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张合影最后会被保留在家族相册之中,是考核流程需要,也算是席家多年以来的传统。”
席羡青停顿半晌:“合影的要求是,每一个候选人在照片中要露出精神体,而且必须要……展开羽翼。”
祝鸣:“……?”
席羡青没有直视祝鸣的脸,面无表情道:“因为席家的精神体,都是鸟类。”
坐在对面的人许久没说话,席羡青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他发现祝鸣抿着嘴,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
席羡青冷冷道:“想笑就笑出来。”
祝鸣肩膀一抖,将手握成拳抵在嘴上,偏过脸,忍俊不禁:“噗——”
“对不起,我实在是……咳咳。”
他憋得实在难受,掩盖似地清了下嗓子:“那假如说,你就不开着屏地拍那张照片,又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席羡青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六区人,尤其是席家人对精神体的重视程度是你无法想象的。哪怕一点点的缺陷,都会被发散,会被视为不够健康,会被议论成不完美。”
实验舱内的灯光是冷白调的,席羡青坐在偏角落,侧脸隐没在暗处,“同样的,也可能会让我错过最后当上代表人的机会。”
祝鸣望着他的脸,微微一笑:“我明白了。”
“事实上,我应该说服你去争取代表人的位置,这样你就会更加心甘情愿地和我结婚。”
祝鸣轻声说:“但我还是想问,你很年轻,在你的领域内已经很有名了,用自己的人生和婚姻作为代价,来博取一个锦上添花的头衔,真的值得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祝鸣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席羡青,神情是少见的专注。
其实席羡青大可以很敷衍地回答一句:“值得。”
但莫名地,他认为这个问题对祝鸣很重要。
于是席羡青静默片刻,开口道:“资源、地位以及声望只是明面上可得的利益,但归其根本,我争取这个位置的原因,与你找我协议结婚的目的是一样的。”
祝鸣一怔:“和我一样?”
席羡青点了点头:“外人眼中,六区代表人似乎并不会有太大争议,毕竟它不论如何都会落在姓席的人手里。”
“但一个大家是由无数小家构成的,往往血脉相连之人间的勾心斗角,手段才是最恶毒的。”
席羡青从暗处站起了身,实验舱内的白织灯光覆在他的侧脸,他的语气平淡而漠然:“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只要最终坐不到最高处的位置,就一辈子都需要心惊胆战。”
“就像你对你的小姨一样,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他说,“她就是你原本的相亲对象,我的姐姐。”
第12章 婚讯
正式签订合约的一周后,祝鸣决定对外公布自己的婚讯。
祝鸣的社交圈子极其干净,主要分为两类人:祝盈盈和他的粉丝。
祝盈盈这边已经被一顿晚饭完美解决,另一边祝鸣也没有拖泥带水,在直播时轻描淡写地向粉丝透露了结婚的消息。
“真别问了,六区人,珠宝设计师,比我小,其他的不能透露太多。”
将桌上的病例整合好,祝鸣感到一阵口渴,随意摆了摆手:“而且未来说不定我可以办几次线下巡回问诊,不多聊了,今天先下了。”
他忙着找口水喝,匆忙退了直播。
完全没有注意到弹幕刷了满满一片问号,以及类似于“六区有名的年轻珠宝设计师总共不就那么几个?”“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这样的评论。
去厨房端了盘水果回来,祝鸣就看到周粥端着手机,欲言又止道:“祝哥,你和席羡青现在挂在热搜上了。”
叼着西瓜的祝鸣:“……啊?”
五分钟后,祝鸣放下手机,郁闷道:“奇了怪了,我也没说名字啊?这都是怎么猜到的啊?”
“首先,你们在生日宴搞出来的那一手公主抱,就已经传出来不少风言风语了。”
周粥恨铁不成钢:“其次,席羡青的讨论度有多高我就不多说了,如果进军娱乐圈儿绝对是腥风血雨的存在,再加上你提供的那些信息,真的很好解码。”
“最后,希望祝哥你对自己的人气也应该有一些准确的认知。”
周粥语重心长道,身后的狍子也跟着摇头晃脑:“你的私信投稿我每天要处理多久你知道吗?我帮你推了多少经纪公司的邀约你知道吗?!”
祝鸣真的有点被吓到。
他其实就是想给粉丝们一个交代,却大大低估了自己的粉丝量和席羡青的知名度,也没有预料到当今流媒体的传播速度会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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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担心会给席羡青带来什么影响,犹豫少时,还是发了个消息过去:“抱歉,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你会不会有麻烦?”
过了一会儿,席羡青回复:“没事。”
祝鸣倒不觉得他是真的没事。
不过两人本就是一纸协议的合作关系,又不是真的情侣,席羡青既然说了没事,那祝鸣便也点到为止,没必要非追着听到一句实话。
席羡青也确实不是真的没事。
这条热搜来得比较突然,当时的席羡青正在换晚宴的衣服。
叶鹭放下手机,略显担忧地问道,“今晚的家宴,要不就和老爷子说你忙着准备考核,咱们暂时先避避风头?”
