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声音中全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没控制住音量,祁宴凝在院外听得清清楚楚。
“小纵,就算他不是服装行业的又能如何的,他说有东西教给红门绣,那可能就是我们的机缘啊。更何况,祁先生是邓主席介绍来的。”于幼贞温柔又苦口婆心的声音响起。
“什么机缘!”小纵,也就是童纵更是怒火中烧,“师姐!你不能轻信于人!那个祁宴凝说不定目的就是偷学我们红门绣的针法!他可是混娱乐圈的,娱乐圈那个环境,谁知道是什么烂人?邓主席也可能是被他收买了,二人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童纵!”于幼贞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愤怒,“你怎么可以这么诋毁客人?这是你应该有的教养吗?”
说完,她似乎是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忍不住呛咳起来。
童纵气势瞬间倒塌,他快步上去搀扶于幼贞,口中嘟囔道,“师姐,你别生气,我不说了……但我还是不相信他能够会红门绣的针法。”
“之前又不是没有骗子登门,每次都伪装地很好,甚至有几次我们还以为是找到失散的同门了,谁知道他们就是招摇撞骗的!”
“还有那次!师姐你……”童纵脱口而出又紧急收声,面上满是愤懑。
于幼贞脸色咳得通红,自己说不出话来,却还用拳头一下下锤着他。
童纵委屈,“你为什么这么相信那个祁宴凝啊师姐!这么短时间里能够让你这么信任,巧言令色,还说他没有坏心?”
祁宴凝眉头一挑,巧言令色?他可从未听过人这样形容他,有些新奇。
他推开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童纵和于幼贞都向他看去。
对着两人带着一丝慌乱的目光,祁宴凝不闪不避,语调含笑,“晨起无事,出去转了转。”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童纵,声音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那你说说,红门绣门下子弟目前掌握的针法有什么区别于人的特异之处?而现在的红门绣,除了一本你们都读不懂的针法书,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童纵一滞,被祁宴凝直接的话刺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于幼贞眸色也是一暗,她终于平复好了呼吸,抱歉地开口,“祁先生,抱歉,是我没教好师弟。”
祁宴凝对于幼贞轻轻颔首,并不打算和小孩子计较。
但童纵却还有不服,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他想了想,索性开口道,“那我们打个赌怎样?”
“不……”
“什么赌?”没等于幼贞拒绝,祁宴凝已经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这个小孩儿倒是执着啊。
他昨晚没睡好,心情不算美妙,但此时见童纵包子脸气得圆滚滚,倒是起了几分兴趣。
让他看看这小孩还能说出什么来。
“就赌我们红门绣的针法。”童纵道,“你不是说会红门绣的针法吗?我挑一个师妹或者师弟,还有一个他们没学过的针法,你来教他们。如果你没教会,你就要给我和师姐道歉!”
“那如果你输了呢?”祁宴凝含笑道。
“我输了我道歉,或者你还有什么条件?”童纵扬声道。
祁宴凝眸色一动,看向他,姿态带着些慵懒,“倒是有点意思,我再加加码。我输了,我给你们捐款二十万,算是扶持非遗文化。你输了……在我呆在你们镇上的这段时间,你给我当助理,如何?”
就算不通过于幼贞和童纵的态度,他也能感觉到红门绣对他并不算信任。况且他并不是真的会刺绣,如果将这个事实说出来,他面对的质疑声会更大。
他懒得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口舌与他们纠缠,索性借着打赌的机会,将红门绣上下的人一次性压服了事。
“童纵!”于幼贞皱眉,想要阻止这场荒唐的打赌,但童纵已经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
这场赌约无论输赢他们都不亏。他如果赢了,红门绣得到二十万捐款,师兄妹能过得宽裕一些。他如果输了……虽然丢人了些,但能够证明祁宴凝真的会红门绣针法,那他就算给祁宴凝当一辈子助理也可以!
“那这就开始吧。”祁宴凝干脆道,“邓主席,你给我们做个见证。”
邓青云满脸愁色,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啊……但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很快,一个机灵的小姑娘被童纵领了过来,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一页针法书的截图。
“就这个针法,你要不先看看你会不会?”童纵挑衅到。
祁宴凝视线扫过针法书的截图,挑了挑眉,带着莫名的笑意看向童纵。
这个针法叫回鸾针法,算是中级难度,不巧的是,这是当初宫中在风灵纱上刺绣最常用的针法。
用这种针法在轻如蝉翼的风灵纱上刺绣,可以在保证花样精美的同时,最大程度保持风灵纱的完整轻盈,使其不皱不僵,就算是大面积绣花也飘逸灵动。
而风灵纱在祁宴凝前世那个时代,称得上是风靡一时。
他对回鸾针法熟悉到不能更熟悉了。
这小子的运气啊……早上,他出门那么长时间,偏偏在他到门口的时候童纵才开始和于幼贞争执。这会儿,更是一挑就挑到了他最熟悉的针法之一。
“可以。”祁宴凝扫了童纵一眼,答应了下来。
接着,祁宴凝他们被带到了一件刺绣的房间中。
这间房间很大,视线开阔,比起处于阴面的居住房间要好上太多。
祁宴凝心中一动,这红门绣传人技艺虽差,但都是爱这门手艺的人。
他带着红门绣小师妹在窗户旁的亮处坐下。
童纵正想转身离开,就听见窗口幽幽传出一句:
“我不用针,也不会刺绣……”
童纵的眼睛突然瞪大,此刻,他心中不是胜券在握的喜悦,而是满满的失望。
看来,这又是一个骗子!
