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摇头,“也不知道。”
“这就对了。”邵松柏笑着摸了他的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发生时便发生了。不必纠结,不必挂念,人也如此,树也如此,顺其自然吧。”
他说着又抬头望向老杏树,出神许久,方徐徐吐出一口气来,“它这两年倒一年比一年繁茂了,也许又快要能结果了吧。”
很多事情确实没有原因。
就像林晃不知道幼时为什么迟钝,也不知道怎么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人讨厌却又期待收到他的消息,又在重逢后蓦然心动。
“如果真能再结杏就好了。”林晃说,“不知道原因也无所谓。”
邵松柏捧着剩下的桃酥进屋,自言自语般地重复着:“会的。”
*
林晃在自家小院里坐到傍晚,天黑了也没开灯,就那么坐着看手机。
手机里攒了三十多条消息,都是今天邵明曜发的,一些乡下随拍,还有些没营养的问话,问他学习了没,北灰吃没吃维生素,爷要的桃酥出炉了吗。
林晃一条也没回。
他坐在院子里把消息看了几遍,又点开从前的短信存档随意翻着。
直到院门被人一推。
“回来了。”
邵明曜手上拎了袋山货,往桌上一扔,“爷的朋友送了小核桃,分你一包。”
“嗯。”
邵明曜朝黑黢黢的屋里扫一眼,“新鲜的直接吃,别拿来烤东西。”
“好。”
邵明曜到他旁边坐下,抬头瞅一眼灯泡,“怎么不开灯?”
“在看手机。”林晃说。
“装都不装了啊。”邵明曜气道:“给你发一天消息也不回,还敢承认自己看过手机。”
林晃没吭声,邵明曜又朝屏幕上扫了一眼,“看什么,探店视频?”
林晃没躲,任由屏幕那么亮着,片刻后自动息屏了,他才抬头看了邵明曜一眼。
“在看以前那些短信。”
四下忽然寂静。
邵明曜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对视着沉默,直到院子里的寂静蔓延出去,整条长坡仿佛都在等着他们开口。
邵明曜抿了下唇,先打破寂静。
“最近怎么突然又不回消息了?”他低声问。
林晃说,“在等你问我。”
“问你?”邵明曜微愣,“问你什么?我都问过很多次了,从小就不回我消息,对别人却不是。”
林晃转回头去,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地晃着脚,邵明曜这回没催他,但却一直看着他,像是不等到答案不罢休。
许久,林晃晃着的腿渐渐慢下来,心跳却悄无声息地变得纷乱。
他看向地面,“邵明曜,你还记得当年你发我的第一条短信么。”
“你说——”他不带感情地复念,“怎么不告而别了?回去后一个人也要好好过。不要害怕,人生很长,总会遇见转机的。”
邵明曜怔住,下意识看了眼林晃的手机——屏幕早黑了,这段话是他背出的。
林晃轻声道:“小姑让我认真回复,好好感谢你和爷爷一个月的照顾,礼数要周全。”
邵明曜错目不眨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不回。”
“我只是不懂相处,但我知道周全的意思是结束。”林晃平和道:“你发乎于礼地问,我止乎于礼地答,答完就是周全。”
就是结束了。
林晃语气没有波澜,神色也平和。
只有垂着的眼睫轻颤,越颤越快。
许久,他抬眸看过去,注视进那双温沉深邃的眸。
邵明曜总说他有一万个心眼子,哪怕小时候他钝得连一点情绪反应都作不出,邵明曜偏还是要这样说。
但或许邵明曜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他情感迟钝,但他一直有心眼。
有回音的哪还能被当成树洞。
只有得不到回复才会一直纠结。
被拿走了最珍视的一颗杏才会不肯忘记。
“邵明曜,我如果最初就回了你的短信——”
林晃终于开口,一字一字清晰地问道:“你还会一直给我发吗?”
还会接那些漫长而沉默的电话吗。
还会有明明远隔千里、明明活在两个世界,却仍留存住的那一丝脆弱而斩之不断的羁绊吗。
邵明曜蓦然怔住,眸光波动,喉结上下轻颤。
似激动,又似悸动。
似难以置信,又似恍然震撼。
林晃盯了他一会儿,数着他喉结颤动的频率,和此刻心跳竟有些重合。
他又轻轻地垂下眸去。
“你以前问过我,我那时候不想回答。
“我的口罩丢了,忽然又想答了。
“所以诓你再问一次。”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48】
那一天明蛋终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呆蛋的床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糖罐。
它打开,被里面的小纸片淹没。
是幼蛋期它一厢情愿发给呆蛋的蛋信。
当年呆蛋的字比现在还丑。
歪七扭八地一条一条抄在小纸片上。
塞进糖罐。
带着从幼蛋长到成蛋。
从一间蛋舍搬到另一间。
第49章 |“获得一只蝴蝶的正确方法。”
邵明曜进门, 北灰从屋里飞跑出来迎接,他开口喊了北灰一声,感到嗓子发涩时才想起自己几乎沉默了整晚。
林晃说完那些话就不吭声了,重新晃起腿, 旁若无人地玩手机。
那家伙就是这样, 会轻轻巧巧地说出天崩地裂的话。把震撼、惊喜、愤怒都留给别人, 自己像没事人一样, 垂下眼打个哈欠, 还要嘟囔一句困了。
蝴蝶翅膀轻轻一扇,哪管掀起如何的风浪。
邵明曜深吸气, 看着窗上映出的他绷紧的侧脸。
恼。有时候真想狠狠收拾他一顿。
方才他终于攒了半句话,待要开口前, 林晃捂着脑袋抢道:“不许打人。”
还把姿态放得很低,黑眼仁像蒙了一层水光,波动忐忑, 小声讨饶般道:“我伤还没好呢。”
装。
明知道已经被看破, 却还有恃无恐, 还在耍心眼。
他最后沉默着要走, 林晃又在背后提无理要求,说道:“不许生气不理人。你别记仇, 我就去试试借读考试……考不考得上另说。”
看看, 自己无法无天,却不许别人反击, 不许凶,连生气都不许。
他吃透了他, 就反复来回地拿捏他。
可是林晃, 你真的知道一个人任由你这样拉扯, 意味着什么吗。
邵明曜垂下眼,又深吸一口气,听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平复。
片刻,裤兜里的手机震动,是陈亦司发的语音。
回来的车上,他问了陈亦司林晃对乡下有没有不好的记忆,他想改天带林晃去玩,又问了平时发病会有什么隐秘的表现,不像哭、叫那么剧烈的。
邵明曜随手点播放,放下手机去拿遛狗的绳子。
“玩去吧,他没那么多禁忌。”陈亦司那边满是打沙包的嗵嗵回响,“观察他的呼吸就行,他发病也不会大叫,哭是更不可能,这家伙就没哭过,我怀疑他可能没长泪腺。”
邵明曜动作一顿。
陈亦司跟林晃认识四五年,日常相处时间甚至超过他姑,却说他从没哭过。
那他转学回来后那一次又一次的,一会儿眼圈红,一会儿黯然低头,是在干什么?
邵明曜拿着狗绳半天没动,北灰急了,绕着他转了几圈,又猛地仰脖子看向空中。
黑咕隆咚的,邵明曜看不清它在瞅什么,估计又是早春的小蝴蝶,坡街上每逢春夏都有很多蝴蝶,北灰从小扑到大,这会儿又来了劲,到处兜着圈子疯跑乱蹦,被溜得团团转。
等邵明曜终于捕捉到那只单薄的影子,它也已经飞到高处,眨眼便隐没入树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