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到酒店的路途有些远,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祁宴凝坐上车,车内舒服的环境和与凌沧洲身上相同的味道让他的疲惫猛然爆发出来。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睡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你,嗯?”凌沧洲温柔又小心翼翼道。
他从车上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副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眼罩,又摸出来一张毯子。
他看向苔丝,苔丝机智道,“祁先生,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路程很长。”
祁宴凝视线扫过凌沧洲,本想拒绝,但却看到了他藏着心疼的眼神。又真诚,又委屈,眼巴巴的。
他顿了顿,将毛毯铺在腿上,又接过眼罩戴好。
不一会儿,凌沧洲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看着祁宴凝露在眼罩外的脸。眼罩很大,衬得他的脸越发小。
阿凝瘦了一些,应该是太累了。凌沧洲想到。
他轻轻给祁宴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将毯子向上拉了拉。接着,他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公司的事物。
看到他并没有像是自己期待的那样,让祁宴凝的头枕在他肩上,苔丝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向窗外看去。
凌沧洲抬头看了一眼苔丝,没说话。这样的车子上,枕肩膀哪儿有靠着靠背舒服呢?
车从暮色四合开到夜色沉沉。等到了酒店,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办理完check in,凌沧洲才将祁宴凝叫醒。也许是这段时间的疲惫集中爆发了,祁宴凝被叫醒后还有些昏昏沉沉。
他茫然地跟着凌沧洲向走上电梯,看着他刷卡,进入一个房间。
直到这时,他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套房?”祁宴凝声音哑哑的,有些含混,“你升级的?”
想来阿拉瑞斯就算再财大气粗,也不至于给他一个人定一个两间房的套房。怪不得他隐约觉得,在楼下的时候苔丝的目光有些奇怪。
“是的,套房有客厅,比较舒服。”凌沧洲道。
“另一间房间放在那里就行。”凌沧洲的声音有些低,“住的舒服更重要。”
祁宴凝睨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是选择戳破他的小心思,“房子空着,你搬过来?”
“好!”凌沧洲眼睛一亮,脸上全是灿烂的笑意,“我搬过来和阿凝一起住?”
祁宴凝没有理会他的明知故问,他现在只想睡觉。
“阿凝,吃点儿什么再睡?飞机上的吃的都不太好吃。”凌沧洲问道。
听到他的话,祁宴凝才感受到了从胃部翻上来的饥饿感。他在飞机上没吃多少东西。
“你决定吧,我去洗漱。”说完,他拖着行李箱走向了一间卧室,“我住这间。”
等祁宴凝一身轻松地出来,就看见了已经摆好的一碗阳春面。
“尝尝看。”凌沧洲道,“这里的食物不知道阿凝吃不吃得惯,第一顿还是吃一些熟悉的味道比较好。”
祁宴凝一顿,坐在了餐桌旁边。
他挑起一丝面条,放入口中,味道还不错。等他慢条斯理将面条吃了大半,抬头,就对上了对面凌沧洲的眼神。
混合着欣赏、爱怜、心疼、满足,还有一丝丝几乎不在祁宴凝面前展露的侵略感,情绪复杂又浓厚。
二人猝不及防对视,同时怔住了。
“逾川?”祁宴凝歪头,勾起一丝笑意。
“嗯?”凌沧洲闭了闭眼收回四散的情绪,接着挂上了祁宴凝熟悉的柔软笑意,“阿凝吃好了?快去休息吧。”
祁宴凝起身,经过凌沧洲身旁,又停住。
他扭头,眼神含着笑意,揉了揉凌沧洲的头发,又掐了掐他的脸。
“你来接我,我很高兴。”祁宴凝道。
“逾川,你可以不用那么收敛着情绪。”祁宴凝俯身,手从他的双眼上轻轻划过,仿佛从骨髓中泛出来的细微痒意让凌沧洲难耐地眨了眨眼。
凌沧洲浑身都泛上了热意,眼神跟随着祁宴凝的动作,牢牢钉在他的脸上。
压抑不住的侵略感从他的眼神中冒出。他身体仿佛被定在了椅子上,丝毫不能动弹,但眼神却仿佛要将祁宴凝层层包裹,拽入浓稠的深渊,他耳根红透了,哑声求饶道,“阿凝……”
“就是这个眼神。”祁宴凝靠近,与凌沧洲对视,似笑非笑道,“明明是狼,装什么小狗,嗯?”
“睡了,明早见。”祁宴凝骤然抽身,那充斥在凌沧洲鼻尖的、属于祁宴凝的香气散开。
莫大的失望涌上凌沧洲的全身,他眼帘微合,在原地坐了很久,才将失望和莫名的火压下。
他深深看了一眼祁宴凝的房门,叹了一口气,回房。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凌沧洲已经离开了。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字体。
[阿凝,早饭已经点好,按门口呼叫器的1号键,酒店就会给你将餐送上来。我先去工作了。希望阿凝能够有美好的一天哦~]
祁宴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将字条压在桌上的花瓶下,按照他说的,叫了早餐上来。
接着,他被苔丝接上,向着阿拉里克的工作室走去。
进了这间硕大的工作室,各色眼神投向他,好奇、惊艳、质疑、疑惑……
毫不收敛。甚至,他们还用祁宴凝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看样子是在讨论祁宴凝。
看来,这间工作室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啊。
不过祁宴凝不以为意。
他轻松自然地走进这间工作室,与每一个有视线接触的人对视,含着礼貌的笑意。
见他这样放松,那些人却收敛了一些。
他在大厅中央站定,得知消息的阿拉里克从工作中抽身,迎了上来,“好久不见,祁!你还是这样充满魅力!”
