到地上。

  孟渔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有阴影将他笼罩起来,他下意识拿弓去打,来人力大无穷,一下就把弓定住了,紧接着火折子咻地亮起,耳边也传来清亮的哈哈大笑声。

  是刘翊阳。

  孟渔瘫软地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瞪着微弱火光里那张可恶的脸,抓了把土洒出去,“王八蛋!”

  刘翊阳轻巧躲过,蹲下来看着他,“知道自己没本事就不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待会给野兽吃了我可不给你收尸。”他压低声音吓唬孟渔,“野兽最喜欢吃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白面团子了。”

  孟渔刚想反驳,空气里突地发出一声铮鸣,一支长箭从密林里窜了出来,刘翊阳眉眼一凛,猛地把他推向一旁,长箭噌的钉在了树上。

  他以为又是刘翊阳在恶作剧,气道:“别玩了……”

  刘翊阳将火折子吹灭,嘘的一声,“不要说话。”

  马儿躁动地踏着马蹄,发出凄厉的长啸猛地跑远,孟渔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张道:“怎么了?”

  两支长箭又从离他几寸的地方穿过,刘翊阳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迅速翻身躲开,抱着他滚到了大树干后。

  孟渔吓得大气不敢喘,一颗心要扑出嗓子眼。

  刘翊阳刀下亡魂无数,不把这样的偷袭放在眼里,嗤笑说:“是冲着我来的。”他探出头去观察周围形势,沉声,“跟着我。”

  事发突然,孟渔根本做不出反应,没头苍蝇似的行动反而会连累两人,因此刘翊阳说什么就是什么,重重点头。

  长箭噌噌噌地飞来,刘翊阳闭眼听着方位,外头的路已经被堵死了,片刻后,他抓住孟渔的手往丛林里跑。

  孟渔没命地跟着他,从未觉得自己行动如此之迅猛,两条腿像要飞起来,跑得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在刘翊阳的带领下顺着一个平稳的小山坡滚下去,躲在了草丛里。

  四周除了两人急促的呼吸一点声都没有,孟渔的心跳砰砰砰地一下重过一下,牙关打颤,全身都是泥土冷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翊阳才长吁一口气,“他们走了。”

  孟渔咽下嘴里的血腥气,话都说不完整,“那我们……”

  “我外出时跟同僚留了口信,他们若发现我迟迟未归会找来的。”刘翊阳神色肃然,见孟渔灰头土脸,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像个泥娃娃。”

  孟渔一直在发抖,刘翊阳似很看不惯他如此娇气,啧道:“他们想杀的是我,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刘翊阳夜里视力极佳,皱眉看着孟渔鲜亮的杏橙色衣袍,像一团正在烧的火,在这漆黑里实在太过鲜艳,恐惹来觅食的野兽,命令道:“衣服脱了。”

  孟渔小小地啊了一声,“什么?”

  刘翊阳懒得解释,只说了句“想活命就听我的”便动手去扯孟渔的外袍,孟渔刚从阎王殿里逃出来,四肢绵软拦都拦不住,“我自己来……”

  这身衣衫太过繁琐,他弄了半天弄不开,刘翊阳嫌他动作慢,干脆拿着小刀划拉两下直接撕掉了,他手劲大,连带着里衣都剥开了些许,一眼就见到了孟渔裹在布料里青紫斑驳的胸口。

  刘翊阳猛地怔住,“你……”

  孟渔羞愤难当,合拢了衣袍别过脸去不说话。

  刘翊阳年少荒唐过,这几年虽在军营里收敛了许多,但无需过脑也知道这些痕迹是人为大力捏出来的,他莫名不大高兴地抿住唇,将杏色外袍团成一团塞到孟渔身后做垫背,想了又想没忍住说:“你倒是深藏不露。”

  孟渔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又冷又怕,脸色苍白如纸,嗫嚅道:“你别说出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翊阳盯着他一小片侧脸,“谁啊,下手这么重?”

  他们虽是表兄弟,但绝非亲密到能谈论如此私密的话题,孟渔又刚死里逃生,连魂魄都没收拢,支支吾吾半天,只很恐慌地将额头磕在膝盖上,近乎是哀求地反复念叨着让刘翊阳“别问、别说出去”。

  刘翊阳不是那种管闲事要管到人家床事上去的人,可他也实在没想到表面看着不谙世事的孟渔原来早就与人暗渡陈仓,孟渔不肯说不要紧,他已经猜出那人是谁——他奉父命暗中保护九殿下,昨夜他在傅至景的营帐外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来步履蹒跚的孟渔,再结合这一身累累斑痕,期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非要孟渔亲口承认,还想逼问,可耳边却听到了微乎其微的啜泣声。

  怎么又在哭?

  刘翊阳深吸几口气,不满地道:“收起你的眼泪,我不问就是了。”

  孟渔鼻翼微动,抹一下脸,抽泣着要一个保证,“那你也不往外说吗?”

  “你以为这种事很光彩?”刘翊阳翻他一眼,“你求我说我都不说。”

  孟渔这才破涕为笑,胡乱地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多谢。”

  春尾的树林不比冬日暖和多少,孟渔御寒外袍被脱掉了,脸蛋和手脚很快就冻得冰冰凉,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搓来搓去取暖都没什么起色,又不敢睡觉,怕被冻僵在这无人的丛林里,心底的担忧越来越浓,不禁嘟囔,“我不想死……”

  刘翊阳行军时多艰苦的环境都熬下来了,这一点冷意就跟蚊子叮似的,他有些瞧不起孟渔的荏弱,本想出言嘲讽几句,可瞥见孟渔几乎没了血色的脸,话到嘴边变成极其自负的一句,“有我在,就是阎王要你的命,我也能把你抢回来。”

  这人说起大话来眼也不眨,但不得不说确实让孟渔有几分安心。

  “挨近些,保留体力,不要睡觉,困了就和我说话,很快就会有人找到我们。”

  “好……”

  今夜无星无月,篝火仍在烈烈燃烧,傅至景端正地坐在营帐里闭目养神,静候既定的变故。

  片刻后,外头噪声大动,他缓缓睁眼,落在膝上的五指也逐渐松开。

  护卫来报,夜路深重,阿丽雅公主不慎落马,摔断了一条腿,左颊被地面一块尖锐的石头划伤,血流不止,御医正在竭力治疗,但划痕太深恐留疤痕。

  避风的帘子掀了又合,啪嗒一声,烛光高窜,照亮蒋文峥的身躯。

  傅至景起身作揖,“二殿下。”

  两人的影子一左一右被拉长,随着蒋文峥的走近部分交叠,他仍温文尔雅,语气却难得是上位者的威压,“阿丽雅的事是你安排的。”

  “回殿下,公主天资灵秀,“傅至景抬起一双清明却坚定的眼,“臣不过稍加提点。”

  凡事有舍有得,阿丽雅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用一时的伤中断这场政治婚姻,是很值当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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