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鼻猴妖大松一口气,跌坐在地上使劲儿揉胸口。
宫云安抚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莫怕,陛下不会迁怒无辜者。”
这长鼻猴妖就是个被推出来的倒霉鬼,除了认识那个尸花魔芋妖外,和整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宫云觉得他还有点别的用途。
长鼻猴妖还腿软着,吊在宫云胳膊上眼泪汪汪:“陛、陛下真好!”
就是眼神儿委实太吓妖了些。
宫云冲他笑一笑,替他拍了拍灰,温和地说道:“你也不必急着去传话,先给我写个名单。是谁找你来向陛下禀告、谁教你的那套‘外国妖怪’的说辞,谁和那尸花魔芋妖关系好、教引过他……这些都清清楚楚地写出来。”
“不要怕,陛下有重瞳神目,看得出孰真孰假,不会冤枉你的。”他温温柔柔地给长鼻猴妖安排了房间,还有瓜果清泉一应俱全。
长鼻猴妖晕晕乎乎地就被他安排好了,只觉得自己能遇上重明妖王实在是太幸运了,若非重明陛下有明辨是非之能,他被别的妖哄过来,说不准就得被扒一层皮!
等独自留在房间里时,长鼻猴妖才突然反应过来。
哎呀呀!他答应了写的那个名单,可要得罪多少妖呐!
不、不、不能写!不能全写上,至少得挑一挑……不然把别的妖都得罪死了,他以后可怎么过呀!
可紧接着长鼻猴妖就想起来,方才宫云刚说过,重明陛下有重瞳神目,能辨是非。要是他写个不全的名单交上去,肯定会被看出来的!
长鼻猴妖一时急得抓耳挠腮,连桌上的灵瓜灵果也顾不得吃了。他抓着笔愁苦了半天,一咬牙。他被别的妖威逼利诱地哄骗过来,那些妖才不在乎他的生死,是重明陛下看出是非,没有责怪他。
写就写了!
大不了以后跟着重明陛下干!
长鼻猴妖一手抓笔,一手抓果,据案大嚼,写起名单来。
侧殿中,宫云满意地笑了笑。
陛下这些年在栖霞山休养,不大爱管盟里的事。有些妖就忘了该怎么敬重陛下。
宫云倒不怎么气尸花魔芋妖背叛万妖盟,万妖盟风气自由,别人有心算计,出一两个叛徒再正常不过了。他气得是事发之后,那些妖竟然敢糊弄陛下!
陛下不会和小角色计较太多,估计罚了叛徒的事也就罢了。宫云却不打算让这些胆大包天、胆敢糊弄陛下的妖们被轻松放过。
所以他要长鼻猴妖的名单。
那长鼻猴妖怯懦又糊涂,被人家轻易就哄了过来。只怕让他写,他也不敢全写。所以得稍微引导一下。
侧殿中,前来汇报的小鸟妖看见宫云笑了,大胆地落在他的案头上,唧唧喳喳道:“宫云大人想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宫云揉了揉这还不会化形的小鸟妖的脑袋,温和说道:“没什么,在想陛下什么时候能把那个叛徒抓回来。”
小鸟妖低下头,舒服地张开头颈上的羽毛:“肯定很快很快!重明陛下最好了!”
“好了,去吧。”宫云抬起手,把小鸟妖放走。
万妖盟十大妖王,性情各异,九尾狐阴晴不定,寻木淡漠避世,龙凤只庇护自己的族人……重明陛下查善恶是非、护天下万灵,偏有的妖连未化形的小鸟妖都不如,不教训教训,还以为陛下座下的都是废物呢!
宫云露出一个直冒黑气的笑。
让他看看,都有谁!
