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十八岁那年,邢霜栈身上发生了一些变故。
不知道因为什么,邢霜栈突然从他影子里消失,回到墓中陷入沉睡。
他应当是在十八岁就摸到了镜暝山,结果发现大墓外围被人布置了一片极为阴毒的阵法。
池轻舟仍然想不起阵法的样子,但他猜测,那必然是个极为复杂的阵法,而且阵眼很可能和邢霜栈本人的祭坛有关。
这个阵法的作用应该是抽取邢霜栈的鬼气或者其他力量,和玄协搞出的冥蛇事件有些类似。
但布阵之人手法高超,不知道采用了怎样的办法,一般玄术师想要破解阵法只会起到反效果。
于是十八岁那年,他只能暂时离开,又做了很多布置,直到十九岁生日后,他才闯进镜暝山大墓,试图先将邢霜栈的灵魂带走。
池轻舟刚才在幻境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镜暝山镇墓法阵给他带来的压力。
这股压力不是简单地在阻止他,而是竭尽所能地排斥他。
他猜测,从他带邢霜栈离开主墓之后,镜暝山主墓就不再接纳他。
就算他有能力到达主墓也进不去。
可他只带走了邢霜栈的灵魂,邢霜栈的身体还在棺椁里带不走。
他必须想个办法对抗镇墓法阵造成的排斥。
于是,就有了外围小墓中的这一座压制阵法。
这座阵法应该是他大二那年和考古队一起行动时布置的。
从幻象中他和裴桓的对话中推断,他想用五座小墓请考古队的人帮忙,就说明必须足够数量的普通人才能对这座阵法造成影响。
镜暝山大墓外围情况特殊。
首先这里是未开发区,山林幽深茂密,物种非常丰富。
这也意味着危险。
所有原始森林都是动物的天堂、人类的禁区。
其次,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镜暝山的原始森林中毒虫众多,毒.性惊人。
从山脚至山腰这一段区域,还常年笼罩着瘴气和毒雾,对人类威胁非常大。
而镜暝山主峰海拔将近五千米,整座山被分割成数个不同的自然带,地势极其陡峭,也不适合人类活动。
综合看下来,这根本不是一座适合人类攀爬的山。
也是因此,这座原本应当是登山者喜爱挑战的山峰几乎无人问津。
就算有求生专家来挑战,多半也是到山腰就折返。
当然,也不是没人试过硬闯,比如玄术协会的人。
他们确实能渡过山腰,到达靠近镜暝山大墓的地方,但他们下一步要面对的,就不是严酷的自然环境,而是镜暝山大墓外各种防不胜防的玄术手段。
基于种种原因,就算有人发现这里有古墓,需要进行保护性发掘,考古队也不一定能到得了地方。
而他之所以一定要和考古队一起行动,很可能就是为了小墓中那一座法阵。
考古队的人到底比普通人更为专业,或许,他们既能帮忙破除外围的歹毒阵法,又能帮他混进对他极端排斥的镜暝山大墓,说不定还能帮他完成一部分阵法布置,称得上一举三得。
但镜暝山大墓危险重重,他随时有被排斥出去的可能,并不能保证自己时刻保护老师和同学们的安全。
池轻舟怀疑,自己请异管局牵头,恐怕就是为了保护这些考古队成员。
他实力是强,但他只有一个人。
敌在暗我在明,当然要更加小心。
不过让池轻舟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之前就和异管局的人接触过?
看来这段记忆也被模糊了。
池轻舟早就发现,除了他和邢霜栈对那三年的记忆很模糊,和他有关系的很多人,也压根记不得那三年的细节。
这么大规模的记忆模糊不常见。
是玄术手段吗?
还是……和66594号系统有关?
如果沈问枢也遗忘了当初的记忆,那他还有帮自己留意邶深的动向吗?
