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遮掩住几人的背影，他们眼中染上几分不甘和扭曲。

　　池轻舟站在村子附近的一处山坡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偏过头，向剧组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将一个十公分左右高的小玻璃瓶交给他。

　　“我和方导还有一点事要做，能麻烦你先帮我把这个瓶子交给沈问星老师吗？”

　　“呃……”工作人员没有马上接过瓶子，有些踌躇地看向方明戈。

　　方明戈立刻冲他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尬笑一下，上前接过瓶子，攥在手里。

　　“那，池老师，这个瓶子是要马上交给沈老师吗？”

　　池轻舟：“越快越好。”

　　工作人员答应一声，在方明戈催促的眼神中转身快步离开。

　　等稍微走远了一些，他才拿起透明的玻璃瓶细看：“咦，这不是个空瓶子吗？送空瓶子是要干啥？”

　　难道是沈老师他们忘了拿道具？

　　工作人员想了想，觉得挺有可能的，赶紧收好瓶子，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向山神庙的方向。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瓶子里浓郁的鬼气翻滚沸腾，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鲜美的猎物，竟生生透出几分迫不及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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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明戈目送工作人员走远，眉眼间多了几分犹豫。

　　他回过头来问：“池老师，这样安排，山神庙里那些东西真的还愿意出来？”

　　他是正经玄术师，能看到瓶子里的鬼气，自然不相信在那种程度的鬼气威压下，还有哪个厉鬼胆敢冒犯拿着瓶子的人。

　　池轻舟语气还是那么温和，表情甚至带着一点几个月之前更常见的乖巧。

　　“方导不了解我弟弟。他的命格和经络都不太一般，曾被青枳强行灌输气运，人为制造出气运昌盛的假象，也曾被爸爸妈妈放血激活命盘，导致气运大幅流失。”

　　“他身上有着数不尽的因果，还有被刻意滋养出来的古怪气运。对鬼物来说，这是一个能够尽快消化香火的机会，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能够消除因果的机会。”

　　他露出一个笑容。

　　“弟弟有错，但罪不至死。”

　　“他没有必要随着池家这艘破船沉没，这是他最后一个偿还所有因果的机会。”

　　方明戈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他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既然他还有机会偿还因果，那制造他这种气运的池家……异管局会接手吗？”

　　池轻舟唇角弯得更深了：“我不擅长相面和推演，不能确定。不过我觉得，如果爸爸和哥哥能够认识到错误的话，异管局有机会接手。”

　　方明戈恍然。

　　他低低喟叹一声：“那看来他们要自作自受了。”

第126章 昔我往矣（8）

　　没人知道池轻舟的具体打算，唯有邢霜栈能稍微猜到一点。

　　但他如今融合了身体，不会轻易现身在人前，还要抽出时间处理池轻舟影子里那团诅咒，自然没功夫去解答别人的疑惑。

　　因此方明戈和池轻舟聊了几句之后，就放弃了继续询问，带着工作人员扛起摄像机，跟上沈问星等人进行拍摄。

　　池轻舟优哉游哉地走在他们身后。

　　气候快速的变化让灵河村不少植物都难以适应，有些树上挂满了绿叶，可看着就是给人一种蔫巴巴的感觉。

　　几株盛开在村子外的桃花逃过昨晚那一劫，此刻正随微风摇曳。

　　过于娇嫩的粉色和白色花朵在风里轻颤不止，更显得花萼下蜷缩的树叶怪异。

　　池轻舟目光不断扫过这些树木，最后落在村口一群村民身上。

　　他们就像是隔着几百米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些桃花一样，整齐地在雾中排成两列，视线时不时在桃花和沈问星他们的背影上打转。

　　那一双双浑浊麻木的眼睛里，全是丝毫不见遮掩的恶毒和狡诈。

　　方明戈拉了一个长镜头，止不住地叹气：“拍摄上一版《万象》的时候，他们还不是这样。”

　　池轻舟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眼神还是那么干净和温柔。

　　他平和地叙述着一个事实：“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假象再怎么完美，强行维持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方明戈又叹了口气：“我知道啊。要不是灵河村早就出了问题，移动陵墓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看到这个场面……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受。”

　　可惜他们来晚了，不然也许还有机会挽回灾难。

　　池轻舟笑了一声：“那你可能需要早出生一百多年才行。”

　　方明戈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池轻舟，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觉察的惊愕。

　　“这地方那么早就出事了吗？”他咂摸了一下，恍然道，“噢，我知道了。带队迁徙到临夕村的巫虽然几十年前出现过那么一次，但她活跃和生活的年代，应该更往前才对。”

　　池轻舟默认了他的猜测。

　　方明戈有些怜悯地看了眼村中建筑，由衷希望灵河村能够得到解脱。

　　灵河村的村民这一次却像是被封闭了感官一样，完全无视方明戈的注视，游弋的目光渐渐集中在沈问星等人身上，眼中怨恨和贪婪交织。

　　凌姣心里不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就是一白。

　　“几位老师，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村民好像还在看我们？这些人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对似的。”

