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把筷子递到元京墨手里,碗放在人面前时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元京墨默念“吃人嘴短”,被笑话也只能怨自己嘴馋。
可忍住吐槽没忍住别的,元京墨仰着脸说秦孝:“你就该多笑笑,总冷着脸不好看。”
说完又补充:“就算冷脸也别老皱眉,你眉头一压看着可凶了。”
秦孝这才算是明白,自己那会儿到底凶了元京墨什么。
懒得回他这话,秦孝在桌上搁下自己的筷子原路返回往菜橱那边去。
刚才秦孝拿了两双筷子一个碗,元京墨想当然以为是给自己拿的,可这会儿秦孝又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摆在桌子挨着高八仙桌的一边,还专门放了个马扎。
元京墨把筷子规规整整放在桌上,头对头尖对尖,两手扶着膝盖直直腰,头也不跟着转了,只一双眼睛对着秦孝忽闪忽闪。
“给阿嬷的。”
元京墨乖巧点头,看看空着的座位和碗筷又看秦孝:“哦。”
其实秦孝刚才摆上的时候元京墨就大概猜到了,只是这样摆着感觉好像真的可能有个人在那儿一样,倒不是怕,就莫名有点拘束。
难怪秦孝不在别人家吃饭。
“那个,以前应该都只有你和阿嬷一起吃饭吧,”元京墨忽然想到,秦孝是想在吃饭之前把他送走来着,“阿嬷喜欢和别人一块吃饭吗?不喜欢的话我......”
秦孝表情先是空了两秒,接着就一副要笑不笑说冷不冷的样子拽了下元京墨胳膊:“老实坐着。”
元京墨撇撇嘴,压着嗓子拖长声音学他:“老实坐着——”
这次秦孝真笑出来了。
特别明显。
“傻样儿。”
元京墨回神拿起筷子直冲肉片:“哼。”
“吃馒头吗?”
“不不,吃不下啦。”
“嗯,没热你的。”
“给我掰半个!”
“真吃?”
“半个的半个吧。”
“给。”
“你怎么做的啊,太好吃了!”
“就一炖白菜。”
“就是一个炖白菜能做这么好吃才厉害啊,刚才还在锅里我就闻见香味了,就是肉香味特别浓吧吃着还清口,豆腐居然这么入味......”
一顿饭吃完,元京墨揉着胃在屋里绕了十几圈。边绕边念叨,七分饱,好到老,实在太不养生咯。
秦孝在外边刷完锅碗筷子进来元京墨还在转。
“还撑?”
元京墨停下感受了会儿:“应该是好点了。”
秦孝“嗯”了声:“你真行。”
“还不是你做的菜好吃,真的,我没骗你,你就是不在别人家吃饭没有对比,”元京墨叭叭说了一串看着秦孝往橱里放碗筷忽然反应过来,“你刚才出去洗碗了啊?这么冷你干嘛不在屋里洗?”
“麻烦。”
“什么都麻烦。”
“什么?”
“没事儿,就是忽然想起来之前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在别人家吃饭,你说麻烦。”
“嗯。”
“上次你把我送回家我不是让你提前停了吗,回去我爸妈还怪我不让你去吃饭来着,说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我不能不问。”
“不用。”
“啊?”
“不用像大人那样。”
元京墨恍然——他和秦孝才是一派的呀。
一派就要有一派的样子,元京墨信誓旦旦:“我会给你保守秘密的。”
其实不是完全没人知道,有时候秦孝正吃着饭有人来家里,一次两次可能不留心,见多了问一句就知道了。
秦孝不怕人知道,没什么不能告诉人的,就是嫌麻烦。
解释麻烦,回答麻烦,别人知道了费心迁就麻烦,拒绝加倍的心意也麻烦。
这应该不算是秘密,秦孝这么想着,看看认真保证要给他保密的元京墨,应了声:“嗯。”
“嗯......”元京墨好奇心起来了,支支吾吾地,“那个......我能问你阿嬷的事儿吗?”
