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一直载我吗?”元京墨从床上跪直起来,“载一辈子?”
老式床高,元京墨难得能平视秦孝的眼睛,也难得以这样的角度看秦孝的脸。
夜深,月光透过窗进来,柔和的银白让秦孝的眼神格外软,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阴影里又让秦孝的五官格外硬。
他鼻梁本就特别挺,这一刻尤其。元京墨想到学校外湖边的石像雕塑,想到美术本子里的示范图。
任何一个都比不过秦孝。
元京墨觉得嗓子干,嘴里也干,他两唇微微分开,缓慢呼吸着,一厘一厘地贴近秦孝,忘了自己刚才在问什么,忘了要听秦孝说什么,只想碰碰秦孝的脸,眉毛、眼睛、或者鼻梁,哪里都好。
“元京墨......”
叹息似的一声,元京墨微怔,来不及细想其中意味就被握住后颈。
有根线无声断掉,倏地只剩空白。
秦孝偏过头,吻了他。
很重。
第38章 重要
第二天早晨起来元京墨老忍不住舔嘴唇,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得劲,就是忍不住。本来以为是晚上亲太多次太舒服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洗完脸照镜子才发现是肿了,颜色还格外红。
“秦孝!”
墙上的镜子被秦孝弄下来搁在了里间窗台上,搁得矮,秦孝听见声进来从上往下看镜子一眼没看出来什么,问他:“怎么了?”
元京墨转身仰起脸控诉:“你看!”
早晨秦孝起得比往常更早,从元京墨那儿抽出胳膊,没多躺也没多看,下床先去院里冲了个澡。之后收拾着烧水做饭,一直在外边没进来,这会儿垂着眼皮看元京墨手指的位置,动了动嘴没说什么,喉结先上下一滚。
元京墨嘴唇薄,肿起来很明显,下唇偏左的地方还破了点。秦孝弯腰挨近看,抬起手又停住,没碰,拇指在元京墨下巴刮了下:“疼不疼?”
“啊……”秦孝一挨近元京墨脑子就乱了,没反应过来。
秦孝说:“嘴。”
元京墨下意识舔了下,看着秦孝不知道怎么忽然压低的眉头眨眨眼,老老实实答:“不疼。”
秦孝呼吸声有点沉,声音也是:“以后不这样了。”
元京墨一下睁大眼睛,没理解秦孝说的以后不这样具体是不哪样,但不管是什么都觉得亏。
“别吧……”元京墨舌尖碰碰破了的地方,照镜子看不见有血,但舔着又有点血丝的甜味儿,“我没觉着疼呢……”
秦孝额角青筋直跳:“别舔。”
他一说元京墨下意识又想舔,抿了下嘴忍住:“你说下午能消吗?”
元京墨不连着在秦孝家住,前一晚住了今天肯定回家,不想让家里挂心,再就是夏天两天洗一次澡是元京墨的极限。
他没法在秦孝家洗澡。
只想想得脱光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何况还要在秦孝平时洗澡的地方。
“消肿差不多,破的地方长不好。”
元京墨回神,想了想:“没事儿,我就说起皮咬破了。”
他这么说秦孝忽然生出一阵说不清愧疚跟心虚哪个更重的情绪,好比别人因为信任才交过来保管的宝贝,你不仅动了心思,碰出来印子,还得这个宝贝去撒谎替你遮掩做的坏事。
宝贝握着你手指头晃了晃。
秦孝清了声嗓子,朝外偏下头:“先吃饭。”
元京墨没松手,秦孝往外迈一步又收回来,转头看他。
“反正已经肿了,”元京墨亮晶晶的眼睛乱飘,拽着秦孝的手小声商量,“要不趁着没消再亲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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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着今天要送的信不多,上午就能送完回来,不会太晒,结果最后俩人出门的时候都九点多快十点了。
秦孝还是第一次有事的时候这么晚出门。
感觉很不错。
元京墨侧坐着倚在秦孝后背和他说话,手里搓着片从低矮树枝上摘下来的叶子,偶尔伸长脚去碰路边鲜绿蓬勃的草。
