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幺浑身一僵:“不是!”
回答完他便后悔的捂着嘴巴,摇头解释:“养兔狲犯法……不是,我是说,兔狲不好养……你干嘛问这个?”
解释并不完美,甚至漏洞百出,维里克安静的看着沐幺,似乎想要从那个透明的身影上看出什么:“你很紧张?”
沐幺胸脯里的心脏有力的跳动,他往后踩一步,摇头:“没有。”
他只是……
沐幺埋下头,他唇线抿直,心情实在不算好,当他惊喜的发现精神世界可以看见以前的事物,但又没能见到想见的人时,加上最近发生的事,难过填满他的心脏,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和维里克说,他不喜欢这样。
“我……”沐幺轻轻的说,鼻子有些酸:“我真的没想打扰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你的精神世界,可能……”
他吸吸鼻子,沮丧道:“我就是倒霉,你别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20章 020
沐幺庆幸他现在是透明的, 维里克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局促不安,他想转身上楼。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维里克抱着橘座去不远处的猫爬架, 橘座十三斤, 长得很圆润,被放在猫爬架上后就开始舒展身体, 爪子在抓板上来回的挠, 花店里没别的声音, 此刻只有橘座爪子划过猫抓板的动静。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眯起眼睛也看不清门店外的光景,花店里似乎蒙着层浅浅的白,这让沐幺觉得非常不真实。
让别问还真不问了,站在楼梯上的沐幺忍不住去观察维里克,对方在淡定的逗猫, 脸上实在瞧不出是什么情绪,没一会儿又见对方在花店里走动,似乎在看花,当维里克快要接近他这边的时候, 沐幺又紧张的往楼上走几阶。
停在楼梯中间时才发现维里克根本没打算向他这里来。
沐幺喉结滑动, 紧张得口干舌燥,他往楼上看了一眼, 再小心翼翼观察下面, 维里克站在白玫瑰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毕竟花店真的不算太大。
沐幺家一楼是花店, 二楼是住房,楼梯不高, 装修的时候他爸妈考虑到他恐高,就将楼梯两面都设计为墙壁,楼梯下面空闲出来的区域就拿来当做储物室。
他家一楼的高度大概在三米,根本不比维里克别墅前厅的高度,但要是一直站在楼梯中央盯着下面,时间久了沐幺还是会觉得害怕。
他一会儿看天一会儿扭头看身后,实在因为怕高受不住了,转身要往楼上逃,下面的维里克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些花我没见过。”
沐幺转身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瞅瞅还站在白玫瑰前的维里克,对方的身高和穿着站在他家花店里形成的割裂感非常强烈,维里克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
“这是什么花?”维里克抬头看向楼上的沐幺,冷淡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沐幺犹豫两秒,闷声回答:“白玫瑰,坦尼克。”
维里克看着沐幺,收回目光,依旧是漠然的语气:“这是你家的花店?”
沐幺嗯了一声,本来犹豫着想上楼,现在又不知道要不要上去了。
当他踌躇不决又万般局促不自在的时候,维里克转身抬头,察觉到视线,沐幺睫毛快速的颤抖,正对对方的眼睛,心里猛地跳了好几下。
“这是你家。”维里克说:“你不用怕我。”
沐幺闻言条件反射反驳:“谁怕你啊?”
“那为什么不下来?”维里克凝视楼上那道透明的身影:“我在这里你很不自在?”