“想问就问。”
“我怕惹你不高兴。”
秦孝看着他挑了下眉,元京墨改口:“主要怕你又凶。”
没完了还。
秦孝不搭理他,扭头去桌边倒了两杯水。
元京墨跟着过去,自觉扶着自己那杯,问:“就是吃饭的时候摆出阿嬷的那份,是——”
话到半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卡壳了。
“阿嬷让的,早晨一炷香,吃饭一副碗筷。”
“啊......”元京墨点了点头。
他最开始以为是秦孝太想念阿嬷才这样的,但吃完饭就觉得好像不是,真的问起来又有点不好措辞。
没想到秦孝平时说话费钱似的仨字俩字往外蹦,这会儿倒不用他细问就主动答完了。
元京墨顺着话抬头看看高八仙桌上的小香炉:“这些年每天都这样吗?“
“嗯。”
“那你之前在县里上学的时候怎么办?得住在学校。”
“一样。”
元京墨这会儿就正上着学,可他实在没办法想象怎么顶着数不清的视线每次在餐厅吃饭时摆一副空碗筷在旁边。
同学问的时候呢?直接告诉他们?
元京墨不藏话,秦孝让他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他就想到什么问什么。
秦孝答:“不用。”
不用告诉。
甚至早上都不会专门找没有人的角落,寻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就把香点上了。
元京墨嘴不自觉微微张开,想象一会儿再看秦孝时带了几分钦佩。这不就是电视里我行我素的独行侠吗?沉默寡言不声张,不在乎他人目光,背负着不为人知的使命......
秦孝没忍住抬手推了下元京墨因为摘了帽子有点乱蓬蓬的脑袋:“水凉了。”
能说话似的眼睛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不知道想的什么乱七八糟。
“打人不打头,傻了怎么办,我一会儿还得做题呢。”
秦孝看他两秒,点头:“行。”
皱个眉头是凶,推一下是打,罪名挺齐全。
吃饭的桌子矮,秦孝把元京墨书包拿到高八仙桌上让他坐大椅子在上边写,元京墨答应着看了看靠墙那边中间的小香炉,秦孝随手拿走收了。
“哎,你别,”元京墨急急出声,“这不是给阿嬷的吗,你别随便挪,不好吧。”
秦孝一抬手放到了橱顶上,回头看他:“你还挺迷信。”
“医卜不分家,”元京墨一本正经说完,后发制人,“你天天做这些还说我迷信,难道你不信啊?”
“不信。”
元京墨眼睛一瞪,圆溜溜的,眼珠比别人黑,眼白也干净,水光光透亮。
秦孝手收进口袋绕着走,免得又成了打人的。
元京墨从书包里往外拿书,到底没忍住:“你不信还——”
“阿嬷让的,”秦孝还是这么说,“我答应了。”
元京墨“哦”了声,又慢半拍点头,看着有点呆。
秦孝指骨敲敲桌面,让他学习。
开始学之前话多心思活,真的学起来就消停了。秦孝把按距离分好的单子信件套上皮筋,抬眼看见元京墨头顶的旋儿。挺半天了,认认真真的,头都没抬过。
拉开屋门出去时也注意看了元京墨一眼,正专心着,没听见,秦孝就没再看他,自顾做自己的。
元京墨是被馋人的甜香味儿从题海里勾出来的。
“烤地瓜。”元京墨毫不犹豫扔了笔从大椅子上下来,搬了小马扎挨着秦孝在炉子边坐下,眼睛一直盯着炉子上的大锅盖。
不久之前它还盖在铝锅上帮秦孝热午饭,这会儿就兢兢业业负责烤地瓜了。
圆乎乎的厚锅盖越看越可爱,元京墨忍不住伸手戳,秦孝转头放个故事会的工夫元京墨细葱一样的手指头都快挨上了。
秦孝眼疾手快拍开他:“你不知道烫?”
元京墨捂着手瞪圆眼睛,里面那股控诉意味太熟悉,秦孝想起来刚才打手的一声响。
得,罪名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