虽说出门不早,但正常午饭前的时间足够送完,可最后一封信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地方。
秀溪地方不大,没有门牌几号一说,收件人都是只写明什么村什么名字。这封信的收件人写的是于卫良家人,名字秦孝没听说过,排顺序的时候特意放在最后。他记得上溪村姓于的只有四家,找起来不费事,没想到挨着问了都不是,而且没人认识。
找不到人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秦孝有经验:“再问问年纪大的人。”
元京墨不愁说话,之前跟着秦孝在镇上跑又认了不少人,秦孝骑自行车载着他到有人能问的地方一停,元京墨就跳下后座喊着“爷爷”或者“奶奶”小跑过去问了。
他特别讨上年纪的人喜欢,很多老人想半天想不起来有于卫良这个人,还会主动领着到可能知道的人家去帮忙找。
可一直到晌午头也没找到。
秀溪姓于的人不算多,秦孝跟元京墨绕路去了其他村子的村大队问,但都说自己村没这个人。
正晌午的日头太毒,又正是吃饭的时候,秦孝没再继续找,先载着元京墨往回走。
到家之后元京墨打开车筐拿着没找到主人的最后一封信进屋,拧开风扇喝几口水才顾上仔细看。
“于卫良家人收,”元京墨拿着信看信封上的字,注意到下面的寄件信息立刻伸手拽秦孝,“发件地址是烈士陵园!”
秦孝整理信和物件的时候很少看那些小字,他只负责送,不关注从哪里来,也不好奇可能是什么东西,这会儿听元京墨说才拿过去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信封上没有发件人的名字,是以烈士陵园的名义发的,长长一串地址下边写了电话号码。
烈士陵园这几个字带着不容轻视的重量,元京墨声音不自觉低下去:“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已经牺牲的烈士啊?”
“是。”
元京墨疑问地看他,秦孝给他指最底下一行有些模糊的字。
那行字写得更小更密,用的铅笔,像是临时补充上的,因为太靠边缘被磨得不太清楚。
说该烈士牺牲于某年某地战役,拜托送信人帮其找到家。
“一九四……”元京墨努力分辨上面的年份字眼,又仔细想了想上午和秦孝找人的过程,“一九四几年的话,如果现在还在世年纪肯定很大了。那几家姓于的有两家是年轻人开的门说话,可能不知道祖辈的名字,要不再去问问?或者再多问些年纪更大的老人,说不定会有人知道。”
“再问问,实在问不到就去邮局打信封上的电话。”
元京墨连忙点头:“好,我们现在去吧。”
“你找个塑料袋包一下放邮包里,我弄饭,”秦孝把信递给元京墨,包住他的手轻攥了下,“吃饱好干活。”
早上刚用麦子换的馒头还软和,橱里没吃完的菜能直接上桌,秦孝就花两分钟炒了盘葱花鸡蛋,俩人配着咸菜当午饭。
元京墨平时吃饭慢,还喜欢边吃饭边和秦孝聊天,这次全程认真吃饭没说话,和秦孝差不多时间吃饱了。
最近地里不是干收麦那些急活儿的时候,中午头带饭在地里吃的不多,大都会回家歇会儿,除了半夜,这时候各户家里人最齐全。
秦孝载着元京墨顶着热辣的太阳出了门,知了不知道躲在哪片树底下扯着嗓子叫,正当空的太阳让地面鲜少有阴凉,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再皮再爱玩的小孩这时候也不朝外跑。
元京墨没往秦孝身上贴,隔一会儿就捏着秦孝的短袖下摆呼扇两下,免得被汗浸透糊在身上黏着难受。
到上溪那几户人家外面叫门时每一家都惊讶问怎么这时候又过来,招呼着快进屋,听他们说了立刻吆喝着喊家里其他人,问已经过世的长辈有没有名字是于卫良,或者四几年参军一直没回来的人。
还是没有结果,但几户人家都出了个人和秦孝元京墨一块找,他们一辈子在上溪,比秦孝更熟悉,目标明确地领着去了一位年纪大到不能出门的老人家里问。
“于卫良?”老人耳背,听于家大叔提着嗓说了好半天才听清,哆嗦着手问秦孝:“他多大岁数?是哪年生人?”
