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攥着同伴的裤腿，拖着人用最快速度滚出了小巷。

　　这人背后的指使者算不上什么大势力。

　　只是因为上面势力说要试探一下这个少年，办事的人没当回事，动手的时候重了点，就想着干脆杀了也好交差。

　　不然在风云迅速变幻的地方，万一以后这个少年得了大势力掌权者的青睐，恐怕会回头找他的麻烦。

　　乔九安想了一圈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总觉得有点怪，但他并不在意少年的身份，而是少年刚觉醒的精神体。

　　他蹲下来正准备检查一下这个毛团子的状态，就真正对上一脸崇拜向往的毛团子，以及……它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一双眼睛。

　　“哟，醒了？”乔九安歪头，冲着睁开眼睛的少年打了个招呼。

　　少年的眼神混沌，并没有真正从失血过多和重伤的剧痛中真正清醒过来，但脑海一阵又一阵陌生又奇怪的力量却支撑着他睁开眼睛，看向背对着巷口灯光的那道身影。

　　乔九安认出少年本能的姿势是帝国军校特有的，会教导学生在重伤时最大限度自我保护的姿势动作，种种猜测在乔九安脑海一闪而逝，但他并没有过追究，而是开口问——

　　“想活吗？”

　　十几秒后，少年艰难嘶哑的声音响起：“……想。”

　　“说实话，哪怕伤成这样，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和这地方格格不入的制式军校出来的好学生味儿。”

　　“不过好在我这人向来不怕麻烦，就喜欢刺激的。一百万联邦币，买一条命。”乔九安没有摘兜帽，笑吟吟地开口，“老板，要下单吗？”

　　“包活的。”

　　少年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远处明明灭灭的光，和近在咫尺的地方闪动着柔和光芒的银绿色。

　　他努力想要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这一刻的绝境，才让这个在帝都星长大的天才少年真正明白，那位同样年轻的陆元帅口中说的，没有药物，没有武器，没有支援的卧底任务，艰难痛苦在什么地方。

　　他不该仗着自己的天赋和曾经在军校被重视的瞩目，就在混乱星域自傲自负地到处招摇，简直是蠢到把自己的目标写在脑门上让人怀疑。

　　他必须咬着牙，哪怕被打碎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得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活下来，一步步在沼泽黑暗里往上爬，才能真正碰触到他想要传递出去的消息。

　　红褐色的毛团子放下一直高高举起的前爪，拖着身后因为沾染了血水而狼狈不堪的毛尾巴，仰起头，定定看向乔九安。

　　有一瞬间，少年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好像换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五感都变得异常敏锐，头脑也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冷静。

　　想要融进黑暗，就要先染黑自己，成为黑暗。

　　少年的呼吸微弱，声音很低很轻，却像是怎么都不会熄灭的蜡烛，顽强维持着最后一点火星。

　　“两百万，我想你……教我在这里活下去。”

　　乔九安挑眉，站起身走到少年身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少年身上的伤势。

　　这么重的伤，塞进手提箱里恐怕得颠没了最后一口气。

　　这两百万有点麻烦啊……

　　乔九安在精神力空间里掏了掏，先翻出两管针剂替少年注射，暂时吊着命和激发一下身体潜能。

　　乔九安戳戳少年的额头：“老板，撑一撑，昏过去可就醒不来了。”

　　“这两管药剂的价格咱得另算，你要是撑不过去，我这波血亏。”

　　失血外加重伤，早已经感染高烧的少年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好一阵才低低嗯了一声。

　　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吗……

　　这种濒临生死绝境下的潜力爆发催化出的实体化精神体觉醒最是凶险，当初在研究中心有不少实验体就是死在这一关，之后乔九安所接触的不少年幼的精神力觉醒者，也很多都夭折在这里。

　　乔九安表情凝重了几分。

　　确定少年的呼吸虽然仍旧微弱但已经平稳下来后，乔九安脱下身上的兜帽斗篷用力一抖。

　　宽大的斗篷将浑身是血的少年整个裹在里面，乔九安弯腰将轻飘飘的少年捞起来抱在手臂间，侧头对旁边静静看着的红褐色的毛团子道：“上来。”

　　毛团子咽了咽口水，用平生最大的胆子拽着乔九安的裤腿爬了上去，乖巧听话地趴在乔九安的脖颈间充当毛皮围脖。

　　本来想让毛团子坐少年身上的乔九安：“……”

　　算了，这样也行。

　　迎着细细密密的雨幕，仓鼠D蹿在最前面扫清不长眼的挡路者，乔九安抱着少年从绝望等死的小巷角落出来，再度踏入鱼龙混杂的混乱星域。

　　血色混着雨水，从黑色斗篷的角落一路滴落下来，蜿蜒出一条艰难却传奇的英雄路。

　　***

　　“之后我带着这小子在我安全屋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又是陪练又是包改造，结果呢？这小子趁着我出远门，欠账跑路了！”

　　乔九安一边用手指戳着小熊猫皮毛厚实的脑袋，一边愤愤数落一脸无辜的小熊猫。

第131章

　　乔九安越说越觉得离谱，双手握着小熊猫，将胖胖的一条举起来，表情严肃：“讲道理，联邦星河混乱星域，三个地方加起来，也就只有你敢逃我的帐欠我的债。”

