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苏格兰是警察,但他不是,黑泽阵不会天然相信这个国家的法律,更不会觉得一个执行死刑这么困难的国家会给犯人足够的惩罚。
诸伏景光坚定地回答:“不会这样。我向你保证,黑泽,不会这样的,没有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就算这个国家的司法制度还有诸多不完善的地方,但警察绝不会放任罪犯逍遥法外。”
黑泽阵看着他,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苏格兰威士忌”的影子。
反正“诸伏景光”本来就是警察,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组织里的……到底是“苏格兰威士忌”。
黑泽阵从未认识过真正的诸伏景光。
他顿时没了兴趣,而且他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人打死,就放下手,说:“随便你。”
黑泽阵拎着衣帽架往回走,听到背后诸伏景光说的一声“谢谢”;他走了两步,接到了某个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个“老朋友”,在灰色地带活动的非法侦探、情报商、家族本身跟组织有联系的家伙。也就是之前帮他调查冲矢昴的人。
“什么事?有新的线索?”
“是别的消息。我记得你说过你跟琴酒那家伙认识吧?这里有条你也许会感兴趣的情报。”
“谁的情报?”
“伏特加的——就是琴酒的那个搭档。听说他为了给琴酒报仇,带着炸弹去那个组织的新BOSS同归于尽了,现在下落不明。”
黑泽阵听完,只是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就问:“……BOSS呢?”
那边的人潦草地回答:“组织没什么动向,应该没事吧。我又不是那个组织的人,不是那么清楚。”
电话挂断了。
两座老旧的高楼夹着狭窄的小巷,抬头就能从一条夜空中看到铺满星辰的银河,铁锈味和腐烂的气味充斥在周围,往巷外看,一片模糊刺眼的霓虹色正在闪烁。
组织的前卧底靠在巷口,叼着根手指饼干,银发被压在帽檐下。
墨绿色的眼眸被光影缭乱的冷光灯染成了绚丽的颜色。
“多管闲事。”
他低声说着,拨通了某个电话,没打通,又打了一遍,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另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回来。
对面没人说话。
但黑泽阵知道,对面的人就是伏特加。就算在伏特加现在的认知里他不可能是琴酒,也一定跟琴酒有关系,不知道伏特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通了这个使用琴酒手机号码的电话。
黑泽阵低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没人回应。
黑泽阵又说:“伏特加,别跟我开玩笑。你知道琴酒的死跟波本没有任何关系。”
还是没人回应。
在这一片沉默里,黑泽阵终于忍无可忍,他知道伏特加不会相信现在的自己,就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说:“其实我是琴酒的儿子,现在你打算听我说话了吗?!”
一墙之隔,因为觉得事情太离谱所以花费人力物力在整个街区都安放了窃听器的冲矢昴听到这话,顿时睁开了眯眯眼,心跳骤停。
冲矢昴,不,赤井秀一大为震撼!
第006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大哥没有儿子。”伏特加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还夹有电流沙沙的杂响,“如果你是来问我大哥死没死的,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他死了。”
伏特加的声音像团浸泡在水里的麻绳,距离断裂只差一线。
古桥町3丁目的高楼夹缝里,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被断言已死的黑泽阵垂下眼睑,将衣帽架拄在原地。
沉重的金属架轰然落地,当的一声响彻云霄,惊起了远处浅眠的麻雀。
“你说得没错,‘琴酒’确实死了,3月25日当天,他走的时候,把车钥匙给了你,说——”
那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对话。
伏特加当然知道,琴酒不会把那些话告诉其他任何人。黑暗里的男人攥紧了手机,听清朗的少年音经过机器的变化传进耳朵,一字一句都像是对他的审判:
“不要去洛杉矶、不要找波本的麻烦,以及最重要的,不要暴露你是……”
声音戛然而止。
黑泽阵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下,墨绿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巷子里扫过,他蹲下来,将地面上的纸箱扫开,于是,正在运作的窃听装置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闪烁的微光极为刺眼。
他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将装置狠狠捏碎,语气淡漠地对伏特加说:“有老鼠在偷听,待会再联系。”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
环顾四周,这里是相当偏僻的小巷,他脚边还堆砌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想必已经很久没人过来了,上次来的估计还是几天前放窃听器的人。
以人流量或者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来说,选这里放窃听器的唯一可能就是对方脑子进了水。
但黑泽阵从不相信巧合。
他在无人的黑暗小巷里站了很久,直到诸伏景光从刚才的案发现场追上来,喘着气说警察已经把犯人带走了,但还有一样东西……
“犯人的凶器被你拿走了。”
所谓凶器就是黑泽阵手里的衣帽架,但他们两个看这样东西都觉得相当眼熟,黑泽阵没说话,就把衣帽架给了诸伏景光,于是诸伏景光也没说话。
这应该就是之前他们丢掉的那个衣帽架吧,毕竟这么沉的衣帽架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黑泽阵并不关心什么案件,也不关心犯人最后会怎么样,转身往巷外走:“你回去找警察吧,我去散步。”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散步?
