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轻舟再也无法继续躲避,灵魂受到非人之物情绪的冲击,脚步一个踉跄,撑着长木棍才没有摔倒。
前一晚邢霜栈渡给他的精粹阴气,在受到系统幻觉消磨后,又一次被死物的情绪疯狂冲击。
短短几秒时间,阴气在他经络间构成的屏障就岌岌可危。
朱延通也不好过。
这个法术先伤己后伤敌,池轻舟承受怎样的冲击,他也会承受怎样的冲击。
他曾被抽取过大量寿元,此刻又被大量抽取情绪,活死人一样的身躯迅速腐烂崩溃。
就像是新长出来的皮肉被浇上滚烫的开水,印刻到灵魂层面的痛苦让他嘶声惨叫起来,凄厉的哀嚎在林间回荡,宛如野兽临死前的嘶吼。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熟悉的手法来自他师父。
他见过这个法术的。
他知晓法术曾被用在诺鑫大巫身上,也见识过诺鑫大巫的下场,错愕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一点点爬上他饱经风霜的面孔。
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头,混着血水的眼泪顺着两颊淌下。
那是他师父啊。
是他视若亲生父亲的师父。
是他从未背叛过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朱延通瞪大眼睛。
他的视野还是被血色覆盖,甚至无法看清取风的脸。
他不知道取风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否会因为他的牺牲和痛苦有哪怕一丁点的不忍和不舍。
他的嘴唇抖了抖,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师父——!!”
取风无动于衷。
他挥手召回更多白雾,尝试修复自己的灵魂。
嘶哑的吼叫久久未息。
而发出吼声的人,悄然骨化形销,烂成一堆久不见天日的骨骸。
原本只能算是半生半死的情绪瞬间化为阴魂所留的怨恨,如摧枯拉朽般,轻易击溃池轻舟经络里仅存的最后一丝阴气。
宛如神经.毒.素侵入大脑,池轻舟身体控制不住的一颤,朦胧的桃花眼逐渐染上与邢霜栈相似的血红。
他缓缓垂下头,像是要睡着了。
取风心头一松,眉间多了几分舒畅。
别说池轻舟这种小年轻,就是他的妻子诺琪,后来不也在他的手段下彻底失去了力量吗?
最多再有几分钟,这个玄术师灵魂伤势就会彻底爆发,邢肃这个鬼王也必然受到重创。
他加快修复灵魂裂口的速度,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方才还有弥合趋势的伤口,此刻却有了被二次撕裂的迹象。
取风有些困惑,愈发集中精神。
池轻舟静静站在原地,身体纹丝不动。
然而在他脚下,他的影子颤动着,缓缓站了起来。
阴影中勾勒出一张与他完全相同的面孔,满布血色的桃花眼里全是偏执与癫狂。
树林的土地莫名濡湿,古怪的霉斑在不起眼的角落不断生长。
取风掉落在地的脑袋隐约有所察觉,警惕地滚动一圈,寻找危险的来源。
……什么也没看到。
在他的视野盲区,池轻舟的影子张开双臂,咧开嘴角,拥抱住本体。
就像水墨画瞬间被点染色彩,池轻舟纯真的五官顷刻间变得绮丽起来。
他的影子彻底消失不见,他缓缓抬起头来,血色瞳孔瑰丽如红玉。
这一刻,神智癫狂的池轻舟抑制不住从灵魂深处翻滚而出的凶性,彻底失控。
他唇边溢出一声轻软绵长的笑音,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兴奋与期待,两三步越过十几米距离,弯腰伸手一抄,就将取风滚落的头颅抓进手中。
头颅满目惊骇,不等开口尖叫,池轻舟两手一合,轻而易举将它拍成精纯无比的鬼神本源!
“哇~”他拉长了尾音,软软的语调里满是欢欣雀跃,一字一顿道,“你好香啊,好香、好香、好香啊!”