这次没用于家大叔使劲,老人一看摇头就明白了,咳嗽几声说:“七十跟九十的都是老头子,早差辈了,顶多能认脸熟,上哪知道名?万一走的时候已经上了年纪,现在就得翻家谱,约摸多大岁数,知道了才好找。”
从老人家出来秦孝说去镇上邮局打电话问问情况,几个大人立刻让去家里打,秦孝没答应:“这种事用邮局的电话正规,万一那边有信回拨也方便。”
“行行,你懂这些,按你说的办。”
一个家近的大婶紧跑几步回去提着下地装凉茶的杯子出来,秦孝拧开先递给元京墨,等他喝完一气灌下几大口扣上盖还回去。
“你俩等等,我再装一杯子放筐里拿着。”
秦孝摆手:“不用,婶儿,喝足了。”
“要是问清了来家里说,咱们一块找。”
“行。”
元京墨早先来过镇上的邮局很多次,以前的时候爷爷发信件东西给老友都是他来寄,近两年直接给秦孝就好,元京墨就没怎么来过。
之前来发东西的时候是从前边进大厅,这次秦孝直接领着他走侧边的门,从院子里进了大厅后面的屋。
元京墨第一次来这儿,屋里东西很多,列了几个满满当当的架子,最里边的柜子上堆了数不清的报纸和杂志,墙角有个人在椅子上打盹儿,元京墨看见就拽了拽秦孝,指指那边示意有人。
“没事,你管他叫孙叔。”秦孝没特意压声音,把元京墨的遮阳帽摘了。
帽子遮太阳戴着也热,捂得头发都塌了,秦孝伸手把元京墨贴在前额的头发拨开,手背在他被太阳烤得通红的脸上贴了下:“那边有风扇,去坐会儿。”
元京墨惦记着找人的事不愿意歇,秦孝就摸了个硬纸壳让元京墨扇风用,领着他到桌子里边的电话机旁打电话。
第二遍打通之后那边的人查了一会儿档案,说于卫良烈士建国前在本地一次战役中牺牲,在当地安葬。今年陵园的工作人员整理旧档案,尽力为家不在当地的烈士找到亲人,帮他们回归故土。
“这位烈士登记的地址确实是秀溪镇上溪村无误,但因为间隔几十年,并且当时参军没有详细登记的流程,我们这里信息有限,只知道这位烈士牺牲时21岁,如果找不到烈士的亲人麻烦您将信件按原地址退回即可,谢谢。”
秦孝垂眼看着元京墨手里的信,对电话另一边的人说:“我们再找找。”
确定了名字地址都对,按照烈士陵园那边说的战役年份和牺牲年龄能推算出哪年生人,可问题在于算出来的年纪和刚才在上溪时找的那位老人年纪差不多。
那位老人耳背但记性好,年轻时还在村里管过事,后来明明白白说了,他那个年纪上下十岁绝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在墙角打盹儿的人醒了有一会儿,看秦孝打完电话才出声,元京墨按秦孝说的管他叫“孙叔”,把事情原委跟他说了一遍。
“于卫良……行,我记着,平时出门也打听打听,”孙叔扯着插排把电扇往秦孝和元京墨这边挪,“看你俩热的,急什么,能找咱就找,找不到退回去让那边的人想办法就是。”
元京墨知道他是好意,扯着嘴角笑着应了一声。
找不到收件人的信不能在个人手里留,元京墨跟在秦孝后边看他贴了张纸条放到一个架子上,问:“是到了你写的这个时间找不到人的话就必须退回去吗?”
“嗯。”
走的时候元京墨又朝架子上的信封看了一眼,坐上后座低着头好半天没出声,直到发现秦孝骑的方向是上溪村才一下扬起头:“我们再去问问吗?”
“和大家说一声情况,免得惦记。”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