池轻舟目光落在邶深身上,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他依稀回忆起一些模糊的东西。
镜暝山山顶那座祭坛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启用过了。
玄术协会祭祀邢霜栈,是另外在山腰设了一座祭坛,后来因为冥蛇事件被邢霜栈直接炸掉了。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抓住邢霜栈的手,冲他眨眼睛:“肃哥,你好坏。”
邢霜栈还以为他在说邶深的事情,呵了一声,不以为意。
“人应当学会接受现实。”
邶深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眼中满是愤恨,那眼神,似乎想把池轻舟剥皮拆骨。
池轻舟也没把邶深这眼神当回事。
他一翻手,取出沈问枢写好的指引符,将法力一点点灌注进去,轻声道:“我其实有些好奇。”
邢霜栈配合地问:“好奇什么?”
池轻舟激活两张指引符,眼带笑意:“这三年里,我和沈问枢做过朋友吗?”
邢霜栈一顿:“我也记不清了。”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伸手掐了掐他的后颈,平静地问,“他也不是多特殊的品种,你倒是惦记他。”
池轻舟无辜地冲他卖了个萌,眨了眨左边的眼睛。
邢霜栈又好气又好笑,手指擦过他的唇角,沉声道:“我记下了。”
池轻舟赶紧转头,专心致志地激发阵法。
那座无论邶深如何念咒都不见动静的阵法幽幽亮起,大墓中,无数鬼气被蜂拥而来的纯粹情绪冲散。
下一秒,池轻舟手腕与脚踝上,两串纤细的银链同时亮起幽光。
被所有人遗落在66594破碎外壳中诅咒同时震动起来。
那些情绪、那些来自血缘的诅咒,在这一刻突然开始追本溯源。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顺应某种因果,一点点回溯向起始。
除了被藏在影子中的那一小团诅咒,其他诅咒顺着无数纯粹的情绪,流过白雪皑皑的山顶,流过独木成林的大榕树,流过漫天星斗与白云,从云天省,顺着66594留下的通道,一股脑反灌向鹤兴市两处地方。
正在看报表的池萧远和正躺在床上敷面膜的繁桃身体重重一颤,无边寒意爬上脊梁,像是小钢钉一般,扎的他们一阵密密麻麻的幻痛。
两人内心涌上难以言喻的恐怖预感,受惊地弹坐起来,惊恐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同的家具、在不同房间的灯光下投下一片相似的阴影。
两人盯着那团庞大的阴影,仿佛看到霉斑在墙皮上长出,形成一个个如同眼睛般的模糊图案。
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
同一时间,墓室中。
邶深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如遭雷劈。
他眼神木愣愣地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来,一张脸登时涨成青紫色,满眼怨毒地看着池轻舟。
“池轻舟,你!你居然拿我做进入镜暝山大墓的钥匙!!”
他怒到极致,禁不住赫赫笑起来,喘气声带着无尽的恨意,显得越发粗重。
“你真行,你真行啊!你自己被大墓排斥,布置完这座阵法,连外围都进不去,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想用我和你相似的气息替你遮掩行踪?”
“可笑的是,我居然真的入了套。”
“原来连我发现这座被搬空的墓室、觉得这里是合适的藏身地点,都是沈问枢引导的。好啊,你们真好!”
“一个心思歹毒,一个压根就是叛徒。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毁了我这么多年筹谋!”
“我饶不了你们!我和你拼了!!”
第66章 镜暝雪峰(29)
邶深一双眼睛遍布血丝,咬牙切齿咒骂着池轻舟,疯了一样扑向池轻舟。
池轻舟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无辜。
什么钥匙,他听不明白。
邶深站稳身体,抬头瞧见池轻舟这个表情,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邢霜栈嗤笑一声,对邶深的话倒是没什么意外。
这确实是轻舟干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以他对轻舟的了解,这肯定不是轻舟唯一的目的。
或许,轻舟还希望他能尽快回收鬼气?
邢霜栈扫了邶深一眼,漫不经心地将池轻舟护到身后。
他只是习惯性地保护池轻舟,没有特意防备邶深的想法。
邶深见状,眼底透出浓郁的血色。
邢霜栈越是平淡,他就越觉得邢霜栈傲慢。
但邢霜栈凭什么?
不就是个灭世级厉鬼吗?
不就是一般正神都不愿意和他对上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