不等话音落下,他就一把撕下一块本源,快乐地塞进了口中。
“好次!”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夸赞着,一边将渴望的目光投向取风。
正在修复灵魂的取风感觉到不妙,骤然回头。
眼前凶残无比的景象让他呆滞两秒,更加剧烈的疼痛炸裂开来,须臾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每一寸灵魂都开始颤抖。
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恐惧让他再也控制不了本能,惊慌疯狂地嚎叫着挥动起手臂。
“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竟然吃鬼神,你根本不是人类!!!”
第31章 古树重荫(25)
池轻舟没有回答取风。
他被阴魂灌注的情绪刺激到,此刻只凭本能在行动。
没有失控前,他曾想过把取风留给邢霜栈出气,但现在,取风在他眼里就是一份丰盛的自助,美味又营养,他决不会放过。
几口啃完手中的鬼神本源,池轻舟意犹未尽地咂了两下嘴,红玉一样的双瞳锁定取风,浑身上下写满了“饥饿”两个字。
取风头皮都快炸开了!
他被这个眼神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人生至鬼生,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后悔。
几十年来,他犯下过无数恶行,所求无非是金钱、权势和长存不灭。
他之所以选择走鬼神这条凶险的路,也是因为一旦成功,他就会得到不一样的权力,成为被一方百姓信仰供奉的存在,尊贵又超然。
但他几十年的谋划,都在眼前这一刻濒临破灭。
池轻舟几口下去,他用十五年修来的本源力量就流失将近三分之一,用来欺骗族地的怨气也被震开一部分,血脉溯源开始尝试锁定他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造成这一切的人灵魂反而有了好转,逸散而出的奇异力量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发现,惊醒他、撕裂他的那股诡异力量既不来自蒲洛族族地,也和邢霜栈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那根本就是池轻舟的能力!
池轻舟肯定不是人类。
他连鬼神的本源都能消化,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十岁那年濒死之际,究竟是有过什么样奇特的经历,才会造就如此令人恐惧的力量?
取风心惊胆战,面孔愈发透明,似乎马上就要彻底消失。
他悔不当初,恨不能回到几分钟前,掐死盯上池轻舟的自己。
他怎么会觉得池轻舟是邢肃的拖累?
池轻舟明明比邢肃更加恐怖!
眼见多年来的谋划就要这么毁于一旦,唯一能帮他拖延时间、助他逃跑的朱延通也已经被他亲手葬送,取风怀着满腔恼恨和不甘,强行转过身体,循风而逃。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过大的动作是否会让伤势加重,只能去赌一个逃走以后活下去的可能。
灵魂深处不断传来的绞痛让他忍不住低声闷叫,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被刀子割肉。
池轻舟丢下那根长木棍,一步跨出。
影子与他合而为一,使他进入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诡异状态。
前行的瞬间,他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除一般,离奇地消失在空气里,随后又重新在树影间勾勒出来。
风吹动林间树叶,发出飒飒响声,他的身影在影子里闪烁前行,飞速逼近取风。
取风跳下一处窄沟,一抬头,愕然看见池轻舟已拦在他面前!
他惊惧万分,抖若筛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池轻舟欠身致礼,冲他露出一个乖巧的、感激的笑容。
"谢谢招待哦。"
余音尚未被风吹散,池轻舟从阴影中一跃而起,袭向取风!
他扯住取风的灵魂,强行将鬼神本源从取风身上撕扯下来。
取风痛得惨叫连连,大脑像要炸开一样,所有思维都被痛楚清空。
被强行锁在他灵魂里的诺琪大巫的怨恨瞬息之间散开,族地的血脉溯源立刻锁定他。
反噬随之而来。
他的灵魂被灼烧出阵阵白烟,弥漫在玉化山脉中的白雾渐渐消散。
他嘶哑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呆滞,痛到极致,竟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池轻舟右手珍惜地捏着那团本源,左手将彻底化为普通灵魂的取风丢下,专心致志吃起美味的自助。
是剁椒鱼头的味道诶。
要是再来点米饭就好了。
这么空嘴吃,感觉有点咸了。
池轻舟咽下一口本源,委屈巴巴地抿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