他果然是搞不懂黑泽的。但这个时间的夜晚确实很危险,所以他对黑泽阵说:“你小心点,别把路过的犯人打了。”
黑泽阵脚步一顿,没说什么,走了。
……
滴答,滴答。
黑泽阵的前搭档伏特加正躲在洛杉矶的某个仓库里,灰尘、烈酒和染血的绷带散落在他周围。从胸腹处覆盖到左臂的恐怖烧伤毫无愈合的迹象,高烧和痛觉正在提醒他感染的风险已无可避免。
但他不能去医院,那样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毕竟他是真的去暗杀了组织新BOSS然后侥幸逃走,不像以往一样只需要跟着大哥就行了。他的大哥已经不在了。
可随着那两通电话打来,已经彻底封死的世界好像又给他开了一个新的、小小的希望的窗。
“大哥的儿子?怎么可能。”
他自言自语,扔掉手机,用手臂遮住眼睛,看向从仓库的百叶窗边缘透进来的一隙阳光;美国还在下午两点,此时阳光正好。
伏特加很清楚大哥绝无养孩子的耐心和爱好,他毫不怀疑要是真的有人跟琴酒说“我们有一个孩子”,大哥最先考虑的事就是连孩子带妈一起灭口。
就算那个女人是贝尔摩德也一样。
就算是男的也一样!
可电话对面的人清楚地说出了琴酒临别时对他说的话,于是伏特加又想起了琴酒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忽略的点点滴滴:
大哥有时候会在玩具店的橱窗前驻足,就像是在给小孩子挑选礼物;
(黑泽阵:那是给诸伏景光买的,他缠着我要新年礼物,谢谢)
大哥偶尔会单独行动,不开他的保时捷356A,也不用伏特加跟着,问起来的时候就说是去散步;
(黑泽阵:因为我是卧底,我去跟熟人见面交换情报了,谢谢)
大哥有次跟人聊起关于小孩子的话题,当时大哥说“这个年纪的小鬼烦死了”,但语气却没那么不耐烦;
(黑泽阵:伏特加,你知道得太多了,看来我还是灭口比较好)
还有……
伏特加越想越不对,猛地坐起来。
“难道大哥真的有个儿子?!”
记忆里零零散散的碎片终于凑齐了最后一块拼图,得出来的答案让人心惊:琴酒,乌丸集团的清扫人、BOSS最信任的代号成员、贝尔摩德都没追到的银发男人,冷酷无情就像是这个世界欠他七百亿美金的大哥,竟然有个儿子?!
伏特加已经顾不上伤口的疼痛了,他手忙脚乱地拨开绷带去拿手机,慌乱之中把手机推到了更远的地方,于是他捂着伤口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摸到了已经落在阳光里的手机。
这块手机还是大哥给他买的。
电话响了。
伏特加如获至宝,接通了那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另一边果然是刚才听到的少年的声音。
自称琴酒儿子的人开口:“伏特加,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但——”
伏特加热泪盈眶:“我知道,你就是大哥的儿子,没想到大哥还有个儿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黑泽阵:???
他就换个地方打电话的功夫发生了什么?谁在冒充伏特加?快点把真正的伏特加还回来!
黑泽阵:“你是谁?”
伏特加:“我是你父亲的搭档伏特加啊!啊,对,我跟你父亲很熟,你叫我叔就行。”
黑泽阵:“……”
很好,这应该是伏特加本人,毕竟冒充他的人肯定不会这么犯蠢;但他忽然就很想把伏特加打一顿怎么办?
临近郊区的河岸边,穿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慢慢地握起了拳。指节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和它主人糟糕的心情如出一辙。
电话那边的伏特加还在絮絮叨叨地念:“你叫什么名字?大哥以前从没跟我说过他有个儿子,也对,大哥就是那样的人,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你的母亲是谁?她还在吗?不会是贝尔摩德吧?最好不要是她……”
这里为什么会有贝尔摩德?
黑泽阵已经不想再听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不是贝尔摩德”,然后换了只手拿手机。
“伏特加,琴酒临走前交代过你的事,你一件都没办到吧?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美国?”
“……”
伏特加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样忽然沉默,有一会儿没发出任何声音。
“说话。”
“……”
“波本到底干了什么,让你这么记恨他?要让琴酒死的人是那位先生,你别太高估波本了,波本恐怕都不知道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