　　几人没敢放慢脚步，只是纷纷回头看了看，脸色也变得更糟糕了。

　　刚刚他们跑出村子，见村民没跟上来，心底其实是悄悄松了口气的。本以为远离村民，那种古怪的感觉就会削弱，谁知这帮人执着的注视反而更让他们不安了。

　　池清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已经离了这么远，他们为什么还一直盯着我们看？”他喃喃道，“我们没做什么犯他们忌讳的事情吧？”

　　宋煜知抽了口冷气，低声道：“这个……不好说。我昨晚到的，当时找村民问了个去剧组的路，差点被他们打。”

　　凌姣和余闵峰对视一眼，很有几分毛骨悚然。

　　傅闻南到现在还没搞明白灵河村是个什么状况，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将池清宁揽进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沈问星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没开口。

　　宋煜知将外套拉紧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后遗症，我看到这些村民就觉得很不舒服。如果不是必要，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们说话。”

　　凌姣：“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见其他人表情没什么不对，才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去那个山神庙。虽然上一次拍摄咱们是去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给我的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

　　最重要的一点是，上次他们明明已经去过山神庙了，还在那里拍了好几天的戏，按理说应该对前往山神庙的路特别清楚，可无论她怎么回想，脑中的记忆都模模糊糊。

　　这简直是明摆着的不正常！

　　凌姣曾经被“好姐妹”陷害，糊了好几年。

　　经历过人情冷暖后，她在很多方面相对圆滑，退堂鼓这门艺术更是修炼到了极致。

　　她没有必须要红的执念，遇到这么不对劲的情况，第一反应当然是要先保护自己。

　　特别是按照剧本设定，她要饰演的角色是个为了红、为了博眼球无所不用其极的主播时，她更是做好了失去这个角色的心理准备。

　　如果有人说她不敬业，她认了，毕竟她自己也没怎么坚持。

　　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比命更重要？

　　特别是在参与过《沿途风景》拍摄，见识过自己表妹怪异的遭遇之后，她就更加不愿意硬着头皮冒险了。

　　凌姣坦然地说明了自己的心思，又道：“上次在银屏村，我表妹失踪给池老师造成了不少麻烦，我有自知之明，能够平平安安都不错了，真的不想给池老师拖后腿。”

　　沈问星和宋煜知赞赏地看向凌姣，池清宁和傅闻南也完全不觉得她这话有问题。

　　灵河村肉眼可见的古怪，凌姣这种想法，反而是对大家最好的。

　　余闵峰是几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池轻舟的，他环顾四周，见所有人表情都和他想象中不同，不由皱起了眉。

　　他有些纠结地问：“那我们还去不去山神庙？呃……池老师好像也没有叫人来阻止我们，他是觉得我们该去还是……？”

　　稍微顿了下，他又在大家开始思考时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问题，我的戏份改动不大，按照剧本要求，一会儿我得在山神庙里许愿，这……我现在该按照剧本来吗？”

　　凌姣下意识回了句：“山神庙给我感觉也很怪，余哥，你要不还是别冒险了！”

　　余闵峰表情更纠结了。

　　沈问星淡定道：“没事，不用太担心。池、池老师在附近，他没有阻止，就说明问题不大。”

　　就算真的出了问题，池轻舟也会处理的。

　　余闵峰目光转到沈问星身上，心头一动。

　　他想起以前在圈子里流传的几个小道消息，隐约觉得沈问星和方明戈的身份背景都不太一般。

　　他试探性地问：“沈老师和方导是不是都懂这些？还有池老师，他也懂一点？”

　　沈问星给了他一个眼神，轻描淡写道：“我和方导算什么，池老师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余闵峰眼睛亮了。

　　沈问星：“如果遇到连池老师都处理不了的事情，就算你们现在想躲也没用。所有人都直接等死就是了。”

　　这么厉害的吗？

　　余闵峰把摄像机往上颠了颠，再次确认：“那就是说，咱们应该去山神庙许愿？许愿的话，只要不是太乱来，问题应该就不大？”

　　沈问星点点头。

　　余闵峰咧开嘴角，回头想劝还是有些抗拒的凌姣，却突然瞅见一个工作人员从远处匆匆走来。

　　那名池轻舟安排的工作人员觉察到余闵峰的注视，冲他挥了挥手，加快脚步，一溜烟小跑过来。

　　“哎呀，沈老师、宋老师，我可算是赶上你们了。”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捏在手心的玻璃瓶递给沈问星，“沈老师，这是池老师让我拿给你的。”

　　沈问星接过瓶子，触手冰冷刺骨，差点让他一个哆嗦把瓶子摔了。

　　他急忙收紧手指，托起瓶子仔细观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