席羡青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移开视线:“不用。”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他垂下眸,将表带调松了一些,“与其我主动开口说,倒不如提前漏出风声,说不定有人还会提前乱了阵脚。”
叶鹭仔细一想,随即忍不住笑道:“二伯那边怕是早就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想着今晚怎么难为你了。”
今天是六区的春花日,指的是春末夏初,花草最生机勃勃的时节。虽然是年中小节,但也有着团圆美好的寓意。按照席家的传统,是要聚着吃一顿饭的。
席家人丁多,家宴的场子也大,往往都是清了场去办,图个安静。
然而,席羡青刚在饭店门口下了车,便有小孩尖锐的哭声从角落处传来。
侧目望去,只见一位衣着华美的妇人揪着一个小女孩的耳朵:“就这么一段贺词,怎么你就是记不住?结结巴巴的,一会儿怎么背给你爷爷听?”
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精神体是一只小小的黄鹂鸟,哆哆嗦嗦地缩在主人的脚边。
席羡青对插手别人的家事毫无兴趣,但盯着女孩脸上的泪痕,最后还是停下脚步,语气轻而淡地开口道:“堂嫂。”
妇人原本还想呵斥些什么,抬头看到席羡青,脸色顿时一僵,拉着女孩到了自己身后:“哎呀……是羡青呀。”
席羡青:“该进去了。”
“是,是。”妇人狼狈地后退了一步,“我们这就进去。”
席羡青目光追随女孩抽噎着的背影,没有说话。
叶鹭摇了摇头:“一个个都可了劲儿地想让孩子被老爷子重视上,可怜孩子才七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却硬是被束缚住了羽翼。”
席羡青收回目光:“进去吧。”
服务员推开宴会厅的大门,席羡青进来的一瞬间,偌大的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佯装温和的、意味不明的、但更多是带了几分嫉恨和讥诮的,这么多年席羡青早已习惯,只是沉静地向厅内走去。
圆桌的主位坐着一位戴着眼镜、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身后伫立着一只矍铄的白鹤——正是六区最知名的土木专家,几十年内为建筑学发展作出不朽贡献的现任代表人席建峰。
席建峰将手中的沉香串珠撂在桌面上,朝席羡青招手:“羡青,过来坐。”
席羡青点头:“爷爷。”
席建峰的右手边坐着一位一头利落短发,神情锐利的年轻女生,席森。
主位一左一右的位置坐着两个年轻人,意味着不能再明显:席建峰几年之后要是没了,代表人的位置便只会落在这二人之一。
席建峰年轻时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老婆换了三个,一共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几个孩子在艺术领域都各有造诣,早年间都觉得自己是席建峰的接班人,明面上手足情深,背地里斗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属于是你弄垮我字画店的招牌,我在你的画展上吐口浓痰。
却没想到几十年下来,科技日益发达,医疗技术突飞猛进,老爷子愣是活到了九十多岁,子女几个也熬得两鬓斑白,再没心气儿斗下去了。
意识到自己当代表人应该没戏,于是各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拼后代——每家挂心别人的苦难甚至超过关心自己的孩子。你嘲讽我女儿艺术天分不够,我指责你家儿子品行不端。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在家宴上拎出来添油加醋地说道,为的就是让自家孩子能被席建峰多看一眼。
几年来,掐到了最后,挑不出毛病的就剩下了两个候选人。
一个席羡青二伯的女儿,席森,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是尽人皆知的才女。
另一人便是席羡青。
席羡青的天赋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因为他的父亲席明松,也就是席建峰的四儿子,算是家中闭口不谈的耻辱。
一个追逐浪漫的油画家,年轻时便离家出走,直到后来死在了外面,席家才知道有这么一对儿姐弟的存在,领了回来。
席羡青刚到席家时不过五六岁,面若霜雪的小孩子紧紧拽着姐姐的手,沉默地站在席家门口。
原本所有人都只以为是无需上心的雏鸟,却没想到是块未经琢磨的原石,少年时期无声蜕变,最终大放异彩。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天赋已经让所有人看了心惊。
这场家宴向来都是轮流策划,想着法子讨老爷子的欢心。这次轮到了席羡青的二伯席鸿明,也是席森的父亲来操办。
这顿饭的目的也没有人看不出来:那就是赶在考核开始前,再帮席森在席老爷子面前刷一波好感。
席鸿明的精神体是只聒噪的五彩金刚鹦鹉,在这种事儿上也向来也操办得花里胡哨——桌花选得季节里最贵的牡丹菊和慧兰,茶具也用的是万花珐琅彩,极尽奢靡的同时,又切合节日主题。
席鸿明殷切道:“爸,最近正是虫草的季节,您快尝尝这道汤。”
席羡青用汤匙拨弄了一下汤盅里的汤。
枸杞,不喜欢:红枣,不喜欢:丑陋的虫草,非常不喜欢。
莫名地,脑中竟浮现出了一道家常的糯米藕。
他的手无声一顿,最终还是喝了一口碗中的汤,因为这顿饭吃到后面,应该需要自己保留些体力来应对。
这场家宴是席鸿明的主场,那张聒噪至极的嘴也是从头到尾没停下来过。
聊艺术,侃文化,后来酒劲儿上来了,又聊到了美女佳人、风流韵事上面,全然不管自己的老婆孩子还坐在旁边。
席森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起身说要去外面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