沐幺一惊:“没有。”
“那为什么?”维里克问:“上次在我的精神世界,我有主导权,现在我没有,这里是你的精神图景,你随时可以赶走我。”
“……?”沐幺闻言彻底呆滞,他迟钝的眨着眼,心想还可以那样做吗?可他根本什么都不会,于是毫不设防道:“我又不是你,我不会——”
他后知后觉,猛伸手捂着嘴巴,静止片刻,毫不犹豫转身上楼。
拖鞋发出哒哒哒几声响动,随后是楼上关门的声音,一切回归平静,猫爬架上的橘座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维里克的视线落在白色的玫瑰花上,他发现装花的竹篓上有一张浅色的小卡片,伸手拿起摊开在手心,看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字体。
——它的花语是‘纯洁、高贵、天真而纯洁的爱;你是我心中的白月光,因为有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字体珠圆玉润,写得非常工整规矩,从简单的这一行字中似乎就能猜出写字的人是个挺乖的小孩儿,一笔一划极为谨慎,甚至还在旁边画了个看起来不怎么优美的笑脸,与字体比起来,这个笑脸就画得笨拙多了。
他将小卡片放回竹篓,去猫爬架旁边看着伸懒腰的橘猫,透明的,但能分辨出颜色,和之前看到的在花丛中跳跃的小东西不是同一只,维里克第一眼的时候就分辨了出来,至于为什么要那样问那个向导。
他沉默着,回忆刚才的对话。
这里是对方的精神世界,那个向导的确有赶走他的权利,但他在这里待了很久,并且现在都还没被排挤出去,那家伙说不知道哨兵向导的话兴许不是说谎。
不会将人移出精神图景,甚至之前询问的时候也不知道精神图景是什么。
这的确有可能是个才分化甚至不了解哨向知识的向导,但不排除对方在演戏。
这里实在太大,无数个场景,小到一个家,大到山河大海,每次来对方的精神世界看到的场景都截然不同,这里好像是独属于那个向导的星球,是维里克从来没见过的星球。
能有这样能力的向导,说是一个才分化的向导,任谁都不可能相信。
如果是演戏,那对方的确很能演。
沐幺缩在楼上房间,这个几平米的小房间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趴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不动,脚上的拖鞋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啪嗒两声响。
内心平静些后他才将埋在棉絮里的脸侧过来,深深的吸气再呼出。
刚才那些对话真的太危险了,维里克还是在试探他,沐幺后悔得要死,他就该直接上楼不理那家伙,现在好了,维里克知道他无法控制精神图景,他也的确没法让对方离开,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刺激自己醒来。
沐幺的手下意识拽紧床单,他睫毛发抖,心里很不舒畅。
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这里,他还不想走……
将脸转个面侧向另一边,刚才压着的那边脸有些热,沐幺伸手摸了摸脸,压出印子了。
他叹口气,看着窗外的枝丫,上面有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外面的天很白,没有一星半点的云,也看不见其他建筑。
根本无法冷静,只要一想到楼下还有个维里克。
不出一会儿,他的房门发出两声响动,熟悉的爪子挠门,是橘座上来了,那小夹子猫在外面细细叫唤,沐幺起身过去开门。
橘座从门缝里挤进来,围着他的小腿转了两圈,尾巴缠在他腿上,仰头叫唤。
要是换做以前,沐幺铁定会因为这两声赏赐猫粮,但他现在有点小生气,因为这肥猫刚才胳膊肘往外拐。
他蹲下来捏住橘座的猫脸,因为透明不怎么看得清楚,只轻轻揉了两下,忽然丧气道:“橘座,我好烦啊。”
橘座应声喵喵叫了两声。
沐幺心里一酸,他本来可以忍住,但如果有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回应了,在空荡荡的家里,那个‘人’只有橘座,这两声猫叫就好像亲人的问候。
他跪在地上,伸手抱住橘猫,想强忍着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我回不来了,怎么办啊,我回不来了……”
猫咪的寿命并不长,十六岁的时候沐幺家里的房子卖了,他带着行李箱和橘座,每个月辗转在不同的亲戚家,十七岁的时候他高中毕业,橘座已经是一只老猫,他出去旅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带上猫咪,橘座经不起折腾了。
但每走完一段旅程,沐幺就会回去陪陪橘座,直到他最后一次出行,在西宁那趟,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去了别的世界。
沐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最后这次旅行将橘座寄养在舅舅家里,舅舅一家人都很好,沐幺知道,橘座最后这段时光会度过的很美好。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亮堂到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全是白色朦胧的光,这个家、这个花店、好像独立在白色的迷雾中,只存在于这个孤独的空间里,与那些山河大海比起来,这里好像装在壳子里面的回忆。
维里克靠在房门外的墙上,他双手环抱垂着视线,听着里面越来越小声的话语,平静而幽深的眼睛看着虚空,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醒来的时候,沐幺眼角有泪水,小窝很厚,但他还是冷,再次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过于真实的场景让他久久不能缓过劲,他听见外面实验室的胶囊机舱缓慢开启舱门的动静,茫然的神志逐渐拉回,见到穿着训练服的维里克进来时,目光动了动,又把头趴了下去。
维里克静站在房间门口,他看了窝里的兔狲两秒,去吧台拿出那本厚封外壳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笔又合上。
笔记本被放在吧台角落,深棕色厚封外壳笔记本,看起来像某种动物的皮,与白色的吧台形成鲜明的色差对比,放在上面却不显得突兀,但让沐幺觉得,这个与这里一切都不太搭配的笔记本,应该是维里克很重要的东西。
地下实验室看不到外面的天,沐幺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他心情沮丧不怎么想继续睡觉,趴在窝里胡思乱想。
没多久后他瞧见冲完澡的维里克出来,洗去胶囊机舱里带出来的一身药味,身上有淡淡的清香,维里克来到沐幺跟前,伸手,将他身下的小黄毛毯扯出来提在手上:“打湿这么大一片,睡觉还流口水?”
被扯得在窝里翻滚一圈的沐幺闻言愣住,他迷茫的眨眨眼,反应过来,撑起四只爪子仰头叫了两声,跟小兽咆哮似的。
经维里克这么一句话,他的心酸顿时变成心烦,这个讨厌的家伙,在精神图景里面套他话,现在又来说他流口水!那才不是口水!!