顿了顿,他有些幽怨,“我等你等了很久了,你就是不愿意来……我甚至开始怀疑Aphrodite在时尚圈的地位了。”
“抱歉,阿拉里克先生,我工作有些忙。”祁宴凝脸上含着真诚的歉意。
“OKOK,之前的事情都无所谓了。”阿拉里克对着这张精致的脸,飞快投降,“但上帝啊,在大秀开始前,你的时间都要属于我,属于Aphrodite!”
祁宴凝轻轻一笑,颔首。
阿拉里克开心地向祁宴凝示意,让他先走,接着威严的目光扫过大厅里的众人。
他说了一句什么,语气严厉。大厅中的人瞬间各自散开。
祁宴凝跟着阿拉里克来到了他的工作间,这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片,在所有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放着设计稿,人台上全是混乱的布料,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祁!”阿拉里克有一点苦恼,用蹩脚的中文道,“之前你给我的妆造稿件已经很完美,所有看到稿件的人都很喜欢。但是,我总觉得它缺了一点点什么,但我说不清楚,你懂吗?那种感觉……”
祁宴凝皱了皱眉,“是妆容缺少能够和服装共振的灵魂吗?”
“对,是这个!”阿拉里克眼前一样,他耸耸肩,“它和衣服有些不来电。”
“我知道了,先生。”祁宴凝起身,“阿拉里克先生,您介意带我去看看已经做好的服装吗?”
“当然可以!”阿拉里克示意,“这边,我们这一季的衣服都放在这里!”
阿拉里克带着祁宴凝走进一间房间,这里放置着这一季秀场的全部高定和高级成衣。
祁宴凝早已知道Aphrodite这一季的主题是绿色生命。
各种以植物为灵感的服装放在这里,清新而馥郁,明明处于衣服堆中,却仿佛身处一片植物园。
阿拉里克仿佛找到了将极简和极繁结合的技巧,二者圆融地融合在了这一件件衣服上,形成了一件件充满美感和野蛮生长感的衣服。
祁宴凝在看到这些服装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妆容出现了什么问题。
它们太乖了。淡而优雅,像是春日的花园。但服装却是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二者都很美,但并不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隔着屏幕看这些服装果然和现实是不太一样的,现实中这些服装足够的野蛮、怪诞和前卫,而他的妆容却没有能够和服装呼应的夸张效果。
还是要看到实物啊!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祁宴凝道,“阿拉里克先生,我今天重新出一份妆容设计稿。”
阿拉里克有些夸张地挑了挑眉,“哦,祁,真的吗?”
“是的。”祁宴凝道,“可能要借用一下您的地方了。”
“你随意。”阿拉里克道,“真的不再多思考思考了?”
“不用。”祁宴凝语气含着平淡的坚定。
阿拉里克在他工作间的一片混乱中给祁宴凝刨出了一个坑,而祁宴凝就在这个坑里坐了一整个早晨。他在平板上迅速涂涂改改,手一刻都没停。
就连阿拉里克都好奇了,祁的定力居然这样厉害的?
在中午时分,他还是没忍住,艰难靠近祁宴凝,接着,他便是眼前一亮。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平板上的草图,口中喃喃道,“上帝啊,我要的就是这个!”
祁宴凝完全没有受到阿拉里克的影响,按照自己的思路完成这个作品。
而等他刚刚停笔,阿拉里克就一把抢过了平板,仔仔细细看着。
只见平板上画着一副妆造设计图,模特画着黄绿和浓绿渐变的眼影,看上去就像是夏季的树叶一般。它嘴唇呈现裸粉,染着点点绿色。
这只是基础的妆容,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足以让处于时尚顶端的阿拉里克惊艳。
让阿拉里克惊艳的是,祁宴凝给它注入的灵魂。祁宴凝在模特的眼周画上了不规则的青苔样式,并备注了这个青苔使用真的青苔粘贴。
就连脸颊都有,青苔从下巴缓缓爬上了鼻梁,形成了数条毫无规则的绿色扭曲线条。
这样一来,模特的脸就成了阴暗的墙角,死板,无生机。但,当青苔缓缓爬上墙面,就给墙角带来了一丝生命的色彩。
这样的妆容,看起来有种阴暗和生命并存的美丽,与Aphrodite这季的服装非常搭配。
对生命的诠释让妆容和服装彼此交融,但妆容的阴暗感又与服装野蛮的生命力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融合带来和谐,而冲突带来时尚,这是不变的真理。
“太棒了!”阿拉里克兴奋道,“这个妆容,就算对于部分服装来说颜色有些问题,但没关系,我可以用配饰解决。或者直接改……”
“等等,阿拉里克先生,你向前翻,不止这一套妆容。”祁宴凝含着笑意打断阿拉里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