他本想立刻进去拆穿祁宴凝,但想了想,还是狠狠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一天时间他还是耗得起的,他到要看看,不会刺绣的人,是怎么将针法教给别人!
而屋内,祁宴凝兴味盎然地看了一眼门口,听到脚步声远去,才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绣架上,一匹薄纱正绷得紧紧的。这薄纱虽然不是风灵纱,但经纬细密,轻薄柔软,已经算是质量上乘了。
“你按照我指点的动作,在我说的地方大胆进针,不会有错的,相信我。”
他坐在一旁,与红门绣小师妹对视,一双瑞凤眼中全是让人安心和信任的笃定。仿佛在他眼中,万事都轻而易举一般。
小师妹呆了呆,接着扬起大大的笑,重重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你可是祁宴凝啊!”小师妹甜甜的声音带着崇拜和信任响起。
第49章
红门绣众人都颇觉好奇,这一天都有些浮躁,在第三个小姑娘扎到手之后,于幼贞叹了一口气,让大家都各自散了,今天的练功就先到这里。
于幼贞心中也全是焦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也不是就这样轻信于人,而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即使九十九次都是骗局,但只要有一次是真的,那之前受过的骗都不算亏。
童纵还小,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红门绣的现状是真的算不上好。她们空担着非遗传承的名头,但并没有自己得以立足的特色,在现在这个时代,很容易泯然众人,最后真的消失。
希望祁先生是真的有真材实料吧。
于幼贞满怀担忧地想着。
“师姐……”童纵凑了过来。
“你今天太冲动了。”于幼贞看向童纵,眉心微蹙,萦绕着愁绪。
童纵低下头,“师姐,我错了。”
“不管如何,祁先生都是客人,红门绣这样对待客人,是会被诟病的。”于幼贞语重心长道,“红门绣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童纵娃娃脸上全是欲言又止,但看着忧愁中隐含着希冀的于幼贞,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算了,让师姐开心一天吧。
这一天中,祁宴凝并没有出刺绣的房间,甚至就连饭菜都是被送过来的。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祁宴凝和小师妹才走出房门。
门外,红门绣的弟子们待在院子中三五成群,好奇地看向那间大门紧闭的房间,他们很想知道祁宴凝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而等祁宴凝一出门,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祁宴凝的身上。
这些视线中,有好奇,有质疑,有警惕,各种各样。但祁宴凝却仿若未察,泰然自若地出了门,而后面,小师妹满脸喜色地捧着一个盒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祁宴凝。
“小荷,你们成功了?”
“小荷,怎么样?你学会了吗?”
“小荷,你绣出来的东西呢,让我看看!”
……
红门绣的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满怀热切和好奇地看向小荷。
小荷昂着脑袋,看起来神气极了,“我学会了,祁哥超厉害!”
众人哗然。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教的是对的呢?”有人质疑。
“是啊。”
“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些声音,小荷眉头一皱,不开心地嘟了嘟嘴。
她当然知道祁宴凝教的是对的!如果他教的是错误的,那出来的成品不可能那么惊艳!
她今天除了最开始的两个小时在祁宴凝的指导下熟悉针法,之后都在绣一副绣作。
花样是祁宴凝画的,她从未见过,但非常适合回鸾针法,就算她这个新手,绣出来的效果也好到不行。
这是她入门三年以来,绣过的最好的一幅作品了!就是可惜时间有限,她只绣了三分之一,但已经能窥视到完成之后的美丽。
小荷并没有和他们理论,而是跟着祁宴凝的步伐,来到了最大的刺绣房间里。
于幼贞和童纵都已经等在这里了。
“祁先生,我还是要再次对今天的事情说一声抱歉。”于幼贞含着歉意道,“童纵被我惯坏了,做事没有轻重,祁先生见谅。”
童纵也上前一步,虽然脸色并不算好,但还是说了一句,“祁先生,抱歉。”
祁宴凝不置可否,示意小荷上前来。
红门绣其余的三十多个弟子已经都聚集在这个房间中了,他们各自找了个地方站着,向着房间中央看去。
小荷走到房间正中间,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从中将一片淡蓝色的轻纱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