小黄毛毯被打湿了,沐幺心情不好,维里克给他小窝里重新塞了条小毛毯,他蹲在旁边沙发上搓爪子,心里郁闷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精神世界太过于真实,真实到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
深夜,结束了机舱治疗的维里克并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留了卧室的一盏灯,在桌边翻阅笔记本。
沐幺睡不着,他隔一会儿看看远处灯光旁边的维里克,心里乱如麻花。
后半夜余下的时间沐幺半睡半醒,维里克一直坐在桌前没有睡觉。
清晨,迷迷糊糊的他跟在对方身后离开了地下实验室,回到别墅,沐幺吃完对方投喂来的早餐后缩回花瓶后面的新窝里继续睡觉。
因为他的老窝搬去楼上,维里克竟然给他在楼下布置了一个新的窝。
沐幺补觉到半上午醒来过一次,吃完午饭后,他百无聊赖的在前厅逛了几步,到傍晚时还未再见到维里克,说不着急肯定不可能,尽管他现在心情依旧不怎么好,但一想维里克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颗星球了,他就焦虑得不得了。
他在前厅来回踱步,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去找找的时候,前厅大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火烈鸟的脚蹼声,沐幺探出的爪子往后缩回,小步伐飞快跑回花瓶后面藏着。
布莱尔和贝拉走在前面,在他们的身旁跟着那只火烈鸟,仔细一看,贝拉的肩膀上趴着那只迷你仓鼠,沐幺的目光在仓鼠身上盯了几秒,随后看见紧随其后步履优雅的艾米亚女士,她今天换了件浅青色的长裙,怀里抱着一只很精致的白色波斯猫。
沐幺表情呆了一瞬,继看见火烈鸟和仓鼠以后,他又一次在庄园里看见新的动物,最近庄园的动物有点多,总不能这三位都带着宠物吧?
正纳闷时,来到沙发坐下的艾米亚将怀里雪白的波斯猫放在旁边,她对吧台那边找饮料的布莱尔道:“你们负责那几位情况怎么样了?精神图景还好吗?”
认真调配果饮的布莱尔闻言表情怔忪,而后立刻点点头,马上接话:“都很好,下午的时候我和贝拉学姐又探寻了一次,他们恢复得很不错,对吧,贝拉学姐?”
捧着仓鼠沉默的贝拉闻言轻轻的惊了一下,脸上闪过一瞬犹豫,先点头才嗯声:“……是的,大家的精神图景现在都很好……”
说着她缓慢的眨眼,埋头似在思索,罕见的挑起了一个话题:“猎鹰战队的大家,现在只有维里克殿下的精神图景还没得到疏导,他真的没事吗?”
艾米亚微笑的望着坐在对面的贝拉,蹲在她旁边的波斯猫却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兔狲。
“我明白你的担忧。”艾米亚接过布莱尔递来的茶,垂眸,发丝遮挡了些神色,她看着茶杯,轻声道:“我们也是,大家都很担心他,我本来以为他的精神图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好起来了,真是,维那孩子……”
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沐幺闻言倏地抬起头,他直愣愣的看过去,正好对上沙发上那只波斯猫的眼睛。
那是双浅蓝淡黄的双色异瞳,沐幺吓了一跳,只见那波斯猫的眼睛缓慢的动了动,然后埋头开始舔毛,仿佛刚才的对视并不存在。
“维里克十四岁分化,比同期的哨兵早分化两年,自分化以来从未接受过向导的精神疏导。”艾米亚女士轻轻叹息,她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目光中充满了担忧:“一名战士,经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再厉害的哨兵一年不精神疏导都有可能疯掉,更何况维里克十几年没疏导过,全靠药物和胶囊机舱挺过来。”
前厅陷入沉默,三人的脸上挂着凝重,布莱尔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位女士:“那殿下他现在……?”
艾米亚摇头:“我以为他那天告诉我们的话是真的。”
沐幺站了起来,他惊讶的盯着沮丧的艾米亚,心口逐渐收紧。
“那位未曾出现过的向导的确能帮到维,那也是十几年来唯一能进入维精神世界的人,只有他能救维里克。”艾米亚说着又轻轻叹息:“不过我猜那孩子应该才分化不久,你们都知道,向导才分化,有很多理论知识不懂,疏导能力也没进行过实践学习,所以疏导起来会很难。”
“殿下还是高阶S级哨兵。”贝拉喃喃道:“光是我们疏导S级的哨兵都吃力。”
话到这里,布莱尔瞅瞅左边埋着头的贝拉,又看看坐在右边重新端起茶杯的艾米亚导师,斟酌片刻:“要是能找到那位向导就好了,殿下好像快不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