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唬人有瘾,但异常事务管理局不让,于是在鬼屋工作合法吓人?
顾见承不解。
詹言已经看完了瓜条:
【鬼魂郁真假扮活人在鬼屋就职,赚工资给自己买供品。】
詹言震撼了。
现在鬼界的生活也这么社畜了吗?
太惨了太惨了。供品还要自己打工买啊?!
詹言满脑子社畜,没忍住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刚蹦出来的“杀人狂”:?
郁真第一次见这么胆大的俩人。
前边那个还好点儿,不动声色地警惕着站到他跟前挡住,后面这个目光同情的算怎么回事儿?
吓不到人,郁真一转身,拖着电锯追别人去了。
活的打工人可能还会义愤,死的打工人只想早点下班。
两人在阴冷压抑、尖叫阵阵的鬼屋里逛了一圈,重新来到阳光底下,都想找个阳光明媚的安静地方坐会儿。
两人排了摩天轮。差不多快到中午,詹言从包里掏出装着三明治的饭盒,分给顾见承一个。
顾见承咬了一口三明治,眼睛睁大了。
詹言看得直乐:“好吃吧?我爸做的。”
顾见承点头。他现在算明白詹言的挑食是从哪来的了。家里人有这手艺,换他他也挑食。
吃完三明治,摩天轮差不多也升到了半程,开始可以俯瞰外面的风光。
詹言每次坐摩天轮都想乐。
他哥小时候就和现在一样不爱说话了,爸妈觉得他这样不行,一有集体活动必带他。
詹锦里每次都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詹言能看出来他的生无可恋脸。
摩天轮是詹锦里唯一面前能算得上是喜欢的项目,因为坐在一个封闭的小房子里,不用和人说话。
詹言挨着顾见承,问道:“你以前来过游乐园吗?”
来过吗?
顾见承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来过。
他在被卷入无限世界之前从没来过游乐园,在无限世界里倒是进行过一次在游乐园里的副本。
不过副本里的游乐园……能算来过吗?
那是个五星级的高危副本,顾见承是和队友一起进去的,在里面碰上了几个其他势力的队伍,还有一些没有加入各大公会的散人。
游乐园给了每个玩家一个年幼时的自己。他们的幼年体可以给自己进行能力加成,同样的,幼年体死亡,自己也会死亡。
幼年体需要在游乐项目中积累快乐值,快乐值越高,加成越高。幼年体由自己带领参与游乐项目时,积累的快乐值系数为1,由别人带领参与时,系数为2。
这是个极考验信任的副本。把自己的幼年体交给别人,大家才能获得最大的能力加成,完成任务的几率也会更大。
但是把自己的幼年体交给别人,就等于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
顾见承想到一个计划,有点险,但能带所有人出去。
因为五星高危副本的压力,他成功把所有人都联合在了一起,散人们无法互相信任,还是自己带着自己的幼年体,几个队伍的成员则互相在队内交换了幼年体。
后来,他的幼年体死了。顾见承身受重伤,险死还生。
那个从进入无限之后就一直和他合作、闯过一个又一个副本的朋友说:“深影,你的计划太危险了,一不小心所有人都得死。”
“正常做任务,只要牺牲小部分人,大多数人就都能活。”
“我知道你有影子替身,你不会死。”
“不要怪我,我劝过你的,是你坚持自己的方案。”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本能。”
那个副本后来只活下来顾见承一个。他们自以为牺牲少部分人的生路是副本陷阱。
“我小时候每次来游乐园都要坐摩天轮。”詹言说道。
顾见承被他的声音从回忆里拉出来,看向詹言。
詹言正看着窗外,摩天轮就快升到顶了,十几年前,这里曾经是整个云锦市最高的地方,现在虽然被新的建筑打破了记录,但上面风景依旧。
詹言指着窗外:“看!那就是之前咱碰上的那个活动中心‘大爱心’。”
詹言往座位里缩了缩,把视野让给顾见承。
俯瞰全城也没什么好看的,看两次就腻了。他每次都要求做摩天轮,主要是看他哥那张生无可恋脸太可怜了,让他哥喘口气。
顾见承在看景。
“大爱心”俯瞰起来就不像爱心了,它卧在水池里,像一尾鱼。平静的水面倒映蓝天白云,云影缓缓地划,鱼像游在天空的一角。
詹言在看顾见承。顾见承的侧脸就在他面前,之前不自觉拧起的眉心慢慢松开。
眉眼、鼻梁、下颌,线条俊美硬朗。
詹言无声地笑了一下。
还是放松的时候好看嘛。
第38章
顾见承没有动。
詹言的视线像一片羽毛,沿着他的侧脸慢慢地滑,又轻又软。