　　小熊猫弱弱地嘤了一声。

　　周林接触精神体更多，从空间钮里拿出精神力探测仪测了一下。

　　“卓熙当初是提前进入休眠的，所以在最开始以精神体的身体进入保护区时，他是清醒的。”

　　乔九安小熊猫白色的毛耳朵按下来，又用手心揉捏了好几下，让毛团子的正脸对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晃晃小熊猫：“醒着没？醒着就还钱！”

　　小熊猫耷拉着脑袋，顺着乔九安的动作摇晃身体，像极了一个长了耳朵尾巴的动物玩偶。

　　乔九安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看小熊猫的眼神和当初没长大的小元元差不多，就能猜到它不是还保有人类意识，而是精神体本身就记得乔九安。

　　也的确该记得，当初乔九安给卓熙上课的时候，可没有教陆九竹的耐心和时间。

　　小熊猫的爪子其实挺尖利的，就是小东西体型不大，胆子也不大。

　　体型这种事儿好办，没有别的小型精神体比仓鼠D更会打架。

　　卓熙本身就是军校毕业，打架上其实还可以，就是木讷呆板了点，掰起来也简单。

　　最后，关于这小可怜身上的那股军校生的味儿，以及小熊猫的胆子问题——乔九安直接把人丢黑市拳场去了。

　　那是柔茵的地盘，只要乔九安说了要活的，就不可能还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

　　总而言之，后来的卓熙虽然还是一副白白净净的样子，但原本属于象牙塔里培养出的自负倨傲，已经被敲碎重组成了最适合黑市规则的样子。

　　“当时这小混蛋还拐弯抹角地几次偷看我的机甲设计图，被抓了就用精神体亮肚皮卖萌。”

　　乔九安说。

　　“不过他的天赋的确是我见过在这方面最好的。”

　　乔九安本来就在各种星球势力间穿梭来去，黑市对外高价邀请机甲大师的消息他当然也知道。

　　联系一下卓熙身上的线索，再串联卓熙的机甲天赋，乔九安哪里还猜不出卓熙来混乱星域的目的。

　　“唉，两百万联邦币呢！小混蛋！”

　　乔九安大力撸着小熊猫的脑壳，摸得毛团子的大眼睛眯成两道缝，耳朵也往后贴到了后脑勺。

　　小熊猫嘤嘤嘤的叫了好半天，才从乔九安粗鲁的撸毛手法里把自己拯救出来。

　　抬着爪子洗了洗脸，小熊猫又迟疑着把自己靠进了乔九安怀里，大尾巴圈过来搭在乔九安的手腕上。

　　乔九安被这小家伙搞得心痒痒的，不由道：“要不……”

　　周林冷静指出：“它是精神体。”

　　“精神体怎么了，精神体还能打架呢。”

　　乔九安其实也知道这件事不太现实，但还是忍不住嘟嘟囔囔。

　　“再说了它还欠我钱呢……毛偿也不是不行。”

　　一直以来存在感都算比较低的金雕突然俯冲下来，一个帅气的展翅悬停，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小熊猫。

　　“嘤——吱！”

　　小熊猫本能地在乔九安怀里站直身体，两只前爪朝着金雕举起，大张开嘴巴。

　　结果忘了自己后脚站在乔九安腿面上，一个重心不稳，整只小熊猫往前栽倒，给金雕拜了个四爪朝天。

　　乔九安：“……”

　　周林闭目养神。

　　小熊猫好半天都没声儿，十几秒后，耷拉着耳朵尾巴灰溜溜转头，把自己团进了乔九安怀里。

　　乔九安默默捏着小熊猫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无助脆弱的小熊掌，捋顺了小熊猫尾巴上炸开的毛。

　　“唉……你这，在保护区能活得下去么？”

　　乔九安是真的有点发愁。

　　这只毛团子再软趴趴，好歹也算是和自己有那么一些师生情分。

　　机甲天赋其实很少见，乔九安接触的这么多人里，唯有卓熙能在这方面和他聊得投缘。

　　当初乔九安在机甲能量匣的改进上遇到瓶颈，是和卓熙几次争论后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而卓熙这小子在军校期间就在琢磨的生物机甲，乔九安听他说得眉飞色舞，也不觉得是少年人的异想天开，反而和卓熙特别细致地归纳研究了生物机甲的可行性障碍。

　　卓熙在这方面学得非常快，举一反三，让教导的人也颇为享受。

　　乔九安最后几乎是将自己关于机甲方面的心得研究尽数教给了卓熙，也包括当时只有联邦和帝国上层才能接触到的机甲能量匣技术。

　　多少也是这方面的原因，才让乔九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略了卓熙的欠债跑路行为。

　　如果说陆九竹的战斗是集几人长处总结优化的继承，那么卓熙的机甲设计中，总是或多或少带了些乔九安的影子。

　　乔九安当初只觉得有些可惜，他的身份注定了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些东西不会光明正大被传授出去。

　　卓熙也因为卧底的需求，混迹于黑市，太过危险的机甲设计并不能在黑市中设计制作。

　　“后来黑市被帝国重创，我在其他星系听说帝国横空冒出一个机甲大师，最擅长的就是只有他能设计制造的生物机甲。”

　　乔九安眉眼弯起，轻拍了拍小熊猫仰着看他的脑袋。

　　“真挺好的。”

　　乔九安留在这片保护区和小熊猫待了一阵子，但他和周林的精神力太过刺激，过多接触小熊猫不是好事。