……
这几日,詹言除了上课外就是沉迷搜索“无限”的信息。
晚上照常整理完瓜条睡觉。
睡梦中,詹言做了一个梦。
他感觉很热,身上像在被火炙烤着一样。
然后他真的看见了火。
他看见一个晶莹幽深的世界,像一颗内里凝聚着无数星光的黑水晶。一条独目的巨龙盘在黑水晶上,它将自己打了一个结,以首衔尾。
在它将自己打结的那个圈中,亮着一点烛火。烛火将赤色的烛越燃越短,鲜红的烛泪向下流淌,像血一样浓郁,又像玉一样温润,逐渐覆盖了独目之龙将自己打结而成的圈内。
而他就在那烛火之旁,被炙烤得满身灼热。
烛泪之下,黑水晶一样的世界显得十分清凉。他想触摸它。
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水晶内忽然亮起了道道霹雳闪电,吓了他一跳,他又看见里面有许多影子,可是晃得太快了,他看不清。
他只看清了那些星光。它们在黑色的水晶内震荡着、摇动着,然后开始坠落。
一颗接着一颗,坠落然后熄灭,成为一场浩大的流星雨。
詹言忽然感觉到冷。
凄寒的冷意往骨头缝里钻,让他浑身发痛发抖。
不要再坠落了……他张开嘴想说,嘴唇偏又干得要命,喉咙里像是有火苗在燃烧。
“……言言……”
“……言言……”
他看见遥遥欲坠的星星,漆黑干涸的,像是早已熄灭死寂。
这颗星星也坠落了,又像是在奔向他。
他从干涸的裂缝里看见燃烧的火焰。
温温的液体沾上他的唇,从缝隙里淌进喉咙一点,在嘴巴里留下淡淡的甜味。
“……言言……醒醒……”
谁在叫他?
詹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顾见承垂头在他身边,英挺的眉微微拧着。
“你……”詹言发现自己嗓子哑得要命,说出一个字就像喉咙里有砂纸在磨。
“你发烧了。”顾见承说道,“来喝点水。”
他右手拿着一个杯子,左手托着詹言的背,把他扶起来一点。
詹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点水。温热的,甜的蜂蜜水。
顾见承看他清醒了一些,又下去拿药。
詹言看他猛然矮下去,才发现顾见承是踩着凳子站在他的床边。
大学寝室都是上床下桌,靠头的那边儿没有梯子。顾见承只能踩着椅子。
詹言就有点儿想笑。
这一会儿顾见承已经又踩着椅子上来了,拿着药喂他。
詹言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看室内昏暗的样子,问道:“几点了?”
“刚六点。”顾见承说道。
初秋天亮得还算早,此时昏暗一半是因为还拉着窗帘。
窗帘缝隙忽然一闪,没过几面传来轰隆一声。詹言这才注意到一直存在于空气中的雨声。
好大一场雨。
他和顾见承都压低着声音,但这样一番折腾,还是把其他两个室友吵醒了。
“怎么了?”包青山迷迷糊糊问道。
“詹言发烧了,上午的课你们帮忙请个假。”顾见承说道。
段宏也坐起来了,眼神呆滞地反应了几秒:“啥?”
“詹言发烧了,我刚刚从你药箱里拿了点药。”顾见承说道。
他们寝其他三个都没有常备药的习惯,只有段宏常年备着各种常用药。
段宏逐渐醒神:“哦,哦,药箱侧边格子里还有体温计和酒精片。”
他和包青山搓了几把脸清醒过来,到床边摸了摸詹言的额头:“你这烫得有点吓人了。要不要去医院?”
詹言含糊说道:“唔……先看看吧。吃了药能降下来就不去了。”
“你先测测体温。要是到39°就得去医院了。”段宏把体温计翻了出来。
“我去食堂给你带点儿粥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包青山问道。
“粥就行。”詹言没什么胃口。
顾见承在找热水袋,他感觉詹言的目光一直跟在他身上。
发烧之后,他好像情绪都变得外放了,侧躺在床上,眼神一直黏着他。
段宏和包青山简单洗了把脸,套上衣服去食堂了。寝室里只剩下詹言和顾见承。
詹言还在夹着体温计。
38.6°,不用测,顾见承已经摸出来了。
他之前睡到一半时忽然惊醒,那种陡然一激灵的感觉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无限,哪怕是睡梦中,也会被危险刺得神经激痛。
但惊醒之后却没有那种生死之间的危险感,反而是另一种不安牢牢攥住了他的胸腔——他感觉到自己头顶方向的气息不对。
詹言的气息变了。
他在发烧,脸烧得通红,五官不舒服地皱着,嘴唇烧起了一层皮。
顾见承第一次看见詹言生病的样子。虚弱的,难受的,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了。
“还想喝水吗?”他轻声问道。
詹言嗯了一声:“我坐起来。”
他撑着酸软的手臂想起来,碰到床栏后被冰得一个激灵。
顾见承把自己的被抱到他床上,给他后背和左右都垫上。
喝完了一杯水,詹言清了清嗓子,感觉没有再火烧火燎地难受了。
他还很迷惑:“怎么就发烧了呢?”
顾见承很忧虑:“是不是之前淋雨着凉了?”
詹言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淋雨”是什么时候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