他扣住詹言的手,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加速。
顾见承还记得刚认识詹言的那一年。
那时候他正被后遗症折磨得够呛。顾见承虽然能在人前遮掩得一丝不漏,脾气却难免不太好。
他身上缠着冰冷暴虐的阴影,再迟钝的人都不会觉察不到他身上的危险,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避开他,他的室友宁可自己呼哧带喘地搬行李也不会向两手空空的他求助。
从肢体接触到语言,他们都在极尽所能地远离他。
顾见承觉得这样很好,他没心力应付一群活泼的大学生。
那一天他再次陷入幻象,在剧烈的眩晕感中,尖利的耳鸣像长锥一样刺进他的太阳穴,他恍惚觉得自己眼底涌起一片血色,眼前的画面随之蒙上了暗红的阴影。
窗外的摩天轮在大火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就是不肯坍塌;身下的座位歪歪扭扭,安全绑带乱七八糟地缠住他的腰和腿,从衣物破损的地方勒进肉里;掌下的触感一半黏腻冰冷,一半干枯酥脆,按着不知是什么的焦黑玩意。
他看见燃烧的游乐园。
但顾见承很清楚,他正好端端地坐在宿舍里,那些只是树、椅子,和桌子而已。
幻象中的触感委实太恶心了些,顾见承挪开手,过程中感觉自己碰到了一团正在燃烧的炭火。
炭火被他碰落地上,焦黑的外壳破碎,蹦出星火,露出半个被烧焦的头颅,幼年的顾见承只剩下小半张勉强能看清的脸,没有眼皮的眼珠反转了一圈,突然盯住他,黏连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顾见承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我说过的。所有人都不可信。
他说:不要把我交给别人。
顾见承盯了他两秒,想起那个位置应该是放在桌上的水杯。
他俯身去捡,神色平淡得好像他在他眼中仍然只是一个水杯。
但顾见承在伸手的半途忽然触碰到了什么,温暖的、柔软且干燥。
扭曲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只手,洁白干净,与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挡在他与梦魇之间。
“别捡,容易划伤。等我拿扫帚。”
幻象如跌入水中的盐花,迅速破碎消散。远处的树、身前的桌面、身下的椅子都回来了,耳边杂音消失,世界突然安静。
他抬起头,看见詹言。
詹言收回手,去拿了扫帚,把破碎的瓷杯扫进垃圾桶。
随着那点温暖柔软的触碰消失,头痛再次找上来,但没有幻觉了,疼痛的感觉好像也在减轻。
可能是见自己盯着他,詹言还冲顾见承笑了一下。
顾见承深深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承受已久的痛苦忽然消失,轻松与疲乏一同找了上来,如将饱经苦难的肢体浸入温泉,昏昏沉沉的就想依偎着睡去。
他的身体和精神极力舒展,他的心理却发出疯狂的警报——另一种后遗症,被害妄想。
顾见承不相信没有代价的好处。
在无限世界,当你发现眼前有一条顺利的明路时,最好及时停下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靠近了陷阱里的饵料。
没这个意识的人大多数都死了。
……
詹言的视线还在他脸上描摹,大大方方地欣赏他侧脸的线条。
顾见承扣着詹言的手,他手背向上,把詹言的手覆在座位上,却没施力,只轻轻地盖着。五指交错,像一个锁。
顾见承在心里呻吟似的为自己叹息了一声。
詹言真是说敏锐也敏锐,迟钝的时候又迟钝得要命。
捡水杯的那一次触碰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从那之后,顾见承只要待在詹言身边五米以内,后遗症就会减轻。
那段时间他一面疯狂地渴望,一面又极力地警惕。只能控制着自己待在詹言身边五米之内,但尽量不与他产生任何交集。不触碰,不说话,不对视。
不然他就要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把这个人关起来、锁起来、控制在自己身边,缓解他的渴望、安抚他的警惕了。
顾见承花了一阵工夫才处理好这两种极端悖逆的感情,而詹言对此毫无所觉。
就